【江南道楚家】
因临州刺客一事,江南道十三商变成了如今的十二商,这几家经商大户,以楚家为头,陆续吞并着徐家的各路买卖,要不说,墙倒众人推呢。更何况是徐家自己先作死,也怪不得别人捅你一两刀。
这一切的变动,归根到底,都是因为楚三歌这小子,前几天又传回楚家三少爷当街殴打巡卫之事。还是凌州知州府下的文,撤了楚三歌御赐“少执”。
对于看着他长大的江南道各方元老们,也没觉得有什么稀奇,倒是心中还略有小小的自豪感觉,毕竟江南道出去的公子哥,把人家镇疆道闹得满城风雨,见到外乡人就打趣问道:“看了吧,我江南道的子弟,牛不牛!”
他牛与不牛,现在倒是不太重要了,用“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来形容他现在的状态,可是再恰当不过了。
不仅他如此,连累的楚家上下,也不得消停。
这不,楚家二小姐快一天闭门不出了。前不久刚接管过徐家的陶瓷生意,这两天正是与东晟郡陶瓷大家雷家商议的关键时候,楚家竟以临时有事为由,要求暂缓商议。
在外人看来,这楚家特忒没礼数了些,是你请人雷家来江南道商讨行价的,你这又临时有事,晾着人家。这岂不是折了你经商人的信誉嘛。
门外人不知,知情的那一两个人都明白,这楚家二小姐,现在哪还有心思打理家门事务,早就已经躲在闺房内,泪打湿巾了。
不仅是她,就连楚家族母,今日也是没有出来住持家事。
殊不知,老太太现在也已经伤心欲绝,担心不已。下人们端茶送饭的时候,只是听见老太太在床角不断地自言自语“一旦呢,一旦呢……”
吓的仆人们都以为老太太年岁大了,犯了病,本是想去跟二小姐汇报,征求下是否请郎中给老太太把把脉,嘿,这敲了二小姐半天的房门硬是没人应。
把渔管家急的,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便要破门进去看看自己小姐到底怎么了,可房内那一声大大的“滚!”字,惊的众人呆在了原地。
“二小姐……可从来没骂我们。”
楚任清虽然有“素面刁恶娘”的称呼,可在自家们院,就没得那刁酸劲儿,哪里有恶言相对的时候。
“小姐,您到底怎么了嘛,您要急煞我呀,您跟渔叔说说,哎呀,到底怎么了嘛!这是怎么了嘛!”
怎么了?楚家上下,想必除了老太太与二小姐,也就只有二小姐的贴身丫鬟巧儿知道。
这事由原委,还是咱家那位三少爷:楚三歌。自己小少爷本应该昨日就回江南道了,可今日都没见到人影。
因为担心徐家使坏,所以江南道这头,楚家根本没透露楚三歌回程消息,倒是楚三歌自己在镇疆道大摇大摆的,也不怕阎家在半路加害与他。
本身就对小弟着千丝万缕的挂念,可谁知,前日“天子诏”临世了!几乎整个凌州对天空上方的变动,都是有目共睹的,算时辰,还正好是楚三歌回程时日。
别人不知道为什么,她楚任清能猜不出个原委?
莫是楚家藏在自家小弟身上的秘密暴露了?莫不是小弟引来的“天子诏”,不!不会的,小弟才刚入御风界,怎么可能引来天愤呢,一定不会的。
提心吊胆的过了一天,仍没有收到小弟回家的消息,即使这小子半路出去玩,也一定会给家里寄封书信,就算他玩海了,忘了,那小白呢?
所以,无论是老太太和楚家二小姐,都意识到一个问题,:楚三歌,出大事了!
没人知道这楚家二小姐心中经历了多少辗转,也没人知道她打湿了多遍衣襟。
直到另日晌午,二小姐的房门才被叫开,那双憔悴的面孔,好似一夜失朱颜。
“渔管家,你今日向外传消息,就说咱家三少爷,半路……跑去别的州郡耍去了!此事,院内人,全部封口!”
这是一个极其艰难的决定,更是为楚家做最后一搏,最后一赌的决定,是她身为楚家家主,该做的决定。
……
【辞生门】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晚唐词帝的词,满满透着凭栏远望,梦里重归之感。”
这是来自某江边,偶遇二人的对话。
江边颂词之人,一听有人应声,猛然回头。手中的“忘尘酒”一刻不停的往口中送,可酒壶中却没有倒出一滴酒。
倒是喝“空酒”那人,面部一紧,随后一张,一口舒气,好似痛痛快快畅饮了一口。
“小兄,可有意与我共饮一盏?”
“好啊,只是不知老兄你那酒壶已经没酒,拿什么共饮。”
“哎,你且先尝尝,便一切自知。”
说完,便将他那空酒壶的“酒”极其小心的倒入杯盏,向外一递,后者,接过酒杯,看着这空酒杯,犹豫半天,可仍是仰头一饮。
“我去!这……”
“哎,有酒吧,小兄弟啊,你这是在俗世待久了,凡尘俗物,浊了你的眼。”
那本是空的酒杯,却仰头详饮之后,竟能感觉到醇浆入喉!丝丝沁心,又好似涓涓细流,久久滑在脾胃之间。不禁脸上多了一番红润,顿时神清气爽,好似能忘却人世间万般离愁。
“来,小兄弟,春水在前,东风在右,与我畅饮一番如何!”
“哈哈,且再来上几杯!”
就这般,这二人,春水之前,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勾肩搭背的,饮的是毫不痛苦。
“我说老弟,为兄我还不知道你姓谁名谁呢。”
“哎呀,哥哥你这……嗝,早不问,嗝,我这喝的,也想不起,嗝我叫个甚了。”
“哈哈哈,想不起好啊,想不起,都忘了才不为多情所困啊。”
“不……不!不行!嗝,咋能让我哥哥,白请我喝……嗝,喝酒!你容我想想……”
“好好好!老弟你想,为兄给你再斟满一杯。”
“哦?还有一杯,你这……这酒……酒壶,咋这么能盛,哎!我好像想起来了。”
“嗯?想起何事?”
“我……我好像,叫……叫……楚三歌!”
“楚三歌?嗯,蓬莱天姥传三歌,三歌,好名字啊!那老弟你这是从哪来,到哪去啊?”
那楚三歌好似被这人问住了,又是沉思了好久,倒是没耽误下意识接过酒杯,空酒入喉。
“不知……不知道了,哎?哥哥,我怎么会……会出现在这里啊!这是哪里呀?”
“哈哈,原来我这兄弟,连从何来到何去,走到哪全然不知啊,也罢也罢,你我有缘,哥哥便告诉你。”
那楚三歌主动抢过那酒壶,自顾自的倒上一盏,接着饮上了。
那人见状,竟笑骂的摇了摇头,说道:
“此地名为‘轮回道’,你我身后那拱门,名‘辞生门’,过了此门,你便能忘却一切烦愁。”
“哦?那哥哥……嗝,你为何不过?”
“哈哈,此地有玉树琼枝,偶有风阁龙楼,花月正春风,有何可愁,哥哥我,又为何要过门忘愁?”
楚三歌听他这么一说,才忽然注意到,周围确实这人所说,此地仙境啊!
那人望着春江之景。口中念道:
“一棹春风一叶舟,一纶茧缕一轻钩。花满渚,酒满瓯,万顷波中得自由。”
除了这春江东流,周围更有林华春红,忽然之间又变幻有小庭芜绿,又偶有落梅如乱雪,还有梧桐清秋。
“老……老哥啊,此地,嗝,难不成是就是拿碧瑶仙境?”
“哎,这世上皆是人世,哪里有什么仙境,难不成那超然世外的高人就没了七情六欲?到头来,不还是个俗人。倒是老弟你,如此贪杯‘忘尘酒’,可有愁情?”
“我?没有没有,我……我自小锦衣玉食,嗝,有人疼有人伺候的,哪……哪有什么愁。”
这楚三歌的声音,越往后说,声音越小,底气也越发不足。
“好好好,你我兄弟二人,有缘在此一见,不谈那俗世。你呀,再贪上几杯,便过那‘辞生门’,去了吧。”
“哦。”
这时的楚三歌,满面红润,本是号称‘千杯不倒’的楚公子,没想到寥寥几杯“忘尘酒”,倒是上了头,像那极其听话的孩子,别有一番趣味。
“深院静,小庭空,断续寒砧断续风。无奈夜长人不寐,数声和月到帘栊……”
伴着那人颂词歌赋,楚三歌摇摇晃晃的起了身,放下杯盏,一伸懒腰,舒舒服服的打了个哈欠。
“老哥,兄弟走也!”
楚三歌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往那“辞生门”里去,就好像人之本性,对未知事物都有着好奇,再加上酒精麻痹,哪里还管门后是什么竟,哥哥让我去,我便去。
一步一个踉跄的就蹒跚了过去。
“小兄弟,走好。”
那人一声暗叹,继续举着他那空酒壶,自饮自酌,对空颂词。
当楚三歌,走到那“辞生门”门前时,望见那门中间水波粼粼,碧玉的门框彰显着不凡。
“操!这门咋长这鸟样,待我跨了你!”
说完,便要起步一脚,眼看就要落下。
“止步!”
那一脚离地尺寸之余,突然传来这一声唳呵!
这一声“止步”!楚三歌好似真被定身一般,嘿,就那么动弹不得。
溪边那人听到这一声,也是一惊,再次回头一看,确定来者何人之后,一脸不屑的问道:
“岑夫子?你是来找我喝两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