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其多觉得此话有理,便拱手一礼,“那我就还要讨扰师兄几日了。”
“哪里的话,”岳呈笑道:“自家的师兄弟何必客气,你在此住上一个月,我保你拳脚上能大有长进。”
何其多依言住下,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当少爷的时光。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一切都被自己的老哥哥想到了前头。
平日里无事,岳呈便把何其多叫来,与门人弟子对打。里面徒弟也有,徒孙也有,就是一套云帚形意拳掌,却不许何其多伤了他人。
明明只是一套拳术,何其多却从与每人交手时察觉出不同来——与各个徒孙拆打,生怕对方使差了力,反倒伤及自身,总要开口指导;到了以力见长的截断江苏昉,或拳中暗含复杂变化的摸着风张乐手里又是疲于防备,总会思索起对方的高明所在。
何其多学艺六年有余,这才算是把一门武术的所有架势和变化都弄清楚了,一月光景,便是岳呈的大弟子张乐在这套拳上,也再占不到一丝便宜。
而他自己在晚间也把撂下多日的内功呼吸之法重新捡了起来。
没了师父讲大小周天如何变化,真气运行的门路,索性随意运行。当晚便出了岔子,半身发麻,半身发痒,又恶心眩晕,歇缓数日还是心有余悸。最后只得找岳呈要来“本门”内功加以练习。
离争镖帖还剩十日的功夫,中原大侠岳呈叫齐四大弟子,左边烈义侠贺果和贺果的小师弟,右侧自己的师弟何其多,一行出离株冶,赶赴徐州。
一路无事,便在这九月十六,顺利到达徐州琅琊。
早有一伙人在城门外等候,当先一人神色凝重,也有四十多岁年纪。口称师父,原来也是岳呈的弟子,名叫孟方。
那烈义侠与他的小师弟也被本门户的晚辈接走,就此分别。
那孟方引着一行人进入堂院,便急不可待示意岳呈有话要讲。
“不必避他,”岳呈说道:“此人是你师叔。”
孟方吃惊非小,又重新给何其多行礼,才言讲起自己的事。
“镖帖的官府要价突然翻倍了。”
他神色难看,“这先行置办场地,租用人手驮夫,买屋置地已然花销多半,实在是一时支应不开。”
“这是常事。”岳呈拂须点头说道:“倒不妨害什么,不够的回头找你张乐师哥取,差多少我都能给你补齐。”
“可这这本就上万两投进去了,我看就是再打点一万两,也是难打出个水花来。”
孟方紧咬嘴唇,带出血痕,“这镖行本是辛苦行当,便是三年五年,这钱怕也收不回来。”
“你只管放心去做,”岳呈说道:“你这花销为的非是你一个人的产业,这是关系到门户的兴衰大事,钱绝不是问题。”
“有您的话,徒儿我也算放心了,”孟方微松了口气,接着说道:“这李锦龙似乎也在运作打点,这释门的意思到底是……”
岳呈笑道:“他这也是分所应当。虽然佛门许了这一地镖帖,但你们小辈总要争上一争,斗上一斗。真正亮过本领,服了众人,也才能开得了镖行生意。”
“如此说来,那徒儿我便加紧准备去了。”孟方行礼撤身,疾步走了。
“休要担心,总还有为师替你压阵。”岳呈冲着背影又嘱咐了一句。
许久才有下人转上,领二人寻找屋舍。这长院便是日后镖局所在,这才刚刚修葺,陈设并不齐备,但总归仆役徒弟众人殷勤伺候,住的也算不错。
一干弟子门徒也各有居处,不必细表。
转眼便到了这争镖帖之日,孟方领队,带着一百达官趟子手,几名未来的镖师,将老师一行捧在当中,浩浩荡荡朝着发镖帖所在行去。
中间又有当地道门众人,或是出家道士,或是在家修行的居士,陆续汇合,好不热闹。
这争镖帖原是释门内部的较量,偶尔有江湖的朋友凑热闹,无非是因为佛门弟子众多,总有三五家、一二百人参与,立一擂台,当街比武。
但今天有了别的门户,这一个台子就不够用了,只见搭起了六十丈方圆的松棚,一东一西两个擂台,底下竹木座椅围成数排,在北方还另设一高台,数把花梨太师椅,这是给州中长官预备的座位。一切花销,则都由孟方出钱布置。
待到了场地,孟方等人便占据东方一侧,齐满座满,请出中原大侠岳呈岳子虔坐在中间上首,何其多在左,右则是徐州霞虚宫的观主未真道长,客套谦让一阵,终于一字排开,等候争镖开始。
少顷,便有一多一少两拨人也来了,少的一拨是烈义侠,他的师弟和一群僧侣,乃昭空寺、定林寺的几位高僧;多的一拨,则是此番前来争镖帖的佛门俗家,以李锦龙为首。
双方又是一阵起身寒暄,才重归座位,本以为就要开始,却有见远处有人吹吹打打,动乐前来。
孟方起身眯眼望了半响,现出惊惶神色,失声叫道:“是阴阳门!他们怎么来了?”
东侧一阵混乱,喧哗交谈声起。
这阴阳门本是十六玄门当中,中八门的一家,又叫阴阳仙门。对阴阳五行见解颇深,与道门同源出于对河图、洛书的钻研。
“镇定!”岳呈低声说道,“静观其变。”
只见东侧人人如黄钟大吕响在耳侧,耳膜鸣响,立时安静下来。
那一伙人走到切近,只见当先一人身着黄边白色深衣,身后又有几十人,倒是各色衣着不尽相同。
来人朝东西两侧皆施一礼,便在南侧占了也一角原本是围观群众的位置,落座垂目静候。
紧跟着身后又有打探消息的人报与众家英雄:
“鬼谷仙门、偃师门和景门也都来了!”
不多时便又有三伙人陆续到来,各自带有数十上百人,都占了南侧数行座位,将松棚围得水泄不通。
何其多只见自己的老师兄脸色越发难看,却强作镇定,犹自安慰着孟方,便凑上去说道:“师兄,你猜出是怎么回事了么?”
“师弟可有高见么?”岳呈见何其多脸上神色不变,好奇问道。
“你说这佛门同意了咱的请求,舍出一洲的镖行生意,心中可是乐意?”
“呃,看在多年情分之上,总归是应允了。”岳呈回答道。
“说是这样说,其实不然,这样事儿我倒是见多了。”
何其多摇头笑道:“断人钱财如杀人父母,若不得不卖你一家好处,不如将好处扔到街市之上,还能见到群狗争抢,狗咬狗的好戏。
他凑过脸,压低声音接着说道:“若这狗在街市上受了重伤,或者干脆死了,晚上还有一碗狗肉要吃。”
“这佛门与我道门素来交好,岂会有这样行为!”
岳呈兀自不信,阻止何其多继续讲下去,正襟端坐。
又过了一会儿,岳呈又转头对何其多小声言道:“这佛家好生可恨,竟然还邀约了景教!”
正在这吵闹混乱之际,但听得一声高呼:“大人到——”
便有数人由引领着一干官员上到北方高台落座,皆是绛纱蔽膝,白袜乌靴。为首之人头戴二梁进贤冠,乃是徐州通守大人。
又有一干富商大贾,士绅望族坐在外侧,这是将来镖行生意的各位客户。
但见那声音再呼:“设台龙虎斗,骁勇战群雄,二擂争名誉,忠诚报上隆。徐州争镖帖,开始——”
但不知争镖帖如何打斗,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