呷了一口清茶,大叔悠悠的讲起了他的故事……
“我和你也算老乡,也是楚地之人。但我出生时间离现在已经很远了,那是在楚幽王七年,也就是公元前230年。”熊大叔一语就把楚婉儿惊到了。
“我叫熊柬之,是楚国楚怀王的四世孙。我出生的时候,楚国即已衰败。我七岁那年,楚国最终为秦国所破,楚国贵族几乎被秦国杀戮殆尽。而我父母则带着我侥幸逃脱,此后一直在楚地不断流亡。我九岁那年,也就是公元前221年,秦皇嬴政最终扫平六国,天下归于秦国一统。秦一统天下后,除去统一文字、钱币和度量衡等外,还加紧对六国流亡贵族的搜捕,以确保其江山永固。我十四岁的那年,我的父母在围捕中为秦人所杀,携出的家财也全部流失殆尽。”
“那段时间我流离失所,衣食无着。而此时,秦皇正在大肆征召炼丹术士。因楚国原本祭祀之风就是极盛,楚贵族又多喜占卜、炼丹等奇术。吾父也给我传授过很多相关学识。为了填饱肚子,也为躲避秦国的追捕,我隐姓埋名,去应征了炼丹术士之职,并一举成功。”
“秦皇此时虽已扫清六合,席卷八方,天下唯其独尊,但却终怕一个死字。为求长生之道,广招天下术士。一面出海寻仙去求仙丹,一面自行炼制丹药,而我就是为秦皇炼制丹药的众多术士之一。秦皇为我们在会稽郡黄山脚下的乾元谷修建了庞大的炼丹道场,各种典籍、药材等一应俱全,如有额外需求,秦人也会尽快给予满足,可以说动用了举国之力。”
“严格来讲,那段时光是我在人生中很怀念的时光。虽然从感情上讲,我根本不想为秦皇炼制长生不老仙丹,但在此,我也广结了天下异士,博览了诸多上古奇书,接触了很多之前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珍稀药材。并可以结合自己所愿,随意加以炼化,自由度极高。每天又是衣食无忧,过得真是非常惬意。”
“但事实告诉我,惬意的时光往往非常短暂。始皇三十七年的深秋,突然有大队的秦兵封闭了乾元谷,不许任何人出入。此后,我们才听说,始皇在当年七月,于第五次东巡途中,在沙丘宫驾崩。而我们这些尚未炼出不死仙丹的术士,需被押送到咸阳的骊山皇陵殉葬。”
“得到消息后,我们这些人全是肝胆俱裂。那一年是公元前210年,我才刚满20岁,我不愿我的人生就这么结束,那一刻,我真的是怕到了骨头里。其他术士也失去了往日的沉稳和淡定,一切瞬间变得癫狂了。大家将之前所炼出了各种未成功的仙丹,从盒子里、罐子里拿出,随便吞入腹内。我也如此操作,不知吃了多少丹药后,在誓死不去秦地的念头中,我最终饮下了一杯鹤顶红。在无比的腹痛中,我倒在了乾元谷的偏殿中,闭眼前的最后一刻,我看到世界已经变成了鲜红色。”
“我本以为,我的人生就在此刻结束了。但不知过了多久,我竟然又悠悠的醒转。我诧异的发现,我竟然还没有死,而我旁边,则是多具炼丹同伴的尸体。后来我才知道,秦人将未自杀的术士押到了骊山殉葬,而对于他们确定已死的术士尸体进行了遗弃,将乾元谷的炼丹道场进行封闭后,就离开了。而这些,至少已是三天之前的事情了。”
“为怕秦人继续搜查,我没敢贸然离开乾元谷,而是在旁边的偏僻房舍内藏匿。后几天,我又陆续看到有两名术士慢慢苏醒。这两个幸运儿,一个是和我同属楚地的黄冲,另一个则是齐地的田成江。”
“我们三人又结伴躲藏了多日,这期间却再无其他同伴醒来。看到了其他同伴的尸体已经发生腐败,再无生还可能的情况下,我们三人将所有炼丹同伴的尸体进行了收集和掩埋。而这期间,我们三个也慢慢发现了我们自己身上的奇怪变化。”
“首先,是我们基本不会感到渴和饿,很多天不饮不食,也无任何不适及危险。此外,我们还发现当我们的身体出现伤口时,不需治疗,这伤口就会快速的愈合。”
说道这里,熊柬之拿起了桌上的一把水果刀,快速的在自己的手上划了一道口子。红色的鲜血瞬间渗出。还没等楚婉儿发出惊叫,她就惊奇的看到,大叔手上的伤口开始自动愈合,五分钟不到的时间,伤口已经完全恢复,手看起来和之前没有任何不同,那道血淋淋的伤口仿佛并未出现过一样。
熊柬之看着楚婉儿,露出了招牌式的微笑。
“丫头,之前是不是觉得我在编故事骗你,看了这些是不是才真的信了?”
楚婉儿之前确实感觉大叔所说的太过匪夷所思,一直怀疑大叔在编故事考验她的智商。但此时的事实却不由得她不信了。
“我们三个当时认为,我们的误打误撞,搭配出了长生不老丹,这些神迹就是老天对我们的馈赠,我们未来是可以长生不老的。直到多年后,我才慢慢发现,长生是不可能的,只是我变老的速度变得极慢。到今天,我应该已经有两千四百多岁了,但视觉感受以及身体机能应该在四十多岁,可以讲,我吃的不是长生不老丹,而是延缓衰老丹。”
“以今天的科学观点看,那一次极端的丹药实验,改变了我的身体细胞结构,减缓了细胞的代谢速度,一方面可以不饮不食而平安无事,一方面又延缓了细胞的衰老。我个人估算,大约是延缓了100倍左右,这也让我这两千年过的仿佛只消耗了二十年。此外,丹药还让我的细胞具备了快速恢复的能力,这些改变最终也改变了我的人生轨迹。当然,这些内容是我近些年结合新兴的科学知识分析做出的,当时并不可能知道。”
“确定了我们所处安全,谷外已无秦人把守后,我们三个最终离开了乾元谷。田成江当时已经年近四十,齐地的家中尚有妻儿老母,和我们告别后,他自行返回了齐地的家中。而我和黄冲都非常思念故里,就准备一起结伴回到楚地。此时,始皇的第十八子胡亥继位成为了秦二世,在逼迫公子扶苏自杀后,又把自己的兄弟姐妹杀戮殆尽,可以说始皇在屠戮六国贵胄后,终食恶果,可说是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而此时的大秦帝国,也已是千疮百孔,米价飞涨到了近两千钱一石,各地可谓民不聊生。但秦二世胡亥仍不断的增加赋税,并继续修建始皇尚未修完的阿房宫,可说是天怒人怨。在我们返回楚地的路上,我们先是听到大泽乡有陈胜、吴广以公子扶苏以及楚国名将项燕的名义发动了起义。此后,各地有人起义的信息便越发多了起来,可谓烽烟遍地。而我们回楚地的道路也遍布阻碍,多地都是秦军和起义军交战的战场,行路艰难。我和黄冲只能放慢我们的脚步,寻找了一个偏僻之地,伺机而动。”
“我们听说有很多六国的旧贵族也先后参加或组织了义军,去反抗暴秦。黄冲本身也是楚国贵胄出身,此时年龄也是和我相当,他不断和我说着他期望光复楚国的梦想,期望说服我和他一起出山,去参家加军,反抗暴秦,光复大楚,最后可以富贵永享,也不枉我们这次的九死一生,对得起我们的长生不老。”
“我虽也是王族出身,但多年的颠沛流离生活,已使我对富贵的生活并无那么多的渴望,我更期望的是家人平安,而生活小康即可。此外,我对目前声势最大的陈胜和吴广二人并不看好,也许是骨子里的贵族气质作祟,当时的我看不上陈胜、吴广这样的农民出身人氏,认为他们不可能是成大事之人。所以我一直劝黄冲耐心观察,谋而后动。”
“不久,我们听说会稽郡的项梁、项羽叔侄杀了郡守举起了义旗。项氏叔侄为大楚名将项燕的后人,之前在楚国时候我们便对他们的名声有所耳闻,有天然的亲近感。此后,我们又听说项氏叔侄在民间寻找到了和我同为楚怀王后裔的熊心,仍尊为楚怀王,以此为号召,召集天下豪杰反秦。我的先祖楚怀王熊槐任用屈原等能臣,使楚国百姓看到了抗秦的期望,但最终却被秦昭襄王所骗,在武关会盟时为秦人所扣押,最终客死咸阳,楚国也由此衰败。吾父与我谈起这段往事时总是痛心疾首。而为项氏叔侄所立的熊心,和我乃是本家弟兄,我听说过此人,只是素未谋面而已。因此,我对项氏叔侄有了极大的兴趣。”
“后来的事情果然如我所料,陈胜在建立了张楚政权,自立为王后,开始自视不凡,把苟富贵、勿相忘的承诺抛到九霄云外,最终造成内部分崩离析,不久便兵败被杀。用今天的话讲,就是眼界奠定了格局,而格局决定了命运。”
“而此时,项氏叔侄却不断大败秦军,且军纪严明,俨然已成为此时天下义军的领袖。我个人对功名富贵并无太多追求,但却期望天下太平,也期望可以光复大楚,还吾父在天的遗愿。最终,我和黄冲商量,前往会稽去投靠项氏叔侄。在会稽郡内的山阴县县城里,我人生中第一次见到了西楚霸王项羽。”
“大叔,你竟然亲眼见过西楚霸王!”楚婉儿惊呼道。
熊柬之微笑的点了点头,品了一口清茶后,悠悠说道:“亲眼见过,而且不止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