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最危急的时候,然而冯翰等人还是没有好转的迹象。我从腰封里取出信号筒,迅速拉开小环,红色信号发出呼号,势不可挡地飞向黑色夜空,留下全城都看得见的耀目光彩。
上官钊瞪着我,手扶剑柄,“妖女!你在干什么?”
上官备按住长子的手,笑道:“好,正好一次杀光,省得留下后患。”
我没理他,席地而坐,把身上的瓶瓶罐罐都拿了出来,上袖箭、涂抹毒药……
冯翰惊道:“门主带的东西真多啊!刚才那个什么散的解药有没有?”
我叹道:“化功散是我弄着玩的,没有做过解药。”冯翰年轻的脸上流露出失望,我难受起来,“对不起,是我的错,这次大概要害你和大家丢性命了。”
冯翰故作轻松,“和门主一起共赴黄泉,是属下的荣幸。”又悄声道:“乙组、丙组的人根本没有在这里,属下觉得肯定是在等时机下手。”
我苦笑,“知道上官备为什么一直没有下令射死我们?不也是为了等有人接应我们,来个一网打尽嘛!大殿已经烧起来了,这里光秃秃的连棵树都没有,根本藏不了人,他们应是看出端倪,各自逃命去了。”也好,少死一个是一个。
冯翰却极有信心,“不会的!门主,他们不是那样的人!”
我将袖箭重新绑好,拿出一粒九转还魂丹塞进上官铮口中,“不知道你用的是什么解药,我觉得你没有中毒,只是心口这一刀伤了根本。这丹药不用我多说,你知道是什么,等会儿要是有机会,你自己逃命去。”
上官铮再次流泪,看得我心里发慌,因为这些年加起来,他眼里也没流过这么多水。上官铮惨笑道:“我从前最瞧不起耶律齐,想不到,现在自己成了和他一样的人。夭夭,这是不是报应?”
看着升腾起来的火焰,我估计今天可能我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自幼聪明,从来每件事都在你的掌握之中。现在你觉得我脱离了你的控制,所以难过了。”从小时候他为了跟教头学骑射,故意被人嘲笑;再到我打算嫁人,他故意踩着点破坏,桩桩件件我都知道。只是从前不愿细想,而现在……人早晚都要面对现实。
上官铮叫道:“不是的!从那年咱们俩被抛在京都,到处找食物开始,我就下定决心,非娶你为妻不可!”
我摇摇头,已经懒得指责他不守诺言,但不知为什么,心里发疼。我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所以算不得什么。但愿你能逃过此劫。”
宗政衍忽然凑过来,对我二人细瞧,“比戏文还好看!夭夭,当了门主,怎么还是好哭啊!”
我一抹眼泪,厉声道:“少废话!你当皇帝半年了吧,怎么连个死忠都没有来救驾?真是失败!”
宗政衍没有生气,“夭夭,你与刚才那个女疯子很像。”
我大怒,“你才像她那个失心疯!”
宗政衍振振有词:“你和她都是好吃醋!不相信自家郎君!被人稍挑拨,或是眼睛看到一星半点,立刻就醋海翻波,非要闹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我瞄了一眼不远处的王宜家,看她一万个不顺眼,很久以前就开始了。原因无外乎此人虚伪,喜欢世子夫人这个名头,处心积虑要嫁上官铮。我有必要这么讨厌她?这难道就是吃醋!心下慌乱,我道:“胡说!我可没有杀人!”
宗政衍一本正经道:“你没有杀人?阿铮刚为你挨了一刀,你却挖苦他是因为惧怕至乐门。难道你不知道他的武功,就算是女疯子也能游刃有余。”
我想了想,“奇怪,你刚才怎么会被王宜家这种低手刺中?而且正中心口?”
上官铮道:“临时起意,出来的匆忙,什么都没带,连衣裳都没换;而且看见匕首飞向你,我一时慌乱,就跳下来挡住,其余的什么都没想。”
火光下,他目光温暖真切、柔情缱绻,一如从前。难道真的是我错了?事到如今又能如何?心底长叹,我面上冷静道:“也许是造化弄人,但你都要做父亲了,以后大家各自安好吧。”
上官铮一把抓住我手腕,急切道:“我和她们什么都没有!”
宗政衍道:“那是吴钩的种。”
我惊问:“什么?你说什么?”从前每当我对王宜家表露不屑,吴钩有时会为她说好话,夸她是大家闺秀,那时候我就更生气了。
——我是个小心眼的刻薄女子。
上官铮看着我,平静道:“吴钩喜欢王宜家,你没看出来吗?吴钩随我出生入死,他既然喜欢,我为什么不成全。”
我干笑,“王宜家势利,不可能愿意。”
上官铮道:“只她被蒙在鼓里。”
我恍然大悟:“瑶琳仙境?”
上官铮点头,“是的,是你以前给我的。但化功散,我真的不知道这种东西。”他叹了口气,“我怀疑是吴钩。这件事大概我做错了,他越来越迷恋王宜家,为她冒险到你丹房里偷毒药,完全有可能。”
我忽然想起今年回到京都,确实发现丹房里乱得很,因为我从不介意熟人进来拿药,所以没当回事。现在看来,我居然是被自己的大大咧咧给坑了。
我已经没有勇气再问上官铮,为什么那天娶亲的时候,他看上去很乐意,没有任何不虞;也没有勇气再问那一碗避子汤是怎么回事,所有的一切可能都是误会……不知如何面对。
怨恨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就像当初在我心间生根发芽那样突然,这一刻,我无法承受上官铮的凝视,忽然胆怯。
宗政衍忽道:“今日是个大晴天就好了,太阳可以早点出来。”
身后是完全烧起来的大殿,前面是逐渐变高的火堆,我道:“太阳不用出来一样亮。”什么时候了,宗政衍还惦记日出。
越来越热,冯翰脱下破烂短袍用力掷在地上,啪地一响,带起一阵微风,“热死了!想不到我冯翰是被烤死的!”
我惊奇地看着他,“你,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