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星阑出现在一片白茫茫的雾气里,他看着自己的双手,小小的,骨节圆润不突出——分明是双小孩子的手。一股难以名状的恐慌感从他心底炸起来,他控制不住自己越来越紊乱的呼吸,窒息感憋出了一头一脸的汗。
他张大嘴巴想呼吸新鲜的氧气,却有很多白色雾气顺着他张开的嘴飘了进去,随即呼吸道和食道都像被灼烧了一样,泛出剧烈的炙热的疼痛。
时星阑掐着自己的脖子在地上滚了几圈,然后凭着自强大的韧劲和仅存的理智站起身,跌跌撞撞地向前走去,想找到这片雾气的尽头。
可是,没有,没有……
满眼都是粘稠到几乎像是有实体的雾气。
好累啊……时星阑停了下来,四周全是看不到头的白色雾气在飘浮着,刚刚的走动让他越来越呼吸不畅,他感觉自己已经开始缺氧了,眼前有些模糊,有个朦胧的黑色影子从眼前飘啊飘的。
他垂着头跪在地上,迎来了一阵眩晕感和失重感。
时星阑挣扎着醒过来,嗓子里好像还残留着刚刚火烧火燎的疼痛感,他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重重地喘了两口气,确定呼吸顺畅后,呼出来口浊气,剧烈的心跳渐渐平复下来。
他现在正处在一个很白很空的房间里,整个空间墙壁是白色的,地板是白色的,床铺是白色的,就连花瓶台灯都是惨白的颜色。
满眼惨白,给人一种极度压抑的空洞感。
时星阑就正躺在房间中央的白色床上。他抬起手臂看了看,还是一双小孩子的手。
叹了口气,他从床上跳下来,走到门边,想开门离开,门把手却像是被卡住了一样丝毫不动。他双手交握在一起,暗自使劲,手指都因为太过用力而有些挤压发白,门把手却还是纹丝不动。
他无力地顺着门跌坐在地上,空洞洞地看着这个白色的空间。白色刺眼,看久了以后眼睛又酸又涨,时星阑眨了眨眼,被酸涩感刺激出了几滴生理性眼泪。
这时候,垂在地上的手指下依稀感受到几丝粘腻的潮湿,他的视线顺着低下去,看到了暗红色的血液从门缝底下缓缓渗进来,带着刺鼻的血腥气,和整个白得毫无杂色的房间形成了极致鲜明的对比。
时星阑身体像是僵住一样不能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血液慢慢浸透他的衣服。
浓重的血腥味钻进鼻腔,熏的人又恶心又头晕。这时门突然开了,时星阑没撑住身体,差点仰倒过去,手掌条件反射往地上一撑,摸到一手粘腻的鲜血。
门外和门里就是两个极端的世界。门外满目暗红鲜血漫天,门里惨白一片毫无颜色。
相同的是,门里门外给人的压抑都能把人逼疯。
时星阑可以感受到自己小小的身体已经产生了生理性的排斥,不断颤抖着,想要呕吐的欲望越来越明显。
一个黑影飘过来,时星阑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又熟悉又陌生的容颜。
女人长发梳成干练的发髻,闭着眼睛,面目白皙秀美,却化着透露着一丝诡异的妆容,身材修长,四肢却有些扭曲,华丽繁琐的衣服裹在身上,但浑身都透露着不协调。
她穿的分明是一件寿衣?!
时星阑声音随着身体一起颤抖,破碎得不成样子,从胸腔里挤出两个简单的音节:“妈、妈……”
女人睁开眼睛,表情冷漠地盯着他。
梦境戛然而止。
时星阑醒来发现自己的枕头都湿透了,出了一身冷汗,身上粘腻腻得不舒服,他叹了口气,翻开手机,手机日历上清晰地把后天勾了圈,备注是“扫墓”。
从六年前他母亲意外车祸去世后,每年临近忌日的这几天,时星阑就会不断地做各个形式的噩梦。
千奇百怪,各有姿态。
不过所有梦最后都会定格在他母亲的脸上。
一张苍白的,诡异的脸上。
窗外的天空还是浓墨般的黑色,屋子里只有一盏小小的床头灯发出昏黄的光芒。
时星阑想起当年他在医院看到他妈妈尸体的场景。
那个聪明要强但对他很温柔的母亲失去了所有生机,如同被抽干了精血的破布娃娃一样躺在医院的床上,身体盖着白布。她脸色唇色皆是苍白,双目紧阖,深黑浓密的睫毛铺在下眼睑处,显着脸色更加苍白。
时星阑当时虽然只有十岁,但是对死亡已经有了清晰的概念。他小小的身体站在一边,如同入定一样,不哭不笑,没有表情。只有时星阑自己知道,当时他的身体一下子就凉了,感觉心脏都结了冰,冻得他不住地想要颤抖。
……怎么会那么冷?
意识到自己又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天的事情,时星阑用力揉了揉自己的脸,下床把大灯打开,白炽灯光刹那间充斥了整个房间,驱散开那抹沉重阴森的气氛。
他在床上坐了半天,最后拿起了手机。这才看见了几个小时前蓝意给他发了条消息。
是两张照片。
蓝意长发梳成双马尾,头发尾部打卷,穿着宽大的黄色亮面夹克,下身碎花裙子小白鞋,坐在一个粉色的健身球上,身体往后倒。整体造型混搭又搞怪。
【是一般人理解不了的造型】蓝意照片下带着这么句话。
官方吐槽,最为致命。
时星阑看着女孩儿灿烂的笑脸,哪怕是摆拍也带着强烈的感染力,时星阑手指点了点屏幕上女孩儿勾起的嘴角,自己也有些忍俊不禁的笑了。
刚刚噩梦带来的恐惧感和紧张感奇迹般地消散不见。
【挺有意思的,很有感染力。】他思考了一下,打了句话发过去。
时星阑回复完以后放下手机准备去洗个澡,出过冷汗后的身体又凉又黏,很不舒服。蓝意的消息却立刻就回了过来。
已经凌晨两点了,蓝意居然秒回?!时星阑都震惊了。
【怎么还没睡?】
明明自己也没睡……
【做梦醒了,你呢?】
【刚到家,拍了一天杂志,要累死了……】
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蓝意深重的怨念和疲惫。
【你快点洗漱休息吧。】
【好,你也是】
时星阑站到淋浴喷头下,温热的水流划过他精致的容颜,他微微睁开眼睛,水汽氤氲下的眸子尤为透亮,跟两块宝石一样发着光。
不知道是热水澡还是蓝意的消息让他放松了身心,反正本以为会很沉重的后半夜反而一夜无梦,睡醒后浑身洋溢着久违的轻松。
那边蓝意却是被迫拖着疲惫的身体遭受新一天大量工作的磋磨,她揉着还没清醒的困倦双眼,瘫进了车子后座。
唐姝看着小孩儿萎靡的模样,又心疼又好笑,安慰道:“再拍完今天这个封面还有明天一支广告,就可以休息了。这几天工作是有点儿密集了,还撑得住吗?”
蓝意脸冲下摆了摆手,哼道:“撑得住,没啥事儿。”
然后她就凭着自己绝不打脸的毅力,切实履行了“没啥事儿”的说法,完美地完成了一整天的拍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