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有一种文科类作品,读了一遍仍想读,读了十遍仍不厌,读了百遍仍觉新,读了千遍仍咂味,我们把这类作品称作“经典”。“经典”两个字是很夺人眼球的,故一些出版商往往以“经典”签贴自己出版的书籍,如xx世纪经典散文选,xx和xx作家联名推荐的经典作品,大学生必读经典书目之一……一本书,一旦被贴上“经典”的标签,就可愚弄一大批闲逛书店、无目的买书或不会择书的人。这类人认的是“经典的”形式,不认“经典的”内容。正因如此,那些“经典”“优秀”的图书,在现代社会,在现代社会所谓“文明人”的群体中,才会畅销才会大卖才会引来阅读的狂潮。《围城》中的方鸿渐说:“不受教育的人,因为不识字,上人的当,受教育的人,因为识了字,上印刷品的当。”如今的人,大多受过教育,且大多受过高等教育,他们或她们不肯轻易上人的当,也不肯轻易上印刷品的当,却容易上“经典”和“优秀”的当,更容易上“广告宣传”和“炒作”的当。所以,当今一些所谓的“畅销书”,所谓的“名作”,若没有“广告宣传”和“炒作”就不可能被一些不懂学术的人捧为“经典”视为“优秀”,也不可能煌煌跻身于图书销售排行榜的前几位而继续飙升,更不能让人们在一夜之间提起《论语》就想到于丹而忘记孔子,提起《三国》就想到易中天而忘记罗贯中,提起《红楼梦》就想起刘心武而忘记曹雪芹。德国精神分析学家弗洛伊德说:“由于文化发展,等待人类的是克制、痛苦以及在很远的将来灭亡的危险。”弗洛伊德的悲观论调,没有感染当代的中国人。当代中国文化的发展,使国人体验的是恣肆不是克制是满足不是痛苦是生命的“权力意志(尼采语)不是终将灭亡的危机感。在这个传统几乎被颠覆的国度里,没有名著,人们会无耻的评选“名著”,人们会狗胆包天地伪造“经典”,没有大师,人们会随意地送你一顶“大师”的桂冠,没有高深的文化,人们被迫以庸俗标榜,然后大声在没有窗的铁屋中呐喊——文化就在这里,传统就在这里,经典就在这里!传统是代代相传文明的结晶,知识的积累,行为的规范。于丹代表的不是传统,易中天代表的不是传统,刘心武代表的不是传统、曾仕强代表的不是传统、翟鸿桑代表的不是传统,即使高唱“国学”的新儒学家们代表的也不是传统?传统究竟在哪里?在历史的沿续中,还是在一代又一代的歌颂中?在先秦的诸子学中,还是在“中学为体,西学为用”的东西结合中?在“独尊儒术”的保守体制中,还是在“百家争鸣,百花齐放”的自由论战中?我们讲传统,却讲出了于丹的《解读<论语>》;我们寻传统,却寻出了易中天的《品<三国>》;我们证传统,却证出了刘心武的《揭秘<红楼梦>》。我们靠近传统,传统却离我们越来越远。
子曰:“道不远人,人之为道而远人,不可以为道。”孟子曰:“孔子说的对。”我们中的一部分人曰:“孟子说的孔子说的对是对的。”
王充《论衡·问孔篇》:“案贤圣之言,上下多相违;其文,前后多相伐者,世之学者,不能知也。”
肯定的肯定,否定的否定,传统游离在期间;正解者正说,歪解者歪说,传统被任意摆布。肯定者没有否定的肯定,否定者没有肯定的否定,正解者觉得歪解是胡闹,歪解者大骂正解者是死板,传统不语,只作冷眼旁观。前台湾大学哲学系殷海光教授曾说:“现代人讲传统,不知传统为何?根本是传统的弃儿?”哈哈,我们是传统的弃儿,传统又何尝不是我们的弃儿?阿Q先生的解嘲法,正可用于此,以表我们对传统和文化的态度。传统本是一国之固有,可现在,我们却要像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一样,手持罗盘,驾着船,去四处“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地做一个传统与文化的未来接替者。
“你见或者不见,念或者不念,爱或者不爱,我就在那里,不悲不喜,不来不去,不增不减。”听着仓央嘉措的诗,我忽然想到,我们对传统与文化的悲哀就如这首诗里的悲哀一样——“即而伤,离而怒,不即不离则罔,若即若离则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