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演目瞪口呆地看着葛均,脑海中一片空白,当年济阳宫一战他是亲身经历过的,只是当时他年纪还小,很多事情都想不明白,尤其是王舜为什么会抓到自己和母亲的,现在想来当是被人设计陷害的结果。
葛均见刘演脸色变得阴晴不定,知道他心中疑惑,说道:“当年,你爹是梁王帐下十三杀之一的‘剑客’,为梁王立下了不少功劳,后来到济阳,你爹欲脱离梁王,带着你们母子归隐山林,结果……”
“葛伯伯,你是说我爹之所以丧命在王舜手下是梁王设计陷害的?!”刘演睚眦欲裂地问道。
葛均轻叹,问道:“你还记得当年你家中那名老妇么?”
“她?!”刘演一震,脑海中顿时回忆起那张丑陋的脸。
“夫人,少爷,咱们出城了!”
“张妈,咱们不是应该从西城门走么?这方向好像不对……”
“呵呵,夫人所言不错,这方向却是不对!”
“你……”
樊慧娴掀开车帐,一股青烟吹了进来,他们母子二人顿时眼前一花,不省人事,当他们再度醒来时已经落在了王舜手中。
刚开始刘演以为张妈是王舜派在父亲身边的卧底,可如今想来这件事颇有蹊跷,尤其是当时王舜临来济阳,并没有这么多时间从容布置,而张妈却已经在自己做了几年的仆佣,如今葛均一提,他立时想到张妈是梁王派来监视父亲。
“她是什么人?”刘演沉声问了一句,眸子中满是愤怒的火焰。
葛均无奈道:“我也是事后才知道的,她是梁王身边的‘千面狐狸’,和你父亲同是‘十三杀’之一,奉梁王麾下大将赵恒的命令,潜伏在你父亲身边,监视他。”
“梁王、千面狐狸、赵恒……”刘演脸色阴沉的可怕,冷冷地看着葛均:“那你为什么现在又和我提起。”
葛均心知刘演迁怒自己,苦笑道:“我这次来宛城是原本奉命监视你们兄弟二人,可我见到你就想起了你父亲。”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了一卷羊皮,交到了刘演面前。
“这是什么?”刘演蹙眉问道。
葛均正色道:“这是你父亲出事前交给我的剑谱!”
“剑谱?!”刘演一震,忙跪倒在地,双手捧过那羊皮,颤声道:“爹爹他……”
葛均语重心长道:“梁王刘立表面上谦恭仁善,但实则心狠手辣,你父亲脱离他之前就已经考虑到会有这样的结果了,所以提前把他的毕生所学记载成剑谱,并交给了我,希望有朝一日我可以把这剑谱传给你。”
“爹……”
刘演虎目含泪,手上的羊皮似有千斤之重。自此,他的复仇名单上又多了一个人名字,刘立。
……
河岸旁,刘秀与素女运功调息,血蟾真君虽然伏诛,昨晚一场恶战二人或多或少都受了伤。好再二人都是先天境的修为,功法又是相通,彼此运功疗伤不过一两个时辰便恢复得七七八八。
刘秀吁了一口浊气,道:“这血蟾真君着实厉害,若不是你我二人内功相辅相成,只怕还不是他对手!”
素女道:“并不奇怪,若不是你师尊先一步将他打伤,你我未必是他对手,以他年纪,功力至少有一甲子以上。”
刘秀惊异道:“他有一甲子的功力?他有多大年纪?”
素女摇头,推算道:“他有多大年纪我不清楚,但他成名的时间应该我师尊差不多,嗯……少说也有七八十岁了吧!”
“他有七八十岁?”刘秀乍舌不已。
素女道:“你师尊没告诉过你练气修道之士夺天地造化,取日月精华,原本寻常人活得久,便是百岁也如青年一般,若我没记错,你那师尊差不多也有七十多岁了。”
刘秀惊得连嘴都合不拢了,他从来也没问过自己师父的年纪,在他眼中师父最多也只四十上下。半晌之后,他倒吸了一口凉气,“难怪世间这么多人痴迷修炼之法,这等长生驻颜之术确实令人心动。”
素女见怪不怪道:“其实,你也踏入先天境的范畴,只要勤加修炼要达到你师父那层次亦不是难事。”
刘秀失笑道:“我可从没想过能活这么长,再说了你活这么长,亲人朋友一个个死去,就剩你一个在世上孤零零的,有什么意思?”
素女有些错愕地看着他,心中不由蹿一丝异样,点头道:“也许你说得对,不过我自小修法,除了迦罗叶大师和师父,并没有其他亲人。这次踏足中土就是为了寻找自己的身世,了结这最后一丝尘缘,之后我便会返回大雪山时轮宫闭死关,冲破涅盘法脱,洞观那无上天人之境!”
刘秀动容,道:“这么说来,你得跟着我,直到我找到师父了?”
素女摇头道:“师宗主神龙见首不见尾,而我亦有其他事要办,找你不过是为了请你知会宗主一声,就说大雪山时轮宫弟子找他。”
“就这么简单?”刘秀愕然。
素女颔首,那眸水清澈,犹如一汪静池幽湖。
刘秀也是少年心性,素女银纱掩面,他虽无恶意,终是好奇那纶面纱下究竟是怎么样的玉容。
“你这样看着我作甚?”素女见他这般看着自己,终有些不自在。
刘秀讪笑道:“我只是好像,你为什么一直要蒙着面纱,这是你们时轮宫的规矩么?”
素女平静道:“我带面纱不过是为了避免路途中引来不必要的烦扰,你既然想看,我脱去便是。”
说罢,竟真的摘下了那纶薄纱。
白玉脂凝芙蓉面,半点朱砂透玲珑,杏腮桃李粉无黛,世间哪来此天仙。
刘秀先是一呆,紧接着却是惊为人天。
如果说阴如月乃是倾国倾城的人间绝色,那么素女便那瑶池河畔的凌波仙子,可谓平分秋色,各有所长。
“怎么了?你怎么这副表情?”素女淡然地看着他。
刘秀从震惊中缓过神来,老脸一红,讪笑道:“你还是把面纱带上吧……”
素女见刘秀尴尬地神色,不禁嫣然一笑,重新带好面纱。
她这不笑还好,一笑端是个颠倒众生,祸国殃民。
刘秀看得脸红心跳,险些没催动《少阳神功》平复自己的心猿意马,心中苦笑:“难怪她要遮上面纱,这般美貌一路东来,万里迢迢,不惹来宵小觊觎才是怪事呢!”
干咳一声,他扯开话题问道:“那大乘教是什么宗派?”
一提到大乘教,素女的玉容一下冷了下来,问道:“你可听说过吠陀教?”
刘秀摇了摇头。
素女道:“吠陀教创于天竺,又名婆罗,信奉帝释天,乃是天竺第一大教,教众僧侣称婆罗门。婆罗门在天竺国权力极盛,犹胜王公贵族,不少婆罗门众仰仗权利地位,横行无忌,鱼肉百姓。我佛释迦牟尼见状,心生不忍,故创立佛门,旨在宏法传教,以求众生平等,善恶业报。”
刘秀虽然不知道婆罗、佛门什么的,却也听出了个大概,言道:“也就是说这个婆罗门和你们是敌对的,是吗?”
素女颔首道:“可以这么说,婆罗门和我们关系有点类似于先秦时的诸子百家。”
“原来如此,那大乘教是什么鬼,和婆罗门有什么关系?”
“大乘教是婆罗门中的一支分支,他们和婆罗门又有些不同,婆罗门虽然阶级森严,时有欺压良善的事发生,可毕竟受门规约束,很多时间不会真的太过份,但大乘教一支却不同,他们虽然信奉帝释天,但教主通常会自称是帝释天转世,而且他们四处宣扬门规约束是违背自然本性,讲求随心所欲,为所欲为!”
刘秀皱眉道:“那岂不是和魔门一样么?”
“不一样!”素女摇头,解释道:“魔门讲求的并非纵欲,而是损人利已,是入魔后的顿悟!说白了,那其实也一种求道。”
“残害生灵也能算‘求道’?”刘秀的面色变得古怪起来。
素女道:“阴阳二道,殊途同归。道门、佛门讲求舍己为人,魔门却讲求损人利己,但其实这二者本质上并没有什么不同。”顿了顿,她又打比方道:“上苍滋养大地,大地长出草木,草木喂食牛羊,牛羊被人类果腹,这是舍己为人,在我们来说这天道,是生。可反过来说,人类以牛羊果腹,牛羊以草木果腹,草木夺大地养分,大地夺上苍精华,是不是损人利己又是什么?”
“这……”刘秀哑口无言,经素女这么一说,刘秀忽然发现,同样一件事,一旦换了个角度,事情就完全不一样了。
素女道:“我们之所以不容魔门,并不是因为道不同不相为谋,而是他们的手段太过残忍,肆意杀戮,而且魔门之中良莠不齐,其中更有不少藏污纳垢,作奸犯科之辈。”
“那大乘教呢?”刘秀问道。
“魔门虽然残害生灵,可毕竟最后终于能大彻大悟,由魔入道,而大乘教则不同,他们讲求的是永世沉沦,视地狱为净土,视死亡会回归,他们认为杀戮苍生实则是为了超度苍生!”
“天下还有这样宗门?!”刘秀大怒,问道:“所以,你们时轮宫和他们打了一仗?”
“可不止一仗?”素女缓缓摇头道:“与大乘教之争足足经历了三十年!”
“三十年?!”刘秀乍舌。
素女道:“大乘教实力不凡,又统一了西昆仑的大批部落,在当地根深蒂固,二百年前,上代六贤者也是费尽心力这才将大乘教由昆仑山中赶了出来。”
刘秀惊讶道:“只是赶了出来,并没有消灭他们?”
素女没好气道:“若是这么容易消灭,还会有血蟾门存在么?”
“倒也是……”刘秀不由自主地点头道。
素女道:“那差不多是战国未年,大乘教余孽东逃入秦,后又分为了三支,一支改名为‘方仙道’,建立了血蟾门;而另一支迁往巴蜀、滇黔等地,在那落地生根,并改名为‘巫教’”
刘秀诧异道:“在巴蜀?这个巫教难道就没人铲除么?”
素女淡然道:“巫教已经和当年的大乘教不同了,长年的颠沛流离,战乱天灾,巫教所藏大乘教的经典古籍早失散,武功心法也随之失传大半,如今的巫教已和当地的土教合为一体,加之南丝绸之路的开辟,引佛法东来,巫教早已没有当年大乘教的戾气,因此时轮宫才坐视它保留了下来。”
刘秀恍然,又问道:“原来如此,那第三支呢?”
素女蹙眉道:“第三支……他们行踪隐秘,鲜有人知,这么多年了,即便是时轮宫至今也只是探到了一些他们存在的蛛丝马迹,至于其他的……就一概不知了。”
刘秀撇了撇嘴,心道:“如此神秘,只怕那第三支大乘教在干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素女起身,拿起净心剑,说道:“天色以明,你那些朋友只怕会担心你,你还是早些回去罢。”
刘秀搔了搔后脑勺,有些尴尬地问道:“那你呢,我找到了师尊后,要如何通知你?”
素女冰雪聪明,倒没误会他的意思,道:“你放心,你和师宗主说,他自有办法找到我。”
说罢,她站起身子,手持净心剑,往密林中掠去,转眼间便消失了踪迹。
刘秀摇头苦笑,喃喃自语道:“遇到这位姑娘也不知是福还是祸了。”
……
数日之后,宛城孩童盗抢案终告结案,虽然刘演、李通等人没有抓住血蟾真君,但却救回了那些被抢的孩子,也算是卸去了太守甄阜心头的大石。而刘演、刘秀兄弟二人一文一武,也成为了宛城的焦点人物,一下子从无人问津变成了炙手可热,甚至连黑市赌坊的盘口都翻了几翻。
至于刘秀,他并没有把血蟾真君伏诛之事公布出来,以免有更多的人知道自己身怀绝技,反正凶手再也不能作恶,此事也算告了一断落。
这一日,刘秀见大哥闷闷不乐地坐在水榭亭中,不由心下好奇,上前问道:“大哥,你心中有事……”
刘演叹了口气,面色肃然道:“文叔,你还记得我们哥俩在爹爹坟前发过的誓么?”
刘秀重重点头,“当然记得,要为爹爹他报仇,斩杀王舜那老贼!”
刘演沉声道:“昨日,我得到一个消息,杀爹爹的凶手除了王舜之外,还当今的梁王,刘立!”
闻言,刘秀的脸色“唰”地一下,全变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