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眉虚目,高梁厚唇,一缕青丝由鬓角垂下,青色衣衫透出那么一股子放荡不羁的味道,但即便是刘秀亦不得不承认这人乃是相貌堂堂之辈。
可问题来了,这等人物不似赌徒,为何会出现在银勾赌坊?
刘秀上前,心道来者不善,抱拳道:“在下陆休,乃是这银勾赌坊的东家,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他实在猜不出那青年的来历,但此人既非赌徒,来此生事自然是别有用心,因此话语间充满了先礼后兵的味道。
那青年打量了刘秀一眼,面色先是闪过一丝古怪,旋即似是想到了什么,哈哈一笑,起身道:“在下翟义,偶然路过宛城,没了酒钱,特地到贵赌坊借些金子来使。”
这话若是传到一般的赌坊老板耳中,只怕少不了一场恶斗。
你当赌坊是善堂么?没钱就到赌坊来赚?
可刘秀这位“老板”有点特别,翟义的话听在他里没有半点不舒服,相反的他倒有些欣赏翟义,侃侃道:“翟兄是要赚钱,那又为何将陆某的手下踩在脚底?”
翟义撇了撇嘴,指着脚下的马武,失笑道:“那你得问他们。”
“唔……唔……”
马武不断挣扎着,似是要说什么,却被点了穴道无法开口。
翟义微微一笑,手指飞快般在马武身上一阵跳跃,瞬间便解了马武的禁锢。
刘秀见他出手快如闪电,点拿穴道精准之极,不由动容。
马武被封住的穴道被点开,忙道:“东家,这厮的武功好生了得,您可要小心啊!”
翟义睨了他一眼,玩味道:“你小子倒是忠心,自己还在我脚下踩着,居然先担心起你家老板?”
马武瞪了他一眼,毫无惧色道:“小爷在江湖上混,凭得就是个‘义’字,被你拿了是小爷技不如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小爷若是皱一下眉头,就不算好汉!”
翟义闻听不怒反笑,欣赏地点头说道:“既然你如此大义凛然,那我便随了你心愿,让你得个舍生取义名头!”
说罢,接过桌角的长剑,缓缓拔出剑鞘,抵在马武脸上。
马武脸上贴着冰冷的剑锋,不由冷汗直冒,连呼吸也变得沉重起来。
“且慢!”
这时,刘秀忽然开口道:“阁下要的是财,却为何伤人性命?这些金子你大可以拿走,人不可伤!”
“东家!”
马武惊呼,却见刘秀缓缓摇头,示意他不可出声。
翟义重新打量了刘秀一眼,饶有意思道:“你们这对主仆倒是有趣,这样吧,翟某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你和我赌,赢了拿人,输了赔钱,如何?”
他这么一说,刘秀倒是为难起来,他活了十六年,连赌盅都没有碰过,更别说上赌桌了。
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冯勤上前道:“我家主公不擅赌博,不如由在下部兄台赌一把,如何?”
翟义打量了冯勤一眼,点头道:“也行,只要你们东家认账就成!”
冯勤躬身对刘秀道:“主公,不知可否?”
刘秀心思一转,阴如月这妮子看似娇憨,实际精明的紧,她既然把冯勤拴推荐给了自己,此人必有过人之处,点头道:“一切就仰仗冯先生了!”
“诺!”冯勤微微一笑,对翟义道:“既然赌注由兄台下了,那么赌法就应该由我们来定。”
翟义点头道:“有道理,你且说说要怎么赌。”
冯勤道:“你我二人各拿数块金锭,再取五株钱一枚,相互比对,若同是阴面、阳面则你胜,我输你两块锭,若是一阴一阳,则你输我三块金锭,以此类推,十局为限,最后看谁手中的金锭多谁为胜,如何?”
翟义一听,面色顿时古怪起来,失笑道:“你这赌法有意思,只是对你自己未免太亏了,同为阴面、阳面皆我为胜,这样等于把三之分二赢面让给了我,真的好么?”
冯勤淡然一笑,说道:“兄台远来是客,自然要以礼相待!”
他身后的侯进已然变色,腹诽道:“寨主这是从哪找来的棒锤,能这样的对赌不用想也知道输面的概率要多,他居然还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还要以礼相待,简直岂有此理!”
若不是刘秀没出声,以侯进的脾气,此时只怕把冯勤乱拳打出银勾赌坊了。
在刘秀的安排下,不一会的功夫,金子已然齐备。
翟义笑道:“怎么样,咱们这就开始?”
冯勤微微一笑,摇头道:“不急,在场众多赌台高手,有的是金子,不妨再开一局,赌你我孰胜孰负,也好过你我二人对赌,各位豪客看着眼谗。”
此言一出,顿时引来众多赌客的支持,这能进赌坊的大多都是浑人,让他们干看不出手,那便如隔靴搔痒,实在不过瘾,冯勤的提议可谓正中下怀。
刘秀看着冯勤不断地出招,心中已然暗笑不已,命赌坊的伙计按冯勤所言另设一局,又让人出了赌坊,到街口人多之地四处宣扬,以此引来大量的好赌之人。
如此一来,整个银勾赌坊立时人满为患,投注下注,看热闹的几乎把大都要挤塌了一般。
侯进哪见过这样的场面,心中没底,低声问刘秀道:“大当家的,这样行吗?那个冯勤也不知有没有本事,这以一搏二也忒悬呼了,咱们这回若是赔了可就是倾家荡产啊!”
刘秀不答反问道:“哪来这么多废话?叫你下注下好了吗?”
侯进一脸肉痛地点了点头。
刘秀趁众人不注意,低笑道:“你呀,等着看好戏吧!”
侯进郁闷了,心中叫苦道:“大当家这是哪来自信?”
赌坊有句老话,叫“买定离手”,在冯勤的谋划下,宛城西市举行了有史以来最大的赌局,几乎整个宛城的赌徒都聚了过来。短短的一个时辰,整个赌局的外围盘口已经累积到了七百万两之多,甚至赶上世家之争的外围盘口。
刘秀看着那天文般的数字,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常言道“十赌九输”,这赌当真是害人无穷,只是这玩意自三皇五帝时就有,要禁只怕是天方夜谭。
对此,刘秀亦是无奈万分。
银勾赌坊外,整个西市已是炸开了锅,可赌坊之内却是鸦雀无声。
冯勤与翟义的对赌牵扯到太多人的利益,任谁也不敢在这节骨眼上干扰赌局。
冯勤拿过五株钱,收入手心,笑问道:“翟公子,可曾准备好了么?”
翟义用拇指将五株钱弹上天空,倒按在赌桌上,点头道:“开盘吧!”
冯勤撤手,只见他的五株钱是个阳面。
翟义哈哈一笑,得意道:“不好意思,这第一局是翟某赢了!”
说着,他亦揭开了手掌,露出了翻向阳面的五株钱。
全场的赌徒都欢呼了起来,只有侯进顿足骂道:“真他娘的背!”
冯勤主动把两块黄灿灿金块交给了翟义,脸上却仍是笑吟吟的,赞叹道:“翟公子的手气真好!”
翟义见冯勤一副气定神娴的样子,心中忽然隐隐感觉什么不妥,可具体是什么他却说不上来。
这时,第二局开始了。
结果仍是翟义胜了,直到第三局时冯勤才扳回一局。结果,第四局时又是翟义赢,如此一来,双方持有的金块变成了六比三,翟义占了极大的优势。
“冯兄,你的手气不佳,只怕要输给在下了。”翟义冷不防地笑了一声。
冯勤仍是那万事不絮的神情,拿起那枚五株钱,说道:“有的时候赌桌上的输赢靠得并不是运气。”接着他揭开手掌,笑道:“你看,我这不就赢了吗?”
看着冯勤翻开的阴面,翟义脸色骤然一沉,他刚刚才占据的优势竟然一瞬间就荡然无存了。
刘秀隐藏在人群中,不露痕迹,可嘴角却已经扬起了一丝微笑。
数字是个很有趣的东西,它看上去很微小,可计算的结果却往往出人意料。
以前,有一个农奴,他救了国王,国王为了报答他,答应可以满足他一个条件。于是,那个农奴提出了一个要求,他第一天要了一袋面粉,第二天则要两袋,第三天要了四袋,第四天要了十六袋,以次类推要满十天。
起初,国王和大臣都没有在意这位老农奴的要求,直到第十天他们才震惊的发现,那农奴已经将整个国家的粮仓给搬空了!
冯勤和翟义的赌局虽然没有国王和农奴这么夸张,但道理却是一样,二和三之间的差距只是“一”,所以人们往往会低估它,因为这个“一”太渺小,太微弱,甚至可以被忽略不计。可是,当所有的“一”合在一起的时候,这个数字将会变得极为庞大。
看着赌局不断的变化,原本自信满满的翟义开始心慌了起来,因为第七局之后那个微弱优势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倒向了冯勤。
第十局,冯勤看了一眼手中五株,淡然一笑道:“翟兄,不好意思,在下赢了!”
翟义看着两枚五株钱,颓然座倒,摇头苦笑道:“冯兄真是赌场高手,在下佩服!”接着接开马武穴道,交给刘秀,叹道:“愿赌服输,原物奉还!”
此言一出,全场立时炸开了锅,赌徒们那是一个个号啕大哭,捶胸顿足。翟义赢面极大,因此不少赌徒把重注压在了他身上,可结果却大跌眼镜。
冯勤居然赢了!
刘秀大喜之余,看向侯进,只见他面容泛苦,仿佛吞了苦瓜一般,不禁问道:“小侯,你怎么了?”
侯进面色难看地说道:“输了……”
刘秀一惊,忙问道:“你不会是买了翟义吧?”
侯进苦着脸,摇头道:“没有,我只是自己私下在翟义身上压了三百两……那可是我全部的家当了。”
闻言,刘秀松了一口,笑骂道:“活该!”
这时,翟义站起身子,手持宝剑走到刘秀面前,咧嘴一笑,低声道:“刘公子麾下有如此人才,实在令人羡慕!”
刘秀身躯一震,猛得看向翟义。
翟义哈哈一笑,道:“那小子身上味道太重,可把老子熏着了,该回去好好洗洗了。”
说罢,提着剑大步流星地离开了银勾赌坊,消失在众人眼前。
冯勤走了过来,见刘秀神色有异,问道:“主公,他刚才说了什么?”
刘秀直直地看着门外,平静地说道:“他知道我的身份。”
“哦?”冯勤大感意外,沉吟道:“此人绝非寻常人物,就是不知道是敌是友了。”
这时,马武走了过来,闻着自己的衣裳,一脸委屈道:“那家伙简直胡说八道,老子身上哪有什么味儿?”
刘秀和冯勤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失笑起来……
银勾赌坊的后院有一座小楼很是清静,便成为刘秀等人聚会议事的地方。
账房的胡老头慌慌张张地领着伙计,将成堆如山的账目抬到了小楼,放在刘秀等人面前,诚惶诚恐地说道:“大东家,这账老朽没法算了!”
众人一听,顿时奇了,胡老头做了十多年的账房,居然还有他算不了的账?
只听胡老头无奈道:“大东家,不是老朽无能,实在是这账目太过庞大,整个西市都卷了进来,要理清账目,实在……”
刘秀笑道:“冯兄,这可就看你的了!”
冯勤点头道:“把总账目给我。”
胡老头把几卷竹简找了出来,呈到了冯勤面前。
冯勤接过,细细察看起来。
刘秀等人不动声色,耐心等候着,过了大约一柱香的时间,冯勤才合上账目,说道:“这账目确是庞大,不论细账,光这一次的赌局,咱们就赚了黄金差不多一万斤!”
众人听到这一数字,好一阵欣喜若狂,宛城这等的大邑钱年全部税赋不过一万五千黄金的规模,一万斤黄金,这简直和作梦一般的天文数字。
“发财了!大当家,咱们发财了!”候进欢呼雀跃道。
刘秀亦是心花怒发,笑道:“此次赢利,冯兄当记大功一件!”
“不错!不错!冯大哥好生了得,只是上了赌桌就赚了这么多!嘿,我们几个弟兄还想着要拜在他门下,跟他学习赌术呢!”侯进嘿嘿笑道。
冯勤一呆,失笑道:“那恐怕要让你们失望了,我并不会赌术。”
侯进愕然道:“你不会赌术?那你是怎么赢那个翟义的?”
冯勤看了一眼刘秀,见他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欣然笑道:“主公应该已经猜到了吧?”
未完待续
咳咳祝我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