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40分钟,邓展能和秦钦爸妈的走位从面对面站着无语,到肩并肩坐着唠嗑,秦钦看在眼里,惊在心里,但她此刻是真的困,她多么想也挨上那么五针,然后像她弟一样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可她不能,因为走廊的公共座椅非常紧张,都没有她坐的位置。
她偷偷溜进针灸室,趁着方平忙碌的空隙,小声对着方平的耳朵说:
“方医生,我能不能借你的休息室用一下,我太困了。”
方平赶紧带她进去,进了屋,方平说:“你在床上睡吧,床单枕套都是今早换过的。”
秦钦此刻觉得方平身上都带着光环,她说:“谢谢你啊,方医生!”
方平微笑说不客气,他这个人平时看起来很严肃,笑起来却非常温柔,他一笑,秦钦就不由自主地对着她笑。
秦钦说:“对了方医生,你晚上想吃什么?”
方平说:“没关系的,你先陪家里人吧,我们改天再约也行。”
秦钦说:“那怎么行啊……”
还没说话,邓展能就推门走进来了,方平一看自己弟弟的脸色,就转头对秦钦说:“你先好好休息吧,我去忙了。”
说着就往出走,邓展能说:“今天谢谢你了哥。”
方平没说话,笑着拍了拍邓展能的肩膀就出去了。
方平走后,邓展能问秦钦:“聊什么呢?”
秦钦坐在床沿上,低头边玩儿手指头边说:“就是我太困了,想接方医生的休息室用一下。”邓展能问:“就这些?”
秦钦没回答,抬头问邓展能:“你和我弟弟搞什么鬼?”
邓展能说:“指不上你,就只能我自己努力了。”
秦钦问:“我弟弟能这么好心帮你?你答应他什么了?”
邓展能说:“答应哄他的妞儿开心。”
秦钦皱了一下眉头,马上问:“怎么哄?”
邓展能终于笑了,也坐在床沿上,挨着秦钦,斜着眼睛看她,低声问:“吃醋?”
秦钦说:“才没有!你别和他瞎搞,我弟弟这人不是好东西!”
邓展能转动身体,让自己和秦钦之间拉开一定的距离,仿佛要把她看完整,看清楚,然后说:“有你这么说自己弟弟的吗?”
秦钦说:“反正他是个闯祸精,你别忘了你第一次是怎么见到他的!哎,你到底答应他什么了?”
邓展能说:“这个你不用管,我还是能应付的,我今天表现得不错吧?”
秦钦问:“你困吗?”
邓展能依然说:“不困。”
秦钦觉得自己都多余问这个问题。
邓展能又问:“我今天表现得怎样?”
他坐在他身边,用一双眼睛仔细地瞧着她,像个你不在乎他,他就磨人的孩子。
秦钦看着邓展能这个样子,突然就有点儿感动,她很真诚地说:
“你很好,真的很好。”
邓展能低着头,意外的有些不好意思,他低下头,此刻特别想抽根烟,但这里是医院,他轻咳了一声,说:
“你休息吧,我出去看看。”
邓展能出去了,秦钦就睡觉,20分钟以后秦钦被邓展能叫醒,可以走了。
下楼的时候,邓展能故意拉着秦钦走在后面,向秦钦详细询问她爸妈的各种喜好,然后带着他们选择了一家他觉得最适合秦钦爸妈的早餐店,离四院有点儿远,但是开车还行。
吃完早餐,对面和平一校的孩子们正在做早操,秦钦的爸妈看向窗外,脸上也出现了更为放松的神态。秦钦说自己今天可以请假陪他们,并且建议他们先回去休息一下,中午吃完饭再往客运站走。
秦钦她妈立刻严肃表示:“不行,你得好好工作,不要动不动就请假,虽然你的工作很稳定,但也不能不珍惜,你不珍惜领导该对你有意见了,他对你有意见,你以后还怎么当领导?”
邓展能赶紧说:“对,秦钦,你快去上班,我陪着叔叔阿姨。”
秦钦她爸也笑呵呵地说:“就是啊秦钦,你那么好的工作,可要珍惜啊!不能总请假!上次你妈摔断腿你请那么久的假,单位肯定都对你有意见了。再说了,今天秦科不是也要回老家嘛,就让他跟着我们就行,小邓儿都陪了我们一上午了,年轻人还是事业为重,都去忙你们的吧。”
秦钦暗暗地叹了一口气,一点儿都不敢把单位要黄铺的事儿告诉已经劳累了一上午的二老,只能硬着头皮舔着脸让秦科代自己尽尽孝了。
“对啊,你不是要回老家嘛!”
她拿眼睛斜自己的弟弟,还噙着世故的嘴角,表示她知道秦科撒了一早上的谎,她更知道他现在只能把谎撒下去。
秦科一副病恹恹的样子说:“我病还没好……”
秦钦说:“大夫说你就是岔气儿。”
秦科说:“大夫让我好好休息。”
邓展能说:“大夫是这么说的。”
秦科说:“我现在要回家休息了。”
邓展能说:“那你快回去吧,身体最重要。”
秦科说:“那再见了邓哥,再见了三叔三婶,再见了……那个什么……”
秦钦想,演吧,演吧,你俩就在我面前对台词吧,她特意看了一眼她妈,她妈的眼中没有任何异常,秦钦心里很雀跃,这老太太早上还说秦钦傻,现在看看,谁傻!
秦钦她爸说:“回去吧,回去休息休息也好。”
秦钦她妈问:“你怎么回去?”
秦科说:“邓哥给我打车钱了。”
她妈问:“什么时候给的?”
刚才进行体验派表演的两位男主角都是一愣,秦钦心想,不好,她妈开始思考了,她妈的智商就要赶上她了。
秦科“呃呃”了两声,邓展能及时地举起了自己的手机,说:“阿姨,我没给他钱,我是帮他叫了个车,您看,很方便的,一会儿秦科到了会告诉我,我给他付钱就行了,正好他报平安,您也放心。”
秦钦她妈看着邓展能没马上说话,她显然是在思考,她爸早就迫不及待的道谢,还要自己给邓展能掏打车钱,被邓展能以订单无法取消给回绝了,这时候她妈才说了一声,:
“那就谢谢你了,小邓!”
她妈终究还是没发现破绽,秦钦放心了,可又有点儿为难,她还是不放心她爸妈和邓展能单独在一起,于是又试图说自己单位最近要让大家拉广告,请假很方便,基本说走就能走。
她妈说:“那你去拉广告啊?你和我们吃早餐干什么?你得努力工作!”
她爸说:“是啊,你得给领导留下好印象才行!”
秦钦还要试图说什么,邓展能把她叫到结账处一起帮忙核对账单,他对她小声说:
“你让我白使这么大劲儿留下他们?别给我捣乱!”
秦钦低着头一边看账单一边说:“可是你没和他们单独在一起过,我怕你会应付不了他俩……”
邓展能拿出手机扫码,嘀的一声,仿佛在提示秦钦快停止继续她的害怕,他没有再说话,直接向秦钦她爸妈笑着走去。
秦钦回到报社,社里只有5个人,还算上主编和她自己在内,秦钦什么都没说,简单地打了个招呼,就去干活儿了。没了那些人事关系和大会小会,她的效率反而更高。
中途胡总出现了一次,她走到中央办公区,深情地看着忙碌的五个人,然后点了点头,说了一句:
“好好干!”
那几个人笑呵呵地回复胡总一定一定,只有她和主编反应冷淡。
秦钦心想,还是主编想得开,现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还坚守在报社干活儿的谁还在乎他?反正她不在乎,她好好干又不是为了他,也不是为了钱,她就是想好好干,纯为了自己,她30岁的时候还可以只为自己忙碌一段儿,多带劲儿。
所以她去资料库拿打印纸路过深情的胡总时也没有深情回望,回来再次路过深情的胡总时也没有深情回望,不仅没有深情回望,她还很冷淡地告诉胡总:
“胡总,你拉链就拉了一半。”
胡总终于停止释放他的深情,转身去拉拉链。
秦钦心里暗爽,她也算是报乐与胡总初见时,赶她出会议室的仇。
下午的时候,秦钦给邓展能打电话,问邓展能他爸妈上没上车,没想到邓展能那边特别吵,说听不见她说什么,他们现在正在七星山的水库看瀑布。
秦钦很惊讶,问:“不是说要回家吗!怎么跑到景区去了!”
邓展能说:“那当然是因为我啊!还能因为你吗!”
秦钦无话可说,她知道她爸妈其实一直想去一次七星山,但她都没有为他们实现,不是因为这个事儿就是因为那个事儿,好像所有的事儿都比带她爸妈去旅行重要,这件事连通马桶都比不了,真的比不了,有一次差点都去了,徐来向自己家里借了车,车子都要发动了,徐来她妈打电话,说马桶堵了,让他过来通马桶。
邓展能先听不清先挂断了电话,秦钦接着工作,晚上6点的时候,秦钦同时收到两个条短信,一条是来自邓展能,问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饭;一条是来自方平,问晚上还一块儿吃吗?
秦钦想了想,觉得约方医生不容易,这次又是方医生主动约的自己,而且自己真的欠了他好大的人情,早晚都得还,但晚还不如早还,她这个人实在是不愿意亏欠别人的,于是给方平回的要,给邓展能回的是不要。
邓展能问为什么不要,她下意识说要和同事聚餐,秦钦最近经常吃散伙饭,只要有同事想要吃串儿喝啤酒,他们就会组织去吃散伙饭,这样的同事还是很多的,他们只能一次又一次的散伙,所以邓展能也就没再多问。秦钦还让邓展能把她爸妈送回去就快回去休息,今天真的很感谢他。
邓展能问:你让我回哪儿去休息?
秦钦回答:你可以回你姑姑家。
邓展能就没再回复。
与此同时,秦钦和方平约好了吃饭的地点,是方平选的,在他女儿补课的地方附近,吃完饭她要接女儿回家的。
走的时候,秦钦有点儿偷偷摸摸,心里还隐隐愧疚,她出门前特意换了个低调的口红颜色,把帽檐拉低,又拿出一张面纸展开后按压面部,假装是在吸油,其实是在挡脸,当她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和神情是在偷偷摸摸的时候,她自己就很生自己的气,这是在干嘛呢,她又没有和方平怎么样,她偷摸个啥,愧疚个啥,她可真是个乖孩子啊!一想到这一点她就更气了。
出报社的大门前,她把手里的面纸团成团,然后狠狠地丢在大门垃圾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