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宋心里清楚,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并没有被他说服。他们之间有分歧,这还是第一次。这么说,像是他们已经是认识多年,配合默契,心有灵犀。他认识张霖以来,也不过才四个月的时间,但那种默契感却远超相处多年的旧识,在他们一同办第一件案子的时候他就感觉到了。或许是因为他在张霖身上看到了自己年轻时的影子?想到这他又忍不住打量了一番张霖。张霖正皱眉沉思。
张霖执着于那只猫。罗宋刚才提到一个词:巧合。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某种程度上来说,这太不像他了。他从不相信什么巧合。所以那只猫势必是有什么古怪。但那只猫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又如何能证实死者是死于他杀?他始终没有想明白。没有人会用一只猫来谋杀另一个人。因此他更愿意着眼于更切实际的地方:钱。儿子来拿钱,但却没有发现钱。也没有任何取钱的迹象。更不用提死者根本没有中国银行的卡了。这些都让那个印有中国银行标识的袋子显得异常突兀。像是沙漠里出现了船,无法让人不予以注目。
“两只猫都是白色,耳朵上的黑色斑块一左一右,我极度怀疑两只猫是同胎所生。也许找到死者的猫从哪里来,就能找到另一只猫出生之后去了哪里。顺藤摸瓜,搞不好能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罗宋微微点了点头,没有肯定什么,也没有否定。他看着张霖紧皱的眉,过了一会儿他说,
“如果一定要查猫,可以从这个角度来查。”
既然张霖执着于猫,那就让他顺着这条线查下去吧。况且能有自己的想法而不盲从,是件好事。罗宋又回想起自己年轻的时候,固执得多少头牛都拉不回来。我终究还是老了,心底那股强硬的力量,早在不知不觉间被磨损被消耗。他心想。但也不至于不剩丝毫。
“但我还是觉得钱是更好的切入点。”罗宋转向派出所的林子俊,“小林,派几个人排查一下死者的社会关系,重点找熟识的人,亲戚朋友,问下有没有人借给过死者钱。如果能证明死者的确持有几万块现金,而这钱又不翼而飞,我们才能真正把这案子看做是他杀,否则一切都没有意义。”
“好嘞。”林子俊应声,行动了起来。
“霖子,既然你那么在意那只猫,就去找找看吧。”罗宋拍了拍张霖的肩膀,“让光头陪你一起。反正他也干不了别的。”
“宋哥,你这话过分了啊。虽说我称不上智勇双全,但也不至于有勇无谋!”光头梗着脖子说。
“对。我承认。你不是有勇无谋。”
“这还差不多。”
“你无勇无谋。”罗宋又补了一刀。
“宋哥你…”
“雷哥走走走,咱们去找猫。”张霖终于笑了,搂住光头的肩膀往门口走去。光头嘟囔着离开了。
罗宋站在房间的中央,再次环顾。再普通不过的住宅,岁月把墙壁撑开缝隙,蔓延到墙纸上,使其发黄。房间里只剩他一个人了,阳光似乎被乌云遮盖,光线突然暗了下来。没来由地,他难过了起来。因为什么?因为那个孤独死在这个房间里的老人?又或者是因为自己?对。他想到了自己。十年后的自己。已经退休,女儿也早已出嫁,或许会被哪个混蛋俘获芳心,嫁到很远的地方,难得回来一次。他会独居,他的房子比他此刻置身其中的房子要大的多,这也就意味着将会盛有更多的孤独。我会养只猫吗?还是狗?或者是别的什么宠物?我会孤零零地死去吗?死于脑梗?死于心脏病?又或者死于一场意外的入室偷盗所引发的凶杀?死于孤独。
这想象让他几近窒息,他从房间退出,关上门,迫不及待地点燃一根烟,深吸一口。像是溺水的人终于浮上水面。
下楼后,他看到不远处有人群聚在一处,身处人群中央的,似乎是光头跟张霖,他快步走去,拨开人群。人们围观的是一只垃圾桶,光头注意到罗宋的到来,有些茫然地看了看他,张霖则双眉紧锁,死死地盯着垃圾桶里。罗宋顺着张霖的目光,向垃圾桶里望去。他看到了一只猫,被装在纸箱之中。猫原本应该通体白色,不过已经被垃圾所沾污,但最引人注意的,是耳朵上的那一块黑色。
只不过,猫已经死了。
“像是被人拧断了脖子。”光头说。
“谁发现的?”
“喏,”光头冲人群中一个七十多岁的男人努了努嘴。
“怎么发现的?”
“有些老人不是喜欢去垃圾桶里翻找东西嘛,纸箱子啊饮料瓶之类的。今天早上就发现了,我们刚才问有没有见过一只白猫的时候,他告诉我们的。还好垃圾还没收走。”
罗宋蹙眉沉思。
在这样的一个关头,有人弄死了这只猫,如此一来,猫在存在的意义便大不一样了。看来张霖的直觉没有错,顺着猫这条线索,或许能查到些什么。想到这他对光头说:
“给小林打个电话,让他在调查死者熟识的人的时候,除了问有没有借钱,顺便问下知不知道死者家的那只猫,是哪来的。”
随后罗宋从人群中退出,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张霖手里的火机适时地递了过来。
“宋哥,我想这个案子我们可以按他杀来查了。准确的说,应该是谋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