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最终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瘫坐在一张安乐椅上,安乐椅摆放着前面提到的那一台机器,在桌子表面残留着一些铁屑——我猜是“我”启动装置的时候吸引过来的周围的废料。
同一时间,我发出了一些怪异的音节,就像是在回忆多年之前儿童年代的歌谣一样争取着自己的声带。等到哪位学生下午放学来时我勉强开门的时候,我已经能正常的使用汉语了。
苟宏筝回来了——虽然我的意识还停留在1994年那节人文课上,我正盯着讲台上写满板书的白板讲课的时候。
重新回到正常的生活是一个痛苦而艰难的过程。五年时间带来的问题甚至复杂出了我的想象,几乎有数不清的人际关系需要我重新去适应。
关于我记得的那些于1995年到1999年间的所作所为让我既惊讶又有些不安,但我还是尽可能冷静地看待这些事情。在获得了学校的许可后,我获得了三个月的带薪假期,在此期间我努力适应“我”的那些学术伙伴和执行的项目,至少,我在教授的这条路上更进了一步。
虽然,我的理智应该是健全的——我希望如此——而且我的心理方面也没什么问题,我已经不再表现出那种危险的魅力了。但是,那源源不断地从我脑海中涌现的模糊梦境和奇怪念头一直困扰着我,当我在99年听到组织内部的一些消息的时候,我突然意识到我正在一异常冷静的方式看待各种社会大事。
我对于社会,对于历史乃至对于时间的概念已经错乱了,以至于我形成了这样一个荒谬的念头——我生活在这个时代,却能以超脱的方式了解从过去到未来任何一个时期的任何细节。
那场风波还给了我一个奇妙的感觉,似乎我还能判断它对未来深远的影响——虽然那时它还没有结束。就好像我已经推断过它的始末,并通过一些来自未来的消息来确认它们一样。
而伴随着这类“准记忆”一同到来的常常是眩晕和反感,就好像某种我的基本思想在阻止我进一步地发掘它们,就好像一个现代人不会在街上脱掉所有衣服一样。
我于当年的九月份重新开始执教,而且一直教到了我写下这篇文章的现在,可能还会到以后。我不时会遇到那些幻觉,但我的精力比以前好了很多,除了需要定期整理自己的记忆以外。我从未和他人说起过这种感受,于乐除外。
唯二的麻烦是对我第二人格的好奇和每晚出现的梦境,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些梦境越来越生动,越来越真实,我开始尝试系统地分析这类现象,可惜无果。我在信息时代开端的电磁海洋和组织的档案库里都没有找到相似的症状,至少没有确定的记录。
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些梦境变得越发理性和稳定,但我依然避免谈论它们,值得一提的是我将我的症状记录下来之后发给了前面几年“我”结识的一些学者分析,尼可·勒梅教授回应了我,虽然后面的面谈中没有去的实质性的进展,我还是很高兴有一个理解自己的人。
起初,那些梦境并不真实,古怪而有些可笑。我觉得自己置身一个高大的花岗岩房间,屋里摆放着木制的家具和似乎是塑料制成的书籍,而书写用的工具则颇似金属制的长杆,屋顶上有发光晶体一样的日光灯,以及一些玻璃窗。
我最开始没在梦境里面打开窗户,直到后来,我开始走出房门,到处都是各种色调的花岗岩,建筑是纯粹的几何形状,高大,宏伟,有一簇簇紫色丛生的植物,有些承载在花圃内,有些则肆意展开。
天空通常为阴郁的,我在梦境中见识了好几场大暴雨。在某些地方,我还瞧见过宏伟的暗色圆柱形高塔,高度远远超过了其他建筑,似乎属于另一个世界,显露出新生的衰败迹象,让人觉得与龙门的某些古塔有些相似而显得阴森,反而激起了探索的欲望。
四处可见的苗圃让人赏心悦目,绝大多是一些紫色或者绿色的蕨类植物,我还见到了某些生命史早期的如今被称作活化石的物种,可惜的是我并非植物学家,如果是隔壁生院的研究员看到大概会欣喜若狂吧?
我之前也说过,这些幻境最开始并没有显露最重要的恐怖,直到它的形象逐渐清晰,我开始真正地把它们当作自己的记忆来看待。
我系统地复习着心理学的内容,根据“我”留下来的记忆,我拼接起了一个前后一致的理论,揉合了全世界的神话和传说,涉及的内容连现在的我,甚至“我”可能都会觉得头昏脑胀,然而让我感到欣慰的一点是,那些神话的年代已经过去了不知道多少年。
详细的推测我已经记录在另一篇档案中,被确保只有权限足够的人才能看到,我保持着理性记录自己的梦境,它们不断涌现,越发栩栩如生,终于,梦境之中开始出现活物,而我,也开始与那里的其他精神交谈,最常见的是同样来自我们星球上灵魂。但显然,年代差距太大的灵魂之间的接触会被限制,我仅仅只是知道人类在五个世纪之后依然存在——而且欣欣向荣。
我开始有些狂热地接收外来的知识,从那个伟大种族的作息,食物,用具,再到文化,那些我们交流的内容被记录在一页页由塑料纤维织就的书籍上,然后装进某种有金属光泽的碳基材料,最后装进我看不出是什么材质的透明盒子封存——盒子上有一个繁复的机械锁,开锁方式有些类似于古代的公武锁,按照我的要求,那些被储存在脊索动物门的区域——太阳系的大分区当中。
伟大种族的外貌我不想做太多的描述……因为不是很符合人类的审美,大体而言即是一种能自行光合作用的海葵,只不过触肢相对均匀地分布在肢体的下半部,有一个视觉带,能同时观察到接近330度的视野,通过触肢排出和摄入半流质的食物和废物。它们显然不需要交配,当然,也可能是排出生殖细胞进行结合。
我观察到的是它们通过身体底部的泄殖孔——我想不到叫其他什么名字——排出有五厘米直径的生殖体,并置入一种液态培养箱中发育,但由于寿命极长的缘故,它们的繁殖过程我难得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