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在万盛街的路口，夜市小吃摊灯火通明非常热闹，让人很难相信现在是凌晨五点。万盛街是横店的一条不夜街，横漂们觉得自己成就了这里的繁华。但是归根结底，还是因为这里有吸引横漂来的“东西”，可能是好奇心，工作机会，或者灯红酒绿莺莺燕燕。所以横漂们千万别以为是自己繁华了横店，横店也别以为自己养育了横漂，大家就是各取所需的关系，没有别的。合则两利，分则双输。
终于到了度假村的正门，酒店门口坐满了群演，看样子场面应该不小。李强找了一个角落撑开椅子，掏出书包里常备的薄风衣，淡漠的看着周围的一切。因为李强是踩点来的，上学时候就外号“踩铃王”，铃声响起才进教室，他坐下没一分钟就到了集合点名时间，领队带着浓厚地方口音的唱了每个人的名字，点到名就上前把演员通行证放进一个塑料袋里，当然了，这个拿塑料袋的是领队的助手，仅仅是这么一项工作，就让他洋洋得意好不威风。这片池塘里，总让人想起一句话“水浅王八多，遍地是大哥”。最后还有几个人没来，领队就给他们打电话，基本每个人都是同样的话，“你人在哪？出工你不知道吗？给你十分钟，快点。”。应该是职业生涯里的有样学样，老一辈传下来的话术。但是效力还是有的，因为往往旁边围着一圈“捡鸽子”的人。报上戏但是没到，就是“放鸽子”，顶替“鸽子”的人，就是捡鸽子。李强想过，自己是不可能捡鸽子的，如果说从前，对他来说难度堪比鼓起勇气去屠龙，但是现在他什么也不怕，但同样的也什么都不值得。但是他一点不会对捡鸽子有偏见，这种勇气和努力，是值得尊重的。
但是等到了现场，李强傻眼了，是出了名的坑组《倚天屠龙记》里的盔甲兵，这个组是有名的卡点用到死，所谓的卡点就是群众出工时间10小时，超时一小时加10块，前景特约16小时，超时就加半工，20小时及以上算双工，但是剧组为了不超时就卡在临界点收工，安排的明明白白。但是他不知道，这个组集合地也在度假村，他还以为是不是因为没人报这个组，所以才改的集合地点，这种套路曾经的《军师联盟》就用过，因为实在太坑了，穿着厚重的盔甲拿着铁枪铁盾在烈日下满山跑，一天算下来也就一百多块，听说这件事的时候李强就倒吸一口凉气。但是来都来了，只能认了，默默的去领了盔甲和长枪，一边有几个刚来横店的不会穿衣服，还有人热心又优越的提醒“衣服都是左边压右边，先穿裤子再穿袍子”。热心和优越的界限就很模糊，但是只看结果不看过程的话，也算殊途同归。
不远处几个群演在大声聊天：“我看了通告单了，今天拿五行旗的用不到，我们几个拿五行旗的就看着你们打，哈哈”。
围观的盔甲兵惊讶的说：“卧槽，你从哪弄的通告单？”
“那就不能告诉你了”说话者一副得意的表情。
通告单就是每天的拍摄计划单，可以在上面提前看到今天的任务和进度条。通常群演报戏是看不到通告单的，属于一种小范围保密的文件，往往越是有大牌明星的剧组，对通告单的保密越严格。但是一些不重视的组，就不怎么在意了，但是出工前能看到通告单这种小事，在群演里也算是“有关系”的一种表现了。
但是今天拍摄进度似乎不是很快，整个上午李强所在的这批群众都没用上，于是有带椅子的就坐在椅子上，没有椅子的就找片还算干净的地面直接仰面朝天的躺下，很快这附近就像躺了很多尸体一样把路给堵死了。几乎所有第一次看到这种场面的人，看到群演在现场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都会厌恶鄙视他们，觉得他们就是一群混吃等死的废物，但是只有设身处地在他们的立场上，才知道他们的无奈，体面这个词是多么遥远的。不要因为起点高就瞧不起陷在泥坑里的人，他们想跳都没有着力点，甚至每一步都走的艰难。当然，也不要轻易好奇，尝试自己跳进泥淖，好奇不是做蠢事的理由。
放饭是仅次于收工的开心事，一声放饭了可以让坐着的人站起来，躺下的人跳起来。
几个大塑料箱里装满了盒饭，领队拿着扩音喇叭大喊：“都排好队，垃圾不要乱丢，筷子皮别乱丢”。反复强调这种常识简直是一种侮辱，但是不说就一定要出大麻烦。多数人都能自觉的排队，但是总有特殊情况，比如有朋友排在前面，就大大方方走过去插朋友的队，完全不管后面的人。无法改变规则，大家都一样，但是还不守秩序的话，就很讨人厌了。为了节省时间，筷子是一大把从前到后的传递，那一把筷子传到李强面前的时候他在走神，就抽了一双对前面人说了一句谢谢，前面的人把眼睛一瞪愤怒的把筷子又一推，李强才明白他的意思，接过筷子一边说不好意思，一边传递给后面排队的人。
大场面的盒饭都很差，撕开塑封就是海带丝或者梅干菜豆腐，让人没有一点食欲，但是不吃就要饿着，有些群演吃完不够饱还想再拿，可惜已经没有了。放饭的地方一般离休息区比较远，群演就蹲在路边捧着盒饭吃，连个台子都没有，剧组搭起来的桌子是给工作人员的，群演要是过去，轻则“老师，这是我们工作人员的，你们在那边吃”，重则“你是群众吗？群众不能在这吃，没看别人都不过来吗，赶紧走”。
不是所有人都在阳光下体面的活着的。
吃完饭基本没有休息时间，现场执行就大喊开工，“所有人回现场了，开工了！”于是刚吃完饭的形形色色的人，或熄灭烟或扔掉手里的一次性塑料杯，纷纷往拍摄现场赶去。而这些群众盔甲兵，也终于要上场了。
大场面的环境人物，拍之前都要安排位置，其实就是随便拎人，只要符合剧情需要，镜头里出现就可以，拍戏多的会自己找位置，哪里轻松哪里累都显而易见，比如说街道上，站摊位就有很多人争抢，因为站着就不用动了，有些小动作也不会穿帮，但是镜头前面的行人就比较累，要不停走动，拍一条不过的话还要回原位继续，换了机位也还要“带关系”。而这种打仗的戏呢，偷懒就比较难，只有在镜头边缘可以划划水，镜头中心的话动作幅度就需要很大了，而且会不停用，人群边缘如果镜头带不到就可以先一边休息，所以很多老油条都会在边缘扎堆。本来这场戏主要是盔甲兵打明教，但是导演觉得不太对，就叫扛五行旗的在后面跑起来，那些自以为可以爽睡一天的，不得不扛着大旗来回跑，大旗有点重跑起来很吃力，人生的大起大落来的是如此突然，而决定的可能只是别人的一句话而已。中途休息的时候，几个穿华丽服饰的人经过，看身高和颜值就不是普通群众，有几个盔甲兵问他们：“哇，你们这衣服好啊，你们是前景吧”，但是人家理都没理就过去了，经过李强身边，其中有个人突然问李强：“你们今天演的什么？”，李强正郁闷的看着地上枯木长出的小蘑菇，随口说了一句：“在演傻逼”。另一个华丽服饰的帅哥回头瞪了一眼刚才问话的他的同伴，那责备的目光就是在说：“你和群众说什么话，掉价”。
梅雨时节的浙江，天说变就变，很快下起了雨，但是导演觉得不甘心，摄影机打着伞还要拍，于是众多盔甲兵和弟子们又打作一团，雨越下越大，明显感觉到身上的内袍湿透了，导演见状只好叫大家先去避雨，等雨停了再拍，但是这荒山野岭的，群众根本没有遮风挡雨的地方，穿着盔甲又不能穿雨衣，领队就把大的垃圾袋分给每人一个，大家套在头上多少可以有点用，一时间，狼狈不堪和尴尬涌了上来。雨下了很久，剧组没说收工就一直在等，终于天晴了，才传来收工的喜讯。欢呼雀跃的脱下盔甲，其实有些人在下雨的时候就已经脱了，但是毕竟这种行为是犯了忌讳，拿了这份钱做了这份活，除非是底线问题不然都要有职业道德。
经过这么一天，李强再也不想跑群众了，但是前景的面试迟迟没有消息，虽然可以不在意收入的多少，但是有和没有的差别就很大。他感觉自己有了一点变化，好像被环境感染了一样，变得庸俗短视了。可能也是生活所迫吧。
这些天黑胖子和何同也失去了跑戏的热情，黑胖子是因为得不到平等对待而不平衡，何同是因为去过一个叫做《江山纪》的组，据他说差点把命丢了。那个组也叫“盔甲纪”，去了就是盔甲兵在烈日下打仗，山上连棵树都没有，据说头盔晒得可以煎鸡蛋，盔甲又重又臭，谁要是快不行了就喝藿香正气水。
何同多次说，他要是有李强这样的身高就报特约了，李强从来没在意过，也没打算在这行走多久所以不想去趟浑水。他对自己的定位就是普通长相标准身高，但是能让他心悦诚服的帅，也并不多见。他是一个丝毫不外貌协会的人，而这，起源于初中的一次校园霸凌。那时候因为要调侃一个关系较好的同学，就说班里四个长相比较难看的女生是他妹妹，然后因为在同学中有点影响力，这个笑话就越传越大也夸张了起来，到最后有些人就会孤立那四个女生，终于被其中一个女生指着鼻子质问的时候，他们才意识到错误。而对长相的敏感度也就从青春期没开始的时候被扼杀。什么是美的什么是丑的，界限变的越来越模糊。
不过等是没有用的。李强找来工会的电话号码，打电话问什么时候可以面试前景，对方说管事的在开会，于是专门打车过去，被告知还在商议中，于是悻悻而去。他把这看成正常的咨询，所以没觉得尴尬。与工作相关的，在成年人的世界里没有不好意思。顾虑太多往往让自己身不由己。
就在这件事的第二天，李强在工会的公众号上看到了前景的面试时间，但是要求除了身高长相以外，还要至少三个月的演出经验。虽然这次只来了十天左右，他决定去看看，毕竟他在两年前有过短暂的停留，只是没有证据证明了。之前办的证丢了，工资查询的网站也变更了。他只能翻微博找到曾经的工资单截图，当时截图的目的是为了回复别人的问题。很多事你不去试就一定得不到，试了才有可能。这句话很多人都是在爱情中领悟最深。
第七章
凌晨三点，电视里点播的电影终了，李强闭上眼，享受剧情在脑中幻灯片一样的重现，这种独处的感觉太美妙了，饮料和瓜子薯片在床头柜上散着，窗外寂静的只听到蝉鸣，好像自己占有了整个黑夜。
有点饿了，去买个面包吧，拿起手机和房卡，趿着拖鞋就下楼去了。附近的超市还没关门，街角的烧烤店也还在营业，一群青年男女围坐，桌子上满是啤酒瓶。灯火通明的街道不时有夜晚不睡觉的人经过，见到人，让李强有点不自在，说起来他已经在房间里十几天了，除了晚上出门买零食才出门，日常吃饭都是外卖。好在超市的老板表情默然，困得都懒得抬头看，所以全程无话。进店选购付款走人，一气呵成连标点符号的停顿都没有，他特别怕与人说话，不是做不到，是不想，觉得自己的能量消耗光了。
这些天他一直在家里看电影，多年不看电视的他发现躺在床上看电视吃零食还是挺舒服的。但是电视里可供点播的电影实在少得可怜而且质量堪忧，只能在里面像淘金一样寻找合适的。
上次的面试也顺利进了前景群，每天群内都有很多通告但是他就是不报，总觉得自己现在的状态距离理想中的淡泊宁静很近了，不想破坏了这种模式。说起来他也从未考虑过赚钱的事，甚至连好好活着都觉得并非重要。所以这些天虽然自己计划中的正经事都没做，但是却也心安。如果能把混吃等死做到心安理得，也算是一种境界了，多数人在混吃等死中痛苦，还偏偏改不了现状，所以才有焦虑。
眼看着快到了房租到期的日子了，是时候出去搬砖了，或者说必须要去搬砖了。有时候他觉得自己是地底人，不想见光不想见人，不是好吃懒做，也不是没有计划没有目标，只是，灵魂里好像少了什么，对待一切的都是，不想做无意义不值得，除了基本生理需求，毕竟那是写在基因里的。
前景的报戏和群众不同，需要录一段自我介绍的视频，就是介绍一下基本的身高体重，额外可以加些口水话。但是真正具有参考意义的就是长相和身高。但是李强并没有太重视，简单洗了个脸就立起手机录了一段，长期不出门使他的脸无需修图就很白，为显脸小他还用手在脸上比划了一下，一掌全覆盖，巴掌脸也取决于自己巴掌够大。录好视频当天就报上了一个通告，是一个叫《烈火学校》的戏。
立场不同，对错的标准也就不同。正如那句经典台词“小孩子才看对错，成年人只看利弊”。又如美剧中言“政治不在乎对与错，只在乎治与乱”
第二天一早，李强看了好几遍群里的通知，确定没有任何问题才出门，潜意识里不自信的人，总是会反复确认。。最常见的比如有些人出门要确认几次门是不是锁好了，钥匙是否带了，配偶是否爱自己等等。但是这种情况并不是经常出现，所以可能和环境和心态有关。
这部戏是一部年代剧，拍摄地点是山上的一处布景，剧组确实在置景上下了血本，简直是复刻了一座民国时期的学校，从食堂到寝室，从教学楼到训练场，从外表看不出一丝不协调，虽然走到内部就能看到裸露的脚手架和木板，但是拍摄效果是非常真实的。从服装车排队领衣服，虽然开机很久了，但是服装还是很干净，应该是经常洗的。因为是民国戏，不用粘头套但是需要梳头，所以领了衣服穿好就要去梳头，无非就是抹上发油或分头或背头，头顶凉凉的油乎乎的很难受。回到休息区，李强有点恍惚，每个人都英俊潇洒容光焕发，清爽靓丽的军装简直是量身打造的一样，要不是拿出手机自拍了一下，李强怕是要自惭形秽了，幸好他也不差。
坐在椅子上把玩着帽徽，金属质感沉甸甸的。其他人聚在一起聊天，内容竟然全是美容和护肤。
“防晒不能直接涂脸的，要先打隔离，不然伤皮肤”非常娘气的声音。
“有空我也要去美容院打个水光针，你看那个谁啊，打了以后就是好看”浓厚的东北腔说出这句话差点把李强逗乐了。
李强想想自己活的是真的糙，除了洗发水以外没用任何东西在自己的身体上。是因为代沟吗？怎么现在的男生越来越精致了，可能是经济发展的必然吧。找到需求再放大需求，这就是市场。
今天的领队是高达，约莫二十七八的年纪，个子不高少言寡语的样子，长得一般但是一看就是闷骚型，与剧组打交道不卑不亢，与自家兄弟说话也有商有量，李强觉得这个人还可以。
这一天的戏不重，在学校里划一划背景就收了，中午收工的时候要留几个人备用，可能用得上也可能用不上，其他人收工。那些收工的人笑着说“哎呀，帅的都留下了，丑的就收工了”。而被留下的人怏怏不快，嘟囔着说：“还不是关系好的收工，关系不好的留下”。李强觉得挺惊讶，这么点小事还有潜规则呢？不至于吧。但是换位思考谁又能做到一碗水端平呢，不过留下来又不打紧，就这样在走廊吹着风睡了一下午。
就这样，李强一连几天都报了这个组，有时是在食堂排队打饭，有时是在教室上课，每天就像玩似的，还有220的工钱可拿，好不惬意。直到那么一天。
“人不可能一直走运，也不可能一直倒霉，气运在这个世界是流动且守恒的，轻松之后就会忙碌，倒霉到了极点就会否极泰来”这就是李强的“人品守恒定律”
这天一如既往的来到《烈火学校》的拍摄现场烈火讲武堂，没有像以往一样发军装，而是每人一套秋装，李强领到一套毛呢西服，虽然现在已经是夏天，但是这种厚度的穿着大家都习以为常，只是在猜测今天是什么戏。答案很快揭晓了，是新生入学被教官调教的一场戏，大家人手一只道具皮箱，被罚在操场跑步。于是，这场戏的强度成了李强群演生涯里无法逾越的高山。穿着蹩脚的皮鞋厚实的毛呢西服在烈日下奔跑，扛着道具皮箱，摄像机在后面的电动三轮上催促着跑快点，就差一根皮鞭了。短时间倒也可以忍受，但是这场戏几乎拍了一天。拍每一个演员的特写，都需要有环境人物带关系，就是陪跑，于是每个演员的特写要跑，开始的试戏要几遍，全景再几遍，跑到最后已经没人在乎烈日了，就这一天很多人的脸由白转红，由红转黑。中途喝水时，李强用水杯直接泼水在脸上，只为了痛快一下。跑到了下午，很多人实在受不了，就躲起来休息，现场执行就让领队去找，不知是恐吓还是说真的，抓到偷懒就“脱衣服走人，没有工资”。这是剧组的底牌，也是群演比较怕的事。但是这种情况很少出现。
自从那次坑戏过去三天后，李强才刚刚缓过来劲。那次收工以后，看到大家黑红的脸，很多人都在说这要多少面膜才能恢复过来，李强听着也有些担心了，所以回到家倒了一大盒牛奶泡脸，是他日常喝的一升装的全脂牛奶。虽然不知有没有效果，但是确实没有变黑。在这三天里，黑胖子和何同因为刚好房子到期，又不想继续跑戏，所以离开了横店。其实早在数天之前，他俩就每天泡在网吧了。这里的网吧环境奇差无比，听人说甚至出现过有人夜里在楼梯口大便的情况，这是有多着急才能做出的事。但是，就是这样的环境，丝毫不缺少客源，很多横漂就是跑一天戏上三天网的生活状态。
如果生活看不到希望，掉进了坑里，那就往坑里一躺。没有属于他们的上升渠道，他们甚至不是社会的人力资源，是社会的人力成本。贾樟柯说的好，“不能因为整个社会在快速前进就忽视被撞倒的人”。但是，历史反复的在告诉我们一个真理：“想着拯救他们，你就会一败涂地，而想着支配他们，你就会功成名就”。
第八章
无数人来了又走，何同觉得自己因为矮，所以没办法在这里生存，黑胖子觉得自己是长得不够出众，所以没办法生存，但是很多又高又帅的，依然选择离开横店。有人在这里收获，有人在这失去，有人在这一无所获又失无可失。时间？不，说句废话，时间是最廉价也是最昂贵的。
在跑烈火学校的几天里，有一次李强看到了两年前一同跟组的一个人，叫做赵海天，他以为这两年里以前认识的人全都离开的了横店，所以有点惊讶。在惊讶之外又觉得不可思议，因为对方在横店至少3年的时间，除了变得又黑又憔悴以外，在各方面都没有向更好的方向发展。在车上听到海天在后排不知因为什么事而发牢骚的声音：“我草他妈的，我顶烦中国人这一点了，没有诚信观念”。然后后面就听不清楚了，这没头没尾的也不知道因为啥，但是听起来好像海天已经改成更文明更发达的国籍了。
但是周围的人都在跑戏，群里一发通告也很多人争先恐后的报戏，那场面就好像：“我可以！”、“我也可以”、“既然姐姐可以，那妹妹也同样可以”。这就让人很难安心了，因为别人都在跑戏，只有你在家玩，你就是另类，好像“世界的孤儿”一样。与众不同在这个国度里是一种罪过。所以这天李强报了一部古装戏，他很喜欢古装的造型，虽然很多职业群演都知道，现代戏会更轻松。报上的是一部翻拍剧《绝代双娇》，估计又是口碑扑街的烂片，而且男一号还正陷入约炮风波中。但是这部戏的预算还是多，因为比平时的220要更多点，300的通告价，到手270。别看只是多50块，在群众演员里，这就是层级不同了。
一大早就去长征宾馆梳化，粘头套的时候还有一个小插曲，粘头套的时候量了一下头围，是55，不知道单位是寸还是厘米或者别的单位。当时他并不知道这个头围算小，但是直到他离开横店，都没有遇到同样头围55的人。量了头围又因为发际线太低，必须把额头前面的发际线推掉一点才能粘上头套，李强觉得是故意刁难，因为别的组就很随便，不剃发际线也可以。其实是自己见识太少了。
粘上头套之后就要去梳头然后戴头饰，别看只是一个小小的化妆组，里面的等级森严，梳头的要熬几部戏才能有资格化妆，熬得不是技术，熬的是“资历”。很多行业都有类似的潜规则。
今天来的人不多，粘头套之后距离原定的出发时间还有几个小时，大家就把随身携带的椅子打开，躺下继续睡觉。这里就是这样，日子，一天又一天的。
到了外景拍摄地，是一座山上，风景很好，颇有山上朝来云出岫的感觉，不得不说浙江作为影视基地还是有得天独厚的优势的。换衣服的时候，李强把衬衫解开两个扣子往里掖，他不想和剧组的衣服贴着肉，但是被服装看到了，黑瘦的服装老师立刻跑过来怒喝：“把自己衣服脱了，说了多少遍里面不许穿自己的衣服”，李强解释道：“放心不会穿帮的，根本看不出来的”，但是服装老师不依不饶：“不行，我说不能穿就不能穿，赶紧脱了，不脱我给你剪了。”这种时候就很难了，李强想起一句不知道出处的台词：大家都是下九流，何必相互为难。但是他并不会在无意义的胜利去争，何况在剧组和服装闹起来，无论结果怎样都是输。于是在这个黑瘦服装老师的注视下，把衬衫脱了。当对方心满意足的走了以后，又重新穿上了。
剧组里无论那个部门，都可以称为“老师”。群众演员是“老师”，服装、化妆、场务都是“老师”。但是大家谁都没把对方真当回事。最怕的就是别人只是漫不经心，而你却当真了。
因为这天只来了四个人，所以没有领队，只有超过10人才有领队，所以还算自由。中场休息的时候，化妆来给头套补胶，旁边的一个白嫩男前景突然问道：
“你们昨天那个化妆小姐姐怎么样了？”
手里拿着胶瓶的化妆女孩楞了一下，反问：“你怎么知道？你昨天在现场？”
白嫩男前景用娘气的声音：“是啊我在啊，我这几天一直在你们组。昨天我亲眼看到的，她没事吧？”
化妆女孩漫不经心的说：“我不知道，应该是回家了吧”说完就走了。
李强觉得很奇怪，就问这个男前景：“昨天发生了什么？”
男前景尖着嗓子：“昨天男一休息的时候玩道具剑，因为主演嘛是真剑，开过锋的，他挥着就划到一个去补妆的化妆小姐姐的脸上，当时血就飘出来了”语气中还有一丝担心。
因为李强有一个高中同学，因为学音乐把自己练成了娘娘腔，所以他对娘娘腔并不奇怪，也没有任何偏见，后来收工拼车的时候他知道，这个男前景叫王虢，但是据他所说没人能读对这个字，都是叫他王虎。李强觉得奇怪，唇亡齿寒的那个典故里是有假道伐虢这个词语啊，不算生僻。在这里好像稍微有点文化都会有点优越感。
剧组里出现流血事故好像是司空见惯的，大家都麻木了，就在同时期据说在《陈情令》组里还烧死一个灯光师。甚至有传言说是所有的拍鬼神的剧组都要因为惹上脏东西而出点人命。当时的《陈情令》名声在外，大家叫它“卡点令”，因为这个组定了闹钟来卡前景的时间，经常在十五小时五十分的时候收工，大家恨得牙痒，但是没办法，这就是规则。
在《绝代双娇》这个组连了两天的戏，中间也受了点小伤，一场戏需要几个弟子被人用内力震飞，撞碎身后的石碑，虽然震飞的动作是用的跟组武行，但是落地的画面是前景来完成，所以在落地后，一个现场工作人员拿硬泡沫做成的“石碑”碎块砸过来，又不能躲闪，李强的手背当时就砸了一道伤口，缓缓往外出血。受点小伤他也不矫情，但不能说不在意，毕竟他最满意的就是自己的手，很多第一次见他的人，都会夸他的手修长好看，希望没有留下疤痕吧。但是受伤事小，在现场听到的台词真是让他觉得“精神污染”，听着全是病句，最不能忍的是一句：“花无缺，谁要是惹了你，你定会让他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原话很快就忘了，但是其中这个尸横遍野，用在个体上真的合适么，恐怕只有投鞭断流的那种战争才配得上吧。可能编剧只是在用夸张的修辞手法，而这部剧大概是喜剧吧。
有人出工是为了220的工钱，有人为了搭讪约炮的机会，有人为了融入集体的归属感，但是多数人不是为了什么而出工，而是不出工就没事做，最常挂在嘴边的就是“不跑戏在家干嘛呢，待的发慌还花钱，出工起码还有盒饭，不用自己出钱吃饭”。是的，很多人的时间就是在一遍又一遍刷短视频，短视频是他们的精神支柱，更是很多人的知识来源。
如果二十多岁风华正茂的年华，每天想着“打发时间”、“消磨时间”、“不无聊”，那么这个人基本是毁了。你kill的不是时间，而是kill掉你人生的可能性。
第九章
这天下午，李强正躺在家里吹着空调看电影，忽然手机振动个不停，原来是群里发通告的，一般发通告都是在晚上，很少有下午发的，他就点开看了看，原来是新开机的一个组叫做《三生三世枕上书》，本来他是不想报的，这个时间出工很有可能是夜戏，但是他最近网恋的妹子好像很喜欢这部剧的前作，就是那部爆款的《三生三世十里桃花》，所以他稍一犹豫就发了报戏视频。
他上午已经出了一个工了，是在《陈情令》剧组，这个组临近杀青所以不用赶进度，就是补镜头，中午吃了午饭就收了，甚至上午去了都没有用上，甚是惬意，不管是什么组，有坑的时候，也有舒服的时候。上午闲来无事他还和网恋的妹子视频聊天，用手机带她游览了一下景区。拍摄地是在“清明上河图”景区，里面水榭楼台古色古香，很完美的再现的宋代的繁华景观。这个网恋对象是他在一个微信群里认识的，那个微信群就是帮助大家抢外卖平台的分享红包的，就是有人点外卖下单以后会得到一个分享红包，只需要好友助力点一下，达到一定次数就可以领到大额红包，可能是在里面互动的比较多，聊着聊着就加了微信，又聊了将近一个月，已经到了每天互发自拍和甜腻表情包的地步了，李强是很着急，急着把自己这份爱托付给别人，更急着得到爱的滋润。他觉得自己像是一滴露水，快要被太阳晒干了。所以他迫不及待的渴望一段恋情。很像一个笑话，有的人，哪怕只是玩五子棋都能网恋，而我，玩什么游戏都能和别人骂起来。
很快的，“三生”的选人名单出来了，李强看到自己名字又看了下时间地点，还有几个小时，这傍晚集合，地点又是在万豪停车场，看来是大场面的夜戏啊。因为只有人数较多的时候才会在万豪停车场集合，因为场地大也好停大巴车。而傍晚集合，那到了拍摄现场就是晚上了，所以一定是夜戏。很多信息凭借经验是可以看出来的。
下午五点钟，李强背着椅子下楼了，刚走出阴凉的楼道，一阵热浪袭来。到了停车场，果不其然有几十号人在这等着了，因为住的近，所以他又是踩着时间点来的，椅子刚撑开就点名了。今天来的众人他都不认得，有几个脸熟的但是仅限于脸熟，反正他也不想认识。
这里很多人都像他一样，有一股迷之自信，好像除了自己别人都是垃圾。后来待久了他才意识到，不是迷之自信，只是眼睛长在了头顶，只看的到比自己“地位高”的人。
领队也是不认识的，一个长发男很有艺术气质，但是艺术气质往往和“流里流气”的小痞子难以区别。
本来应该排队点名的，但是这个新人领队好像想给大家来一个下马威，清了清嗓子说：“我这人说话比较直接，今天的戏呢是夜戏，穿盔甲，你们有谁不想干的就现在走，我好补人，愿意干的呢就别到了现场给我耍性子，我不管你们以前是跟谁跑戏的，到了我这都老老实实的，这个组呢是个大组，刚开机很难伺候，你们到了现场都注意点，不许拍照录视频，一经发现就脱衣服走人，工资没有。好了，有想走的现在就走，没有我就点名了。”然后就是每天重复的流程，点名上车去现场。
这次的拍摄地是春秋战国城，到了现场确实是盔甲兵，一场攻城的戏。但是在领衣服之前，这个鲟鱼头领队又把大家集合起立，挑了十几个长得高的演将，其他人演兵，李强不出意外的被挑中。新开机的组最大的好处就是，衣服是全新的，袍子白如雪滑如肤。因为天气实在太热，剧组同意了领队的要求，大家先吃饭再换盔甲，反正不影响正常拍摄。因为这一点，李强对这个鲟鱼头领队很满意。很多领队屁股坐错位置，会一味的巴结剧组打压自己人，那种欺下媚上的嘴脸是最可恶的。拍摄现场是在城墙上，之前选出来的十几个站在上面守城，而其他“盔甲兵”就惨了，要在城楼下面的空地上跑来攻城。同样是一批人，因为分工不同处境完全不一样了，站在城楼上的因为机器拍不到，所以就坐着聊天看手机，而下面那些兵，却在摄影机里一遍一遍的跑，这种大场面很少一条过，总会拍很多遍，比如有人手机从靴子里飞出来他就回头去捡，有人笑场了等等。于是城楼上，李强和其他幸运儿就吹着风享受这“优越感”。李强的网恋对象叫苏苏，刚给他发了一条自己的可爱短视频。苏苏是福建人，长得娇小可爱，和她网恋后李强感觉自己的审美取向发生了变化，之前他喜欢那种瘦高的，现在喜欢娇小玲珑的。每个人的喜好都有其原因，只是有的人记得有的人忘了，可能只是童年时期看电视的一个镜头。如果有机会，李强非常想去南方的省份比如广东、福建，原因就是那里的妹子娇小可爱而且性格温柔。
“求偶”是动物活动最重要的大事之一，对人类的影响更是不容忽视。而这些，李强懂得太迟了。他也有想过，自己这样渴望恋爱是为了什么，也许是“续命”吧，除了这件事能给他一点刺激外，他好像分泌不出多巴胺了，整个人就“一丧涂地”，没有什么能让他真正开心，脑子像是缺少润滑的机器，只凭惯性做事，苟延残喘。
就在他和苏苏聊天的时候，他所在的“工会前景男1群”里发生一场闹剧，一个在群里总是报不上戏的人，大骂领队选人不公，每次报的上戏的总是那些人。这种现象在横店是家常便饭，立场不同对错也就不同，站在他的立场上，长相不过于出众又不屑“攀关系”，领队不能选人时候一视同仁给所有人出工的机会，当然是错的。但是站在领队和那些不缺通告的“优秀的老师”的立场，他们认为同样的机会，给陌生人和给熟人没区别的话，一定是给熟人了，而且颜值确实是有差距的，至少他们肯化妆肯花时间去美化视频。但是那时候李强也并不熟悉这个环境，所以理解并不深，也和其他人一样把这事当成闹剧了，毕竟事不关己，谁会去问丧钟为谁而鸣。君子见人厄则矜之，小人见人厄则幸之。
这天的夜戏拍的很快，三两个小时就收了，这让李强觉得三生这个组还不错，以后优先报这个组的戏了。
到家以后又和苏苏聊天到深夜，但是网恋的必经之路一定是“奔现”，而且“奔现”一定要趁热打铁，事不宜迟迟则生变。所以李强打定主意要在自己下个月生日前，去和苏苏见上一面。感觉到自己又有了对生活的热情，状态也好了起来，李强就在网上买了一部笔记本电脑，准备开始做点计划中的事，写一部小说。故事不需要灵感，对他来说最大的阻碍就是不能安静的把脑子里的东西变现。他早就构思好一部武侠题材的小说，来源于一场梦的碎片，关于两代江湖人的爱恨情仇，但是他主要想表达的是公道、侠义、以及对爱的执念。他没想过写东西来赚钱，只是觉得脑子里太多想要表达的思想，不停的生产堆积然后遗失，没有载体去安放。但是每次动笔都坚持不下去，或者说，没有继续下去的理由和动力，就像他的人生，没有继续下去的理由和动力。
日子一天天的重复，虽然每天都是不一样的角色，但是依然枯燥。就像那句“历史从不重复，但总是有迹可循”。中间有一天，坐车看到横店的八面山，据说是一座死火山，从每个角度看过去都一样，所以叫八面山。刚一看到这座山，李强就觉得这是一座坟，然后拓展开思绪，横店四面环山聚天地阴气而不散，这里的传统小吃是童子尿煮鸡蛋，想必是修建陵墓的工人为了抵抗阴气所用，此地又有磁矿，有一种说法就是鬼怪是一种能量体，而磁山附近历来是很好的阴宅。那么这里的居民想必是守陵人的后代了。这么一想一个故事就初具架构了。大概是寂寞久了，他甚至能和自己聊天，脑子里也总是有各种荒诞想法，《哈姆雷特》有一句台词：“即使把我关在果核里，我也是宇宙之王”。
第十章
庸常的生活直到那天才有了一点色彩。
那天晚上李强看到了《三生三世枕上书》的通告，想起那夜的风就果断报了，但是名单和时间一出，震惊了所有人。所有发视频的都要了，但是集合时间是凌晨的两点半，这也就意味着，报上的人几乎不用睡觉了。这种凌晨出工的戏是李强第一次遇到，算了一下时间，刚好到下午放晚饭前收工卡点16小时。被安排的明明白白。
但是毕竟上次那么轻松，这次就算附送的好了，坑了也就坑了吧。这么一自我安慰，李强就觉得完全没问题了。其实他也不是锱铢必较的人，是福是祸全凭天意，每天的报戏就是摸奖，愿赌就要服输。
凌晨两点半，服务部的门口坐满了人，足足三辆大巴车才把人带到剧组的化妆间。男男女女挤满了横国大酒店的大厅，不得不说的是，今天来的女前景质量都很高，颜值都很能打。趁着化妆排队的等待时间，大家把椅子展开补充睡眠，不然有些一夜没睡的怕是要有生命危险了。
到了清晨，所有人都粘好头套，乱糟糟的一群人围着早饭箱子，有些胆怯的可能站了好半天都拿不到一份，后续挤进来的不顾形象去争抢。每个组的早饭基本都是馒头鸡蛋包子，天天吃的东西，他们抢的不是一份早饭，是一种“资源”，是一种“争夺”的习惯，即便我不需要，但是也要抢。就好像有些人明明衣食丰足了，在舀汤的时候恨不得把所有的鸡蛋和番茄都盛到自己的碗里。喝汤就是喝汤，不是吃饭不是吃菜，骨子里穷怕了的人的共病就是贪婪。
拍摄地点是湖溪棚。一个巨大的摄影棚里置的景，大概是用工业盐打造的雪地，一片白茫茫的雪景在夏天恍如隔世。场景中间是一根根雪柱，两边是看台。来的这些群演分成不同的角色，有的是百姓，有的是大臣，有的是弟子，有的是侍卫。李强这次演的是百姓，站在一侧看台上。今天这场戏是武戏，大概就是学子们在雪地里比武的戏，武行在场地里吊着威压飞来飞去，据看过通告单的说今天只是试戏，不会实拍，所以演员都没有来，来的是替身。一群人乌泱泱的在现场，刚开始大家倒不觉有异，都被这雪景所吸引。或者更多的都是打起了女前景的主意，运用各种搭讪技巧，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但是时间久了才感觉到，这个摄影棚没空调，人多但是空气极差，刚置景的场地还有各种有害残留。闷热再加上睡眠不足，都昏昏沉沉随地倒。但是剧组的人就不这么认为，他们觉得这些群演叫不动，不听话，拿着扩音喇叭喊：“台上的大臣，跪好了！身体跪直！看台上的百姓，不许聊天，都站在原位不要走动。你们这个样子我要找工会投诉了！”于是大家又强打精神看着场地中间的武行排练。
终于其中一个武行体力不支，当场脱衣服不干了，也可能是热的，于是引发连锁反应，一个穿着厚盔甲还是毛领的侍卫，因为中暑被抬走了。戏里是冰天雪地，戏外确实如同蒸笼的不透气的摄影棚，还穿着冬天的衣服。这样剧组才让大家休息一下，再也没有说过什么。但是吃饭的时候一个消息传来，剧组向工会投诉，说今天来的这批人太难管。大家得知这个消息纷纷义愤填膺，当即表示再也不来这个组了。但是比投诉更劲爆的消息是，今天来的这些，同工不同价。同样是百姓，有人是500的价格，有人是400的，有人却只有200，被扣了百分之十的工会管理费，就只有180块，是前景最低价。李强打开手机里保存的查工资网站，一看，果然是180。有的人是剧组找的，有的人是工会找的，工会内部又有不同的报戏群就是不同价格。
吃完午饭完全没有休息时间，大家又被叫回现场，好像是剧组有意“修理”这些人。幸好李强过的还算愉快，和身边的红衣女弟子聊的兴起。搭讪只需要脸皮厚点有个开头，接下来就顺理成章了。一般在拍戏时候无非就是“你来横店多久了？”、“这个组你之前来过没？”、“这个组好坑啊，你之前在哪个组？”等等废话。至于话题，新人聊得大部分就是租房贵不贵、水电坑不坑、多少小时算超时、群演和前景和特约的区别之类的。李强听都听反胃了，所以根本不会用这种话题。也不知道是谁先开的口，总之他们聊的火热。
“哦，你之前总在《陈情令》啊，那个组我只去过一次，半天就收了，感觉挺好的”李强这么说。聊天无非就是共情，找到对方的情绪就很容易，比如对方觉得今天很坑，就陪着一起骂这个组，就能拉近距离。或者另辟蹊径说别的组，让对方打开话匣子，你轻松她也愉悦。尤其是和女生，你要让她多说话，只要不冷场就好。
“你那是来得晚，它杀青补镜头，我跟你讲哦，刚开始这个组大家都叫卡点令，天天卡点16小时，走大街一走一天，划画划断腿”红衣女弟子来了兴致，神采飞扬的说。
“哦？这么坑啊，那我真不知道。听说那个组有一场雨戏，坑哭了好多女生”李强假装什么也不知道，把话题继续。
果然触碰到红衣女弟子的点了，她激动的拍李强一下：“啊，你这都知道，那场戏我就在啊”。
“那什么情况，怎么个坑法？”
“那场戏哦要所有女孩子躺在一个水塘里，就是那种野外的水塘，特别脏！然后因为要下雨嘛，洒水车就在头上喷水，特别大，都不能呼吸了。”
“那么惨啊，事先没有说要下水吗？”李强表示你们真可怜。共情的同时也安慰了对方。
“说了啊，但是谁知道是那种水塘，还要完全泡进去。也是因为那时候戏少。而且这场戏拍完了还要连戏。去了三天。”女孩恨恨的说。
“不能取消吗，就说来大姨妈了”话题深度也要不留声色的提提速，有助于提高亲密度。
“领队事先就说了，来事的不能报。不过还好那几天是300价格的通告，工资到手270.还挺好的”女孩也不矫情，毕竟吃的就是这碗饭。这一番话让李强很赞赏的点了点头。
就在两人聊天的时候，旁边两个男百姓掺和了了进来，毕竟妹子是稀少的，所以成人之美的君子是不存在的。主动还远远不够，还要行动，行动还不够，要高效。起因是这两个人在争论年龄感的问题，白胖男百姓说胡子男起码有三十岁了，胡子男则称自己是90后。白胖男不信，就叫妹子来评判一下。其实胡子男究竟多大年纪根本无关紧要，妹子也没有能一锤定音的权威，无非就是找个借口搭讪罢了。搭讪、要微信、继续发展，这是一套流程，行百里者半九十，其实最难的就是第一步，只要搭讪这个头开好了，后面就会很轻松。
但是横店是看脸的地方，黑矮丑就是最难听的骂人的话，长得老也在其中。所以胡子男极力辩解，自己只是长得着急了点，真真的是一个90后。但是正因为长得老成，他今天同样是百姓却是400的价格，据他说是在工会的长期合作群里报的，价格比普通前景高的多。这下子白胖男不平衡了，就说：“我在前景1群报的才只有180。看来长得老也有好处。”说着还不忘再提一下，可能是为了彰显自己的白净吧。因为那天到场的人比较混杂，李强一听这白胖男也是前景1群的，就随口一说：“哦，你也是前景1群的啊，我怎么没见过你”。其实这是一句废话，他才跑戏不到一个月，更何况他是真的脸盲，不是见过很多次有深刻印象的人他从来不去记。之所以接这个话茬，只是今天和妹子说话太多，有了惯性罢了。就好像捧哏的时不时要插一句“可不是嘛”、“哦？真有这么回事？”等等不让冷场的话。但是白胖男就急了，觉得自己受到了冒犯：“我还没见过你呢？你是面试进的群吗？怎么现在什么样的都能进前景1了？”。这话一出口，场面就瞬间尴尬了，李强是莞尔一笑，反正他对这事丝毫不在意。红衣妹子在旁边也楞了一下，赶忙对白胖男说：“你这话就太伤人了，再说.......”白胖男显然也是话说出来就觉得不妥，用力过猛太过敏感了，赶忙说：“不好意思啊，我是开玩笑的。”李强笑着说：“没事，我压根不在意。”这种用力过猛的聊天他以前也会有，幻想别人的恶意然后加倍反击，有一点被害妄想的意思。解决的方法也简单，不要太在意无关紧要的胜负，就极少有能伤到自己的了。
因为不能用手机，剧组怕偷拍，所以整个下午李强都在和红衣女弟子聊天，中间也顺理成章的加了微信。李强出去买水也给妹子带了一瓶，妹子谦让了一下就道谢收下了，这其实是李强的试探，这样看来关系已经很亲密了。不过这一次李强没有好为人师的说出他经常说的话：“女孩子在外面不要接陌生人的水”。要是说了的话那简直就是铁憨憨。后来妹子还让李强给她拍了几张照片，当然是偷偷拍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