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她的阴阳怪气,郑大人抬头看了一眼身后高悬的匾额,她口中那个该抓的人,差不离儿就是许碧清了。
可那许碧清如今是什么样的人物谁都知道,他就算想抓,也不是那么轻松的。
如此想着,郑大人面上显现出了难色,“少夫人的意思下官明白,可、可这不是下官不想抓人,实在是证据不足,那位如今又是圣眷正浓,权势滔天的,这……”
“证据不足那便接着审,左右牢里头那两个也是证据确凿,跑不了她们的罪责,重刑之下,我看她们谁能忍得住不说!”
这一回郑大人话才说了一半,叶桑就抢先开了口,语气并不好。
“是是是……”
郑大人连连应是,掂量着这二人的心思,这俩人得罪不得,但若是有了确凿的证据,依律抓人也不是不可,到时抓了人就行,许碧清这等人物,即便是入了狱,后头的事情也落不到自己身上,自己再怎样也不过是秉公办事,总比得罪了这两个好。
想到这里,郑大人又补了一句,“请姬大人和少夫人放心,此事下官一定上心去办。”
见人忽然态度一转,叶桑先是一怔,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心里头暗啐一声老奸巨猾,面上却是不动声色,“既如此,那便不打扰郑大人了。”
说着,扶桌起身,瞅了一眼姬长夜,看着他站起来之后,二人一道往外走。
“哪里,哪里……大人,少夫人慢走。”
亲自上前将二人送出了顺天府大堂,望着他俩的身影渐行渐远,出了院子后,郑大人才如释重负般坐了下来,愣愣地看着空荡荡的堂前,目光无神。
心满意足地离了顺天府,叶桑与姬长夜一道走一道说着方才的事情,说那郑大人如何圆滑机敏,又说此事想必用不了多久就要有着落了。
边说边走,也不避着两道站着的官兵衙役,下了台阶,又说了几句话,才各自上轿,吩咐轿夫往北衡将军府的方向去了。
宫墙之内,御书房。
云世坤老态龙钟地坐在那里,许碧清则在左侧的位子上坐着吃茶。
他这几个月以来精神是一天不如一天了,现如今吃着药,勉强吊着这条命。
许碧清腹前的衣裳里揣着好几层棉花囊,进宫之后也不敢多走动,生怕出了岔子叫人察觉出不对劲来。
“父皇这几日身子如何,可还常觉得乏累吗?”
许碧清假惺惺地关心着,实则是为了打探他的情况,一直以来她和北蛮合作,又跟风无涯联手,喂给这老皇帝的药是一堆又一堆的,怎么到了现在了看着还是好好的。
“精神尚好,只是总不大想用膳,不碍,不碍。”云世坤有气无力地说着,他这身子骨,前几个月感觉还好好的,不知怎的就忽然急转直下,到如今已然是时常卧病在床,不得走动了。
一听他说精神尚好,许碧清心里就生出许多无奈来,脸上依旧挂着笑,“父皇可要好生吃着药,早日好起来才是。”
她原本就这么一说,谁知云世坤接下来的话更是让她心头一梗。
“自然,自然……朕啊,还等着小皇孙出生呢,那必得是极像朕的。”
听着这话,许碧清连应付的话都不想再说,亲手喂他喝了一碗药,陪着云世坤又说了会儿话,就随便找了个借口离开,准备回府去了。
许碧清才从御书房出来,没走多远就再也不肯压抑自己的情绪,一脸不满,气冲冲地往前走。
不知走了多久,周围的景色越来越纯粹自然,亭台愈少时,便知道是到了御花园的某一处。
“老不死的东西,都这样了竟然还要等着孩子出世……”许碧清低声咒骂着,极力发泄着心中的不满。
她对云世坤是利用,对那个尚未出世的孩子亦是利用,当然是生不出半点感情来,只觉得他还活着是个大麻烦。
挡了她的路的人,都该死!
嘴里头骂骂咧咧的,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了一个人,直到旁边花木丛里几只雀儿被她惊起时才回过身。
一转身就看见了风无涯,看他气定神闲,一脸看热闹地站在那儿,想来已经站了多时了。
许碧清是猛然一惊,风无涯则好像看那惊雀一般看着她,嘴角勾起了一抹邪魅的笑,“什么老东西?如此辱骂当今圣上,可是死罪。”
他这个时候还在同她调笑,一点也不将自己的愤怒放在眼里,许碧清心里对他也颇为不满,却从来也不敢表露出来。
毕竟这个人喜怒无常,行踪不定,时而冰冷得叫人望而生畏,时而又爱拿人打趣,些微不合他意都能被随时发现,指不定什么时候自己这条命就要丧在他手中。
因此许碧清也只是实话实说,声音中还带着些愤懑,“你的药他日日吃着,怎么如今还精神矍铄似的,竟还非要等这个孩子出世,等着等着就撑到了现在?!”
说起此事时她也大为震惊,是既惊诧又疑惑,这云世坤既然对这个孩子寄予厚望,那到时候行事岂不是会便宜很多。
风无涯也不理会她的愤懑不满,语气幽幽,明明什么都知道了,说的话却仿佛什么也不清楚一般,“这又如何,他要等我们就不着急,不过是时间早晚的事。”
“再说,她不是也快要生了吗。”
后句入耳,许碧清身子忽的一顿,假孕一事自己并没有告诉过他,风无涯说的是“她”,想必是已经知道了此事,更是连应醉怜其人都知晓得清清楚楚了。
思及如此,许碧清不觉出了一身冷汗,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倒也是。先生从哪里来的?”
见她岔开了话题,风无涯也不欲多作为难,随口回了一句,转身便要走,“才从锦泉宫过来,正打算离宫。”
说完之后,头也不回地往前走了几步,在前头一条小径上拐进去,不过几秒,就已经再看不见人影了。
风无涯走后,许碧清悬在心头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忍不住深呼吸了几下,调整好自己的心态,才缓慢地继续朝前走。
出宫之后,上轿时一旁候着的应淑容见她脸色有异,也没敢多问。
一路回了太子府,压轿之后被应淑容扶着下了轿,许碧清仍有些缓不过来,一边往府里走,一边问道:“你妹妹这几天怎样,可还大安?”
她心里是紧张的,本以为此事能瞒过风无涯,没想到是自己想太多,当下就开始后怕了起来。
见主子忽然问起这个,应淑容一愣,很快又说道:“今儿一早您才让奴婢亲自去看过,一切都好,并没什么事,您怎么了?”
她这么几句话,许碧清顿时才反应过来,今早就知道没事,她是被风无涯吓着了,精神有些恍惚。
“没事。”许碧清淡淡应了一句,路过在中堂时问了问云凌天,得知他又不在府上,便自顾回了房中。
一晌午过去,许碧清正悠哉悠哉地吃着茶看话本,外头却忽然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紧闭的房门“砰”的一声被人推开。
许碧清霎时一惊,只当是有刺客,正警惕地回头,一看竟是应淑容,不免没好气地斥责起来,“什么事这样着急,连规矩也忘了,吓我一跳。”
被骂了她也不辩解,火急火燎地开了口,直入主题,仍然尽量压低着声音,“娘娘,要生了,她要生了!”
这话入耳,许碧清身子猛然一震,眸子深了深,抑制不住心里的激动,一时紧张得手足无措起来。
今儿才说了几句,谁知这么快就要生了,眼看着胜利在望,这孩子一出生,后头的事情也就好办了。
应淑容着急得不得了,不管怎样那是她家里的人,这个孩子也关系着应家的前程,见许碧清没反应,又大着胆子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回过神来,许碧清脚下慌乱走动着,稳住心神,冷静吩咐道:“去把早就备好的几个产婆叫来,再去请林大夫,有他在才能更心安些。”
“是。”
应了一句之后,见许碧清再无别的吩咐,应淑容便急匆匆地跑了出去,半刻不带停地往兰枝坊后通的院子赶。
亲自去请了林大夫,带着人赶到院子里时,还没进门就听见里头传来的呼痛声。
一进门,房内里里外外的站了五六个产婆,应淑容带着林大夫往里走,在丫头的遮掩下去瞧应醉怜。
这样多的人围着她一个,光是产婆就备了五六个,又请了林大夫来亲自盯着,以防不测,足见这个孩子的重要性。
成败在此一举。
“大夫,您看她这情况怎么样?”
目不转睛地盯着榻上躺着的应醉怜,看她满头的汗水打湿了头发,不由得心焦起来。
应醉怜痛得挣扎,林大夫把脉时也比平时费劲不少,所幸脉象正常,又与产婆问了几句,才回道:“姑娘胎象一直极稳,胎位也正,不会有什么问题。”
听了这话,应淑容来不及应声,是长呼了一口气。
安心之后,又仔细盯了会儿临产的妹妹,看一切还算稳妥,才火速回了太子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