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所以他选择了退亲,同样也觉得这种指腹为婚的娃娃亲有些可笑。
可如今,可笑的人成为他自己。
他忽然一笑,伸出手轻轻得擦拭掉自己唇角的血痕。
白皙的指尖染着血,触目惊心。
似是听到屋内的动静,守在屋外的小厮出声:“公子?”
“我无事。”他收回眸,慢条斯理地拿出帕子逝去指尖上的痕迹。
经过刚才那一丝起伏,他彻底恢复平静。
那双原本有些暗沉的眸,清明一片。
看着桌上的帖子,他似是想到了什么,眸光一动,重写拿过一张宣纸,提笔写下叶桑出的那副上联,随即又提笔了几句话。
连写了两封信,收起,纳入信封。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开口,道:“进来。”
守在屋外的小厮,连忙推门而入。
见他面色若常,并不如方才那般苍白,小厮松了一口气。
“公子?”
陈子居将手里备好的两封信递了过去,说道:“这一封寄回柳城,另一封送去青州,我大哥那里。”
当初他这门亲事,陈家上下出了他娘,无人能够将叶桑放在眼里。
陈家世代名门,确实看不上叶家这般小门小户,若不是当年许诺,再加上他娘一直拦着,这亲事也不会拖到如今才废掉。
但如今……
叶桑却并不如他们想象中的那么不堪,甚至于比之才情,并不输于他。
这般的女子,狠狠得打了陈家一门的脸面。
他心生悔意,自是不愿意让陈家那一帮眼高过于低的好过……
而至于那副上联,他自认为对不上,想或许他大哥有些办法。
若是陈家一门众人都对不上,只怕过不了多久,陈家就会变成一个天大的笑话。
之前退亲,因着叶桑配不上他,世人都道好。
而如今,昔日被他们看不起的女子,才情如此出众,却又被人看低且退了亲,陈家如何自处?
念及于此,他笑了笑,直至方才,他想明白叶桑此举是为何。
恐怕这是对陈家当初退亲强而有力的反击……
可不知为何,他非但没有一丝警醒,反而放松了下来。
陈家顺风顺水了太久,导致金玉其表,败絮其中。
确实是需要一丝窘境。
察觉到他脸色的一抹深沉,小厮便知此事刻不容缓,接过信封后,便使人快马加鞭地送信回去。
等小厮安排好之后,折回,便见自家公子已然换了一套新衣,并且带上了蓑衣和斗笠。
见他似要出门,小厮一愣,面露诧异:“公子?”
“我去走走。”陈子居回应,他拒了小厮的跟随,离了包间。
外面寒风瑟瑟,他确实是需要静静……
……
而另一处。
一路走回叶府。
叶府灯火通明,却不似往年那般喜庆,反而多了几分阴沉和压抑。
叶桑恍若未觉,同角梅回到小桔园。
自从上次叶贾君在小道出现之后,她们便不曾从那条道上回去,而是选择了经过浅塘的小道。
腊月时节,浅塘里面的水都结成了冰,薄薄的一层,依稀可见湖底。
万物俱籁。
这里的浅塘原本是当年的荷花池,当年她在这里溺死之后复活,许氏觉得蹊跷,有点事日将她当作鬼魂附身,神神叨叨地请了巫婆做法,便将原本有一人深的荷花塘填平。
后又怕她这个举止太过于蹊跷,谋害嫡女的事情走漏出去,便将这里改造成了浅塘。
水不深,入水只能到脚踝,淹不死人。
叶桑鲜少在这条道上走,到底是有着不好的记忆。
角梅持着灯笼,紧紧得跟在她身侧,这个地方,平日里就鲜少有人走,如今,更是荒凉一片,颇有几分阴森。
静谧中,脚步声细碎作响。
角梅不由有些脸色发白,脚步越发的凌乱。
直到她听着原来两个人的脚步声变成三个人的时候,她忍不住尖叫了一声,下意识地抱着了叶桑。
叶桑信鬼神,却也不惧怕。
毕竟比起鬼神而言,她这个穿越人士岂不是一道的?
她蹙了蹙眉,转过身,见他们背后无人,脸色颇为难看。
直到“扑通——”一声,一个人影忽然出现,被人踢入了池中。
薄冰破碎,人影惨叫了一声——
“啊——!”
暗卫将跟随在她们身后的人踢了出来。
叶桑拧眉,脑海里却划过一丝幽光。
“四小姐……”见自己被发现,那人脸色煞白,匍匐在碎冰上求饶。
叶桑却似是想到了什么,面无表情地转过身,拉着角梅的手,道:“走吧。”
一看到是有人故意要吓唬她们,角梅便知道又是许氏做的好事,不由地有几分愤懑。
想到自己刚才被吓得心神慌乱,忍不住上前踹了那人几脚,才跟了离开。
而至于身后那人要被怎么处置,就不在他们考虑的范畴了……
直到她们回到小桔园。
屋子因为染着烛火变得通亮,角梅一眼便看到窗缘边上隐约可见的血迹,差点尖叫出声。
好端端的屋子里出现了血迹,而那血迹甚为新鲜,沿着窗缓缓落下,颇为渗人。
若是常人,只怕会觉得闹鬼了。
角梅脸色一变,但想到之前在浅塘附近的那人,压下了心头的惊惧,转过头看向自家小姐,神情有些慌慌:“小姐?”
叶桑漠然地看着眼前的画面,就算心里早有预料,但看到这样的场景,心头还是有些发毛。
但她隐约知道,许氏他们又要做些什么。
她走上前,伸出指尖,沾了沾那从窗缝里落下了血迹,嗅了嗅,片刻,便冷静了下来:“是鸡血。”
人血和鸡血,她是分得清的。
只怕是,许氏他们不敢明目张胆地对她做什么,只想着这些法子让她不顺心,若是她上当,恐怕今晚她这里闹鬼的事情下一秒就要被传出去。
“洗了。”拿出帕子擦掉指尖上的鸡血,叶桑说道,“在看看有没有别的地方有古怪。”
许氏想要吓她,不可能只做这一点事情。
闻言,角梅点了点头。
主仆二人搜查了整间屋子,不过片刻,就在床下还有柜子里找到了几个小人和毛发。
那小人做的惟妙惟肖,上面刺着针,针针都往痛处扎,不知道的人以为扎小人的人心肠有恶毒,在背地里咒着人死。
明明心里有气,但看到那小人,叶桑就忍不住笑了。
这是前世宫斗文里处处可见的东西,若是她不曾见过,兴许会被吓一跳,但如今……
她以为这种宅斗戏法她在这里是看不到的……
但许氏是怎么想到这法子的?
叶桑脑海里划过一丝困惑。
见她唇角含笑,原本还怒气冲冲的角梅不由一愣,满脸困惑:“小姐?”
“你说许氏到底是有多恨自己,命人做了她自己的小人,还让人拿针往她心口上扎?”
可不是么?
先不说扎小人的不是她,就说无邪之术本来就似有若无,假的也就算了,若是真的,许氏可不就是在咒自己么?
记得前世看那些宫斗文,她就不是很理解这些,古代人都信这个,为何还要用自己的模样做小人去陷害别人?
闻言,角梅眨了眨眼睛,有些恍然大悟:“是哦……”
原本还挺气的,听小姐这么一说,还颇有几分道理啊。
对于许氏的诡计,叶桑多多少少能猜到些什么,就是觉得有些不明。
如今她嫁进姬家已经成定局,若是在此之前,他们之间的关系能有缓和一些,对于整个叶家未必不是一件好事,但为何许氏屡屡要迫害她,甚至于不惜毁了她的名节,而叶项伯却不曾阻止,反而是她的名声越坏,姬家反悔了才好。
这到底是为什么?
要说她嫁进姬家之后要徇私报复他们,就算心想,到那个时候,她身在京城,就算有心也没有那个力气万里得去折腾。
她想不出个所以然,让角梅将扎小人的针头摘下来收起来,顺便将那个布偶都拆了,寻个机会去烧了。
这一通收拾收拾到了半夜,屋子才恢复到原有的清新。
原本就逛了一天,如今这一番折腾,两个人都觉得累了。
叶桑让角梅去睡下,角梅有些不放心,担心许氏的人半夜会过来装神弄鬼,想到之前他们派人跟随在她们身后吓唬她们,她的脸色就有些不好看。
叶桑笑了笑,捏了捏她忧心忡忡的小脸,说道:“没事,指不定真有那些鬼怪,也是怕我们的。”
闻言,角梅反倒是不怕了。
当初她被扔进小树林,是小姐救的自己,说是置之死地而后生也不为过,她都死过一遭,还怕什么?
这么一想,她的心便顺了,和自家小姐说了一会儿话,便去睡了。
一夜无梦。
角梅一回去,叶桑便睡下了。
冬至的夜晚仿佛比平日里还要冷上几分,窗外的寒风拍打着窗,啪啪作响。
她缩在被子里,心里却并不是面对角梅那般轻松。
她总觉得许氏要做的,并不是那么简单。
她闭上眼,辗转反侧,不知为何,总不能入眠。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听见“兹拉——”的一声轻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