磕完头后,龙飞扬起身,却是摆出了对敌姿势:“公子,飞扬冒犯了。”
白哲英扬了扬纤眉,忽地唇角那抹邪肆的笑容淡去,转瞬间便出手点了龙飞扬的穴。
刚要扑过来阻止的嫣月与喜月就这么呆在了原地,却听白哲英懒懒的声音响起,带着那么一丝淡淡的闲散:“无趣。嫣月,方才打碎酒壶,就罚你筹备喜月与飞扬的婚礼好了。”
“诶?”喜月傻眼,“婚礼?公子您在说什么?”
“哈哈哈,果真江湖传言还是有几分可信的,对不对啊老黑?”孤心侯哈哈一笑,似乎早知白哲英是如何打算。
一直不曾说话的独臂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不要用那两个字叫我。”
“两位前辈,本宫与叶少侠说过,救他无非是还恩。前辈不用挂怀。”白哲英却是重又坐回了自己的桌案边,“不过两位前辈为叶少侠的这一份心,本宫甚是感动,在此敬两位前辈一杯!”
孤心侯与独臂侯对望一眼,只得举杯遥遥相应:“白宫主客气了,请!”
摘星楼宴毕,孤独二老道要久违地凑一凑人间热闹,便决意留在敏哲宫一些日子,参加喜月与龙飞扬的婚礼。
以往敏哲宫中诸项事务皆是由喜月主管经手,嫣月协助;如今既是嫣月受罚要为喜月和龙飞扬筹备婚礼,一时之间敏哲宫里最忙的,倒是嫣月了。当然对于婚礼规模、用度之类的额限尚不清楚,毕竟敏哲宫自落成还尚未举办过婚礼之类的庆典,是以嫣月便去向白哲英请示。
临风殿。
宴请孤独二老的第二日,嫣月、喜月与龙飞扬怀着不同的目的,竟是挑了同一时间求见白哲英。
白哲英正在临风殿中与血柒、西门浔一道,欣赏歌舞。而那正在大殿之中曼舞的女子,竟是归花国悦容楼三年前的花魁,紫鸢。归花国月余前大乱,国都凤凰更是一片狼藉,花街柳巷中的女子们和小倌们皆是来不及离开也无力逃脱,为攻入的义军糟蹋蹂躏。然在义军攻入前,与敏哲宫接应的人马汇合时,西门浔便去悦容楼寻了紫鸢......原因无他,紫鸢曾帮助哲英,带她一同走也在情理之中。于是紫鸢便用数年积累的身家财产并西门浔添的银子,赎了身,随定阳王府一同,投奔敏哲宫。
喜月等三人在一旁垂首候着,直到一曲毕,众舞姬纷纷退至大殿两边,白哲英这才微微抬了眸子,扫了一眼殿中候着的三人,道:“喜月既是我敏哲宫的总管,这婚典无论如何也不能太寒碜了。”放下手中酒盏,一袭华美白裘的公子依旧侧卧在玉石榻上,眸光流转,“嫣月。”
“嫣月在。”嫣月垂首应喏。
白哲英语气中带了那么一丝温和,吩咐道:“尽管去做。”
“是。”嫣月面上一喜,忙福了身,“嫣月替表姐和表姐夫谢过公子。”
......“尽管去做”,也就是说以她所想,能有如何规模便如何规模,想用什么便用什么,毋需担忧用度额限,也毋需顾及其他。想来这便是白哲英对喜月这数年来呕心沥血打理敏哲宫的感谢吧。
“下去吧。”白哲英挥了挥手,待嫣月退了出去,才将眸光移向一脸不胜惶惑的喜月,“喜月来此,又是为了何事?”
喜月一顿,才盈盈福身:“公子莫要为了喜月如此破费。”
白哲英却是执起酒盏,手中轻轻晃了晃。她垂眸望向酒盏中玲珑剔透的酒液,轻笑道:“只是为了此事?”
喜月心中微微叹了一口气,然而却有止不住的微微酸意和暖意一并熨烫着胸口,她知晓公子决定的事情是没有更改的可能的,是以只好暂且搁下此事,道:“紫月传来消息,刘裳兰对云小姐下了毒。”
......以她了解,公子对此事定不会不闻不问。
“哦?”然而出乎殿上人预料的,白哲英闻及此,不过轻轻挑了挑眉,语气里的漫不经心倒是十成十的,“刘裳兰倒也有些胆色。”
喜月心中按捺着另一个消息,然而此刻她却不知该不该说了......虽然说刘裳兰对云美下毒,结果却是被紫月早早发觉,不仅没有达到目的,反而招来远王雾千远的一顿呵斥,想来以后的日子会更加不好过的,然而刘家怎么说也还是有点根基的,她担心刘家会对云美下手,是以才将此消息禀报。
不过,她也是存了一丝侥幸......她在侥幸地期望,公子的病情会因为云小姐、小姐的安危而稍稍减慢发展的速度。
只是目前看来,她的侥幸和算盘,都落空了。殿上临风台之上的公子,已经渐渐地,不再是以前的公子了。
“喜月,传书与紫月,在刘家倒台前,雾远城墨寒分宫和别馆的人马,尽数听从美儿的调遣。”临风台上蓦地又响起白哲英风轻云淡的声音,遥遥传到喜月耳中,下一刻,便让喜月恍然大悟。
......能够轻易便被发现,而且用的还是十分老套的下毒手段,公子深信云小姐的智慧与能力,故而才全然不担心。但是云小姐身边的敏哲宫人除却紫月外便都是武功寻常的宫众了,而且数量也不过十名,寻常时候保护云小姐自是足够,若要想扳倒刘家,或者说若要想在远王府安全地生活下去,十个人自然是不够。故而公子才会吩咐让留守墨寒分宫与别馆的一百多人尽数听从云小姐的调遣。想来刘裳兰对云小姐动了手,如果云小姐存心计较,只怕不久之后刘家倒台,有点脑子的人都会知道云小姐不仅仅是云家长女,更有其他庞大势力在背后支撑,兼之能够扳倒刘家的那一份智慧……那些妄图对云小姐下手的人,恐怕要好好考虑考虑了。
“是,公子。”喜月心念急转,然而却不知该喜该悲......公子仍旧挂念云小姐的安危,但却不似从前那般会因为云小姐被下毒这样的事情而大怒,这到底是好事,还是……
然而一直未曾出声的西门浔此时却开口了:“哲英,以我对云美的了解,按照她的性格,怕是不会对刘裳兰和刘家做什么。”
白哲英闻言,倒是怔了一下,随即想到云美的那个性子,兼之从喜月神色看来,刘裳兰的毒自然是没有伤害到她,那西门浔所言,倒也不是没有道理。沉吟了一下,白哲英轻笑:“那么,此事交予你了,喜月。”
喜月身形一顿,却是福身应道:“是,公子。”
“最多百日。”白哲英忽地又开口了,然而此刻那清越声音又染上了一丝冷厉邪肆,“百日之后,本宫不想再听到有关刘裳兰和刘家的任何消息。”
“是!”喜月心中一惊,忙垂首福身应喏。
待喜月退出临风殿,西门浔才又唤道:“哲英。”声音里不无担忧和关切。
临风台上那一袭白衣却是微微抬手摆了摆,轻笑道:“紫鸢,喜月与飞扬成亲,届时的歌舞助兴,便交由你了。”
“诶?”紫鸢一怔,“公子是说……”
白哲英微有些不耐烦地蹙了纤眉,丢下一句:“若有什么不知晓便去问嫣月罢。”而后,便凭空在众人面前,不见了身形。
西门浔望着已经空无一人的临风台,终是长叹一口气。
血柒走过来,伸出一只手搭在西门浔肩上,片刻后竟也是长叹了一声。
两人对望片刻,终是转身寻了出去。
......若放任哲英(小哲哲)一个人,只怕又要发生什么不可预知的事情了。
紫鸢虽然受了颇为冷淡的待遇,但却因终于能够站在那一袭白衣的不远处而暗自高兴不已,是以和舞姬们交代了一声,便转身出了殿去寻嫣月了。
......白公子交予的第一项任务,白公子的期望,她要努力了!
龙飞扬在殿中僵立许久,终是有些颓丧地垂了脑袋。
是夜。
苍冥山,敏哲宫,华灯殿。
这座华灯殿是苍冥山敏哲宫中,唯一一座观赏用宫殿。整座宫殿白日里全数笼罩在茫茫白雾之中,然而一至夜幕降临,便会一一亮起美丽的华灯,流光溢彩,美轮美奂。
这是白哲英送洛紫敏的十五岁生辰礼物。
亭台楼阁,画廊小楼,一旦夜幕降临,便仿佛如水晶宫一般。不过因为......这座占地约有五十丈见方的宫殿,全数是由白色琉璃玉石筑成。
如今,一袭白衣正倚在华灯殿的敏月阁阁顶,一手拎着一墨玉壶,一手执着水晶琉璃盏,对月独酌。
敏月阁虽名为阁,实际上却是一座坐落于湖面上的八角三层亭。白哲英此刻便正是斜倚在亭顶的琉璃玉石亭脊上,纤眉轻挑,眼睫微翘,墨玉眸子里流转的光华,尽是风情。湖面清风拂过,扬起青丝无数,在空中划出摄人心魄的弧迹。
良久,白哲英轻叹一声,道:“飞扬。”
“属下在。”跟了白哲英整整一日的龙飞扬如同一根柱子般立在亭中,听闻白哲英唤他,便应了喏。
似乎有些不耐,却又有些兴起,白哲英语调微扬,依旧是那般慵懒的漫不经心:“你跟了本宫一天,到底是想要说什么?”
龙飞扬一怔,随即道:“还请公子收回成命。”
亭顶之上对月独酌的那一袭白衣听了他的话,却是呵呵轻笑起来。那清越的笑声仿佛含了一丝愉悦般,清清悠悠地,渐渐地四溢在空气里。于是便连这夜中似水般微凉的空气也仿若浸了清冷月光的酒液般,摇摇晃晃,又宛若这微风拂过的湖面,有浅浅的涟漪缓缓地散开了去,直浸到了人的心里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