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午后的太阳依然锃亮锃亮的。在太阳下曝晒时间久了,刚起身,我就觉得昏昏沉沉的,脚步随之一晃。夏都也出现了类似的症状,他在立稳脚跟后,揉搓着眩晕的眼睛,一只手搭在我的肩膀上还有一只手伸出老长,摇着头说:“唉!海哥这辈子就这样完了。”我顺着夏都指的方向,发现了海哥趴在塑胶面上托着腮,腮下是一本薄薄的《变形记》,但海哥却直溜溜地盯着一群陌生人泪流满面地发着呆,那脸颊也显得苍白。
当我还在仔细观察海哥并且将陷入沉思之际,大二女生欧阳玄彬大步流星似的从夏都面前穿过。因为欧阳玄彬走路速度快,完全影响了那微胖的外表形态,因此大家甚为惋惜此女,而夏都这次居然敢悖逆众志,不知怜香惜玉地向欧阳玄彬调笑道:“正面是美女,背面是飞机(肥鸡)!”这句话恰当地形容了欧阳玄彬走路过快时的外表形态。欧阳玄彬恼羞成怒地一回头,大喝一声:“下流!”如果再增加点内功,她的声带完全可以与包租婆相媲。从此以后或多或少都有人把“下流”当做夏都的绰号。
欧阳玄彬那声‘下流’接近尾声时,她也就回头了。这回头的过程是个慢镜头,无可非议,她的确是个美女。她的微胖是无法遮掩她那美的气质的。因为在欧阳玄彬缓如飘絮地回头时,我想到了李夫人——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这就是我对她最好的形容。同时,我也情不自禁地露出久违的微笑,而夏都早已望着我歪笑的不成样子了,我顿时脸红如赭,这是我第一次红着脸面对“下流”。
2
这座城市每在秋季的黄昏都有东南风吟着感伤的音乐从几里外的大海吹来,吹得人心凉魂散。这让我想起了当年在校园里为大家唱歌的唐山姑娘舒瑶冉,漂亮,正点。据她所说唐山女孩声音总体上都很动听,就像我家乡调频89.5的主持人的声音,那主持人每在节目开播时说:XX广播作品,听着,是种享受。大一时期,我们就在校园里享受舒瑶冉发出的天籁之音。每次她唱完后周围就彩声雷动,而她总会有意无意地抛海哥一眼,然后海哥就会微笑以应。想到这儿,我心就乱如碎石,隐隐作痛。
当年我不是在校园里踽踽地行着,就是一个人看书写作,但偶尔也会去享受舒瑶冉的天籁之音。当年欧阳玄彬也不知在哪座城市哪所中学在高考的大潮中争流。在大学几年,我一直想着休学去混个小编当当,尤其想到我那纯真的科学家梦被小学中学粉碎掉的事,我的休学去当小编的愿望就愈加强烈。而如今,在多少个令人痛苦的黄昏,欧阳玄彬和我擦肩而过。每当看到她紧促的步伐之上那始终微笑的样子,我心就如蜜饯一样甜,我想我可以找个理由继续呆在学校了。
一个月后,海哥就暂时消失在了我们的视野里,学校方面说海哥精神上受到了严重刺激,如果不及时治疗,迟早都会精神枯死。因此,海哥休学了,被海叔接回了那遥远的西北。当海叔来学校接儿子时,我和夏都都在帮其整理行囊。当海叔看着海哥萎靡的身形时,早已泪汪汪了。这时,我的心好像被碴破了,我迅速转过身,把眼泪滴在没人看到的地方。我不光是为海叔流泪,还有海哥和舒瑶冉。
海哥走后,我一直很关心他,我每周都要打个电话去海哥的家乡,而每次都是海叔的邻居代接的,在我说明要找海哥后,邻居就跑出去吼叫海叔的名字,那声音大的能让我听见回声,我想他一定是对着山谷叫的。我实在等不及了就会挂断电话,十几分钟后再次打通电话听到的就是海叔的声音了。由此可见,海哥一家之穷。海叔告诉我:“我娃精神一直不见好转。”不一会儿我就听到了他得呜咽声,“我娃……他……也许以后就这个样了……他从……从……大一到大三……都是……好好的呀……”我实在听不得别人在我面前哭诉,每听到这种声音,我的心就好像一针一针地被扎一样,于是我对海叔说:“我一定会让海哥好起来,我可以,完全可以!”随后我借去上课之机挂断了电话,我坐在夜自习的教室里,挠头苦思,脸颊如晦暗的渺渺夜空,最后我还是苦笑了自己一番:我凭什么让海哥好起来?凭什么?
时光流逝在各种念想里,直到大学毕业的前八个月我才把心思告诉了下流的夏都。那时正值中秋节,我打电话向海叔一家问好后就随夏都去酒店吃饭了。夏都请客,他买了一打啤酒,把我往死灌。酒后我们谈了许多乱七八糟的事情,大部分话题都牵涉上了男女,夏都从我嘴里把欧阳玄彬套出来时我就显得异常兴奋,在我兴奋地叫道再来一瓶时却看到了对面背坐着的欧阳玄彬。她赧然地走出了酒店,她的同学叫嚷不及就瞥了我和夏都几眼。随后,我就耷着头,脑子里一盘乱。
中秋那晚,我在女生宿舍楼转了几个圈,我的心就好比沉在大海里了一样,沉得越深,压强越大,心越受挤压。无奈中我还是进入男宿舍楼去睡了。第二天就传出了我中秋怀想佳人硬是在女宿舍楼盘桓的谣言,到下午这谣言内容就成了:xx怀想欧阳玄彬,夜游女宿舍楼不走。我忍受不了这样的谣言,这会深深地伤害欧阳玄彬的。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夏都,一定是他造的谣,只有他知道我喜欢欧阳玄彬。我想去痛骂他。
于是我走遍了大半个校园,却不见夏都的影子。最后走到一棵梧桐树下时我看到了她,她没有往常的微笑了,她被烦恼困扰着,双眉不展。她发现我的刹那流露着从没有过的惊讶,我讷讷地说了句:
“对……对不起。”
“啊……呵呵……我们有什么嘛?”
我知道她故意不想承认的,面对这种事,谁不难堪呢?
“那些谣言……”
“噢。”
“昨晚我的确去你们宿舍楼了,但我一直在楼下,我没有什么非分之想,我只是想去给你道个歉,我酒后失言,对不起。”
“没什么,没什么……我要走了。”
然后我看着她匆匆的身影渐渐地消失了。
我回男宿舍时是21点,我感觉好累,我看见夏都已经不想再痛骂他了,我要睡倒在床上,永远也不要再醒来。
3
一周以来欧阳玄彬一直在避着我,我还是和以往一样踽踽地行着,并且读书写作,但我还是时常会想起海哥,我觉得我愧对他,我应该让他好起来,可我真的能做到吗?
一个月后,我收到了一封没留地址和寄信人姓名的信件。当我拆开信我就看到了“舒瑶冉”几个字,她知道了海哥的事情,她多么地爱着海哥,那封信漫漶着一坨坨印记,如果不是泪水,还能是什么?舒瑶冉说她寄出这封信时已经去往大西北的路上,并让我把海哥家乡的电话发到她手机上。我兴奋地泪流满面,如果海哥真能好起来,那么舒瑶冉就是必不可少的药引子。我给海叔打电话让他去接一个叫舒瑶冉的女孩,我说叫舒瑶冉的女孩能让海哥好起来时海叔和我一样兴奋,我在心里默默告诉海哥:海哥,兄弟等你。
那个月,是唯独让我感到生命充满了希望、爱情是无比美妙的一个月了。我把事情告诉下流,下流也挺高兴的。下流要我和他去吃一顿饭,好好庆祝一番。这场庆祝也是我们大学毕业前最后的一次庆祝了,然而我们要全心全意地献给海哥,我们把喝酒时的照片以及单人照片、合照,总之很多照片都寄到海哥的家乡了,还有一段录在光盘上的我和下流共同祝福他和舒瑶冉的视频。
晚上睡觉时,我想到了海哥和舒瑶冉恋爱的那些事情,想到最后我依然埋头默默痛哭一场。
大一时期海哥和舒瑶冉恋爱了,他们爱的不知不觉。我们只知道去听舒瑶冉的天籁之音,最后才发现舒瑶冉和海哥已经走到了一起。原本他们是多么幸福美满,每天能牵着手绕着校园一圈又一圈地走。可是后来情况发生了重大逆转,海哥从西北回学校的途中发生了一场车祸,车祸在晚上发生的,肇事司机警方也没有找到。其实海哥被车撞得并不严重,但是在医院诊治的同时却发现海哥体内有一个大瘤,必须及时治疗否则加上车祸威胁生命。医院说得是多么轻巧,治疗,可让凑齐30万才给治。海叔是一大西北的农民,一万都难拿出手。为了尽快给海哥治疗,我和一些同学把钱都凑上还差20多万。医院一再的催促,在紧迫的时间中我们一边募捐一边去照看海哥,只是舒瑶冉消失了几天,舒瑶冉回来时身上带着好几万,连同我们辛苦募捐和个人出资的钱刚好凑齐了三十万治疗费。海哥出院后,不知从哪里得出消息舒瑶冉为了给他凑够治疗费去当过人体模特。人体模特,这是多么惊爆的词,海哥显示出了他从未有过的男性愤火,他逼迫着舒瑶冉承认了,他第一次打了舒瑶冉,狠狠地骂道:“滚,臭娘们!”舒瑶冉擦着泪就真的“滚”了,我们再也无法得到她的消息了。不过,海哥的情绪日渐萎靡,时不时地会痛哭流涕。当时不知是谁传播海哥得了“爱死病”,传着传着就成了“艾滋病”,从此很多人认为舒瑶冉得知海哥患了艾滋病离弃了海哥,可他们有多少人会想过舒瑶冉为了离开患了艾滋病的海哥有必要连学也不上而消失的无影无踪吗?海哥就这样精神出了问题,他痛责自己嫌弃舒瑶冉,我想了很多办法也没能联络上舒瑶冉。
第二天,我们就毕业各自出去谋生路了。那天我去大二找过欧阳玄彬,最后我又失望地在学校等她出现,终于等到她了,我们在林荫道上相遇,她却还是以前那个样子:
“我已经毕业了,马上会离开这里。”
“我知道,你出去了,好好照顾自己吧。”
“我不是要给你谈这些的,我很想对你说我爱你。酒后失言,可句句都是真话。”
“对不起,我想你误会了,我有喜欢的人,他在外省的大学。”
她的语气冷若冰霜,冷得我站在那里岿然不动,而身体好像在往一个无际的深渊陷落。晚风拂动我的衣袖,所有的风只向我吹,所有的日子都因一个人破碎。只是她步伐依然那么迅速,离去。很久,我才从林荫道上走出,走入那个非常现实、布满千沟万壑的社会。
4
当我跨出校门时,千沟万壑等着我。我没有找到工作,我没有地方可去,我做小编的梦想随着欧阳玄彬的离去也一同破碎掉了。当我去了一个工地应聘时,我多么顺利地通过了。
在工地里我和夏都的联系也少了,我只是听说他回了山西老家贷款开了养猪场,一个从中文系走出来的人,居然跑去山里养猪,听起来真是笑话,但是他们老家一直有一句经典:想致富,少生孩子,多养猪。还有,海哥也痊愈了,半年前他们结了婚,他和舒瑶冉的日子是美满幸福的。只是我的生活依然惨淡。
我时常在夕阳西下之时看着塔吊在茫茫光辉中运作的样子,夕阳的光辉是多么渺小,虽然它是茫茫光辉,但是也不能让一钢铁机器迅速温热起来。有时候,看着看着,突然出现眩晕时,那一刻我感觉像是看见了欧阳玄彬,不过为什么她冷得像玄冰?为什么?
最终,最终,在社会里挣扎的时间久了,见到了太多惨淡的人生,我渐渐地渐渐地像麻木了一样,对周围的一切忽略漠视。而当年青春里强烈、炽热的念想,也渐渐被无情的时光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