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喜欢在宁静的下午,一个人站在教室的角落望着窗外暮秋的田野。这时候的黄昏像一个老人的眼神,对这个世界充满了无限的慈悲。夕阳的斜晖在御临河中荡漾消融,河水永远朝着一个方向安静地流泻着。左岸是乡村,右岸是小城。
小城像上世纪七八十年代香港电影里的七十二家房客外景地,到处都是破败的楼房,废弃的工厂,建筑物被岁月剥蚀成了昏暗的颜色。当东部沿海的大都市正在与国际化接轨的时候,这个中国西南一隅的偏远小城才开始鼓吹乡镇企业,发展本地特色经济。
小城没有云波诡谲的高楼大厦,没有星巴克里优雅地调着咖啡的贵妇人,也没有沃尔沃大商场里随处都可撞见的老外。这里的人们有着自己饱满的俗世生活,他们不用下班一回家就打开电脑关注大盘走势,不用每天提防着商界里的尔虞我诈,也不用为了高昂的房价而艰难的奔波。因为平凡,所以轻松。因为轻松,所以快乐。一切的幸福都源于简单。就像《谁动了我的奶酪》里的那两只小老鼠,他们之所以成功就在于他们没有人类那样复杂的思维习惯,总有一条路可走,其中有一条就是迷宫的出口,于是他们就默默地去试探每一条路,每一次走不通时就换下一条,如此反复。路越走越少,终点越来越近。失败,就是一个逐渐靠向成功的过程。因为身在小城,没有太多瞩目的压力,所以满足是那么的容易。
夜晚的时候,沿着护城河散步。轻易就可遇见成双入对的情侣,女人烫着鬈曲的黄发,高筒皮靴走出的步调有些娇嗔,身旁被拽得紧紧的男人脸上的笑容有种不自然的僵硬。但是看着那灯火阑珊里渐行渐远的两个背影,心里总还是禁不住涌出一股甜蜜,轻轻地祝愿这对陌生人吧。安妮宝贝说,“我们的一生会去经历无数次华丽的恋爱,然后分手,像烟花一样在落地的一瞬间化为灰烬。”分分合合,经历得太多就会变得麻木,最后变成为了恋爱而恋爱。
爱是世间最原始也美好的一种东西。当爱情彻底被生活融化的时候,爱情也就变成了绵绵亲情。少来夫妻老来伴,你生病的时候会有她的嘘寒问暖,你会看见她在灶头锅前忙碌的身影。她用心地熬好一壶粥,坐在床前吹着汤匙温柔地送进你的嘴里。你一个人出远门了,晚上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你会体会到思念的煎熬,你会发现你的生活开始变得凌乱无序。堆积的袜子已经一周没洗了,打开冰箱,全是泡面。你心里想着快点回家看她,抱抱她。唐诗里是怎么写的:“何时依虚幌?双照泪痕干。”不过李义山比杜子美更为深情,他心里面想的是和妻子一起西窗剪烛,共话巴山夜雨。这是被岁月沉淀下来的亲情,风雨同舟,两个人一起面对柴米油盐一起面对渐渐逼近的苍老。心中是依赖,也是感激。小城里各个广场每晚都会有一大群跳集体舞的老人,音响里放的是《东方红》,有时也放蔡依林的《舞娘》。从他们面前经过时,你会看到那群可爱的老小孩儿,笨拙地踢腿伸拳,总会让人忍俊不禁。歌里唱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可是人老了连浪漫的力气也没有了。记得以前看《童梦奇缘》的时候,最开始是笑,笑到最后心越来越沧凉越来越悲伤。看到刘德华满头白发孤独地走在夜晚的街头,眼角一下子就润了。似水年华,年华似水。前几天在电视上看到华仔,说话的时候眼角有深深的皱纹,而当年在《无间道》里的他是何其风度翩翩啊。人生,就像一次单程的旅行。我们都在悄悄的变老,走过的路再也回不去了。
如果问那些跳舞的老人最难忘的人是谁,其中有个人一定会是她(他)的初恋,一定会是当初那个在寝室楼下等她的男生,一定会是当初那个第一次给他买早餐的女生。十七八岁的年龄,情窦初开,心懵懵懂懂刚开始懂得爱是什么,那时的感情最纯真也最无邪。但是也正因为懵懂无知,没有恋爱的经验,所以初恋总是无疾而终,很少有人一直走到最后。然后人长大了感情也成熟了,经历了太多的变迁后才终于明白,当初的那份纯真再也找不回了。后来,才学会如何去爱。后来,在眼泪中才明白,有些人一但失去后就不再回来。十年过去了,我们的身旁都会陪伴着另外一个陌生人,相遇的时候轻轻的一声问候,只是那种温柔再也找不到拥抱的理由。人生若只如初见,只是一切都留在了当初吧。有人说一个女人一生中最重要的四个男人:父亲、初恋、蓝颜知己、老公。最疼你的人是父亲,父亲是你生命中温柔的一座大山,只是这座山陪你的日子很短,当你懂得时他已经垂垂老矣。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最刻骨铭心的人是初恋,但是初恋的痛却是需要用一生的时光来消化的。最懂你的人是蓝颜知己,女人的生命总有那样的一个男人,你愿意对他毫无保留的倾诉衷肠。相识满天下,知心能几人?他也能读懂你的美丽和忧愁。最重要的人是你的老公,你们身上流着彼此的血液,身无彩凤双飞翼,心心相印地一生搀扶到老。朋友,是两个身体一个灵魂;爱人,是两个灵魂一个身体。《庄子·养生主》里说:“相濡以沫,相咀以湿,曷不若相忘于江湖……”和有缘的人相濡以沫,和有缘而无份的人相忘于江湖。每一个人都是某一个人人生路上的风景,当时光匆匆把一切往事都化为云烟,那些记忆便像花儿一样,静默地永远地开在了心底的最深处。
右岸是小城,我形迹的寄居;左岸是乡村,我灵魂的故乡。
乡村,是我今生永远也剪不断的脐带。你走进过那种意境吗?空山的一场新雨,将所有的繁华收尽。你擎着八十骨紫竹伞,走在乡间长满苔藓的青石板上。风生竹院,月上蕉窗。身外之物,只剩下山水;身内之物,只剩下一双洞悉美丽的眼睛。
当日影衔山的时候,你轻轻地推开窗户,放眼外面暮秋的田野,一幅恬淡静雅的山水画立刻跃然于眼底。这样的背景似乎还在上演着千年不老的传说。那不消铅华,淡妆素颜的美丽村姑,还在黄昏的村口那礅石头上痴痴等候归人。口中仿佛在轻吟浅唱着《诗经》里旖旎的句子:“采采卷耳,不盈顷筐。嗟我怀人,置彼周行。”
乡村的风景,清淡如茶。美得四季分明,云和月,花和草,春夏秋冬每一个时令都有不一样的颜色。它不像那云波诡谲的沉闷都市,所有的景致都被钢筋混凝土切割得冰冷生硬,犹如现在文明的标本。牧野的香径,轻藏于繁花锦簇之中。像国画中的写意,不经意为之,随心所欲而笔法清丽。实在不用太多的深描浓皴,则花鸟不招自来。石板小路旁是丛丛的雏菊,掩映着菟丝、蓍草和虎耳。在这条厚载着泥土的路上,农夫越陌度阡,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静享着天地的恩赐,自然的博爱,一生与风霜雨露为伴。田间陇上,布衣卿相。周郎佳人,红袖添香。和自己心爱的女子轻舟放逐一生,那是何等的潇洒和惬意。
如果可以,我一定要用最虔诚的文字写出两本书,一本送给小城,一本送给乡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