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信的发明拉近了人与人思念的距离,那么车,则让思念有了变现的可能。
人的一生很短,短得几次相晤,已入黄土。车真是个好东西,它节省了人们相遇的成本。想一个人了,再也不用翻五座山走十里路去牵她的手。只需要一张车票,朝发夕至。你看那每年的春运,承载了多少个家庭的希望啊。三百多天和几千公里的物理隔阂,在车轮和地面的接力中,划上了圆满。
小时候是喜欢坐车的。90年代初,那时候在邻水这种南方小城里私家车还并不多见。任何代步工具对于玩泥巴长大的农村娃来说,都是一种值得向往的新奇玩意儿。我们骑着树枝,口中模仿着汽笛,用孩童的方式,圆着一个又一个关于汽车的梦。
中巴、大巴、三轮、货车……乃至于现在几近绝迹的拖拉机,我都坐过。已经忘了是哪一年,和爷爷坐在拖拉机的后座,颠簸在崎岖的马路上。高坪村的鸟唱风吟,还有爷爷吧嗒吧嗒的旱烟子,成了我永远的童年回忆。
初三毕业那个暑假,在长途大巴上熬过几十个小时后,我第一次看到了海。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私家车涌入了我们的生活。某一天才恍然发现,身边的车竟然比人还多。也发现天空打上了马赛克,夜晚的穹顶再也看不到星星。后来,又开始有了限号,有了车贷利率上调。
于是感慨,世界瞬息万变,所有新事物都是短暂的。
实习记者后,每天穿梭在成都的大街小巷。这个职业的属性注定了要和车绑定在一起,各种会议各种活动,都需要乘车去赶赴。而对于一个路痴来说,车又多出了一份恐惧的意味来,因为你不知道它会把你带到什么未知的地方去——前几天坐错车,最后被扔在了一个荒芜的工地。
其实说“坐车”是不准确的表达,因为大多数时间你都没有“坐”的机会。在这个人口饱和,连随地大小便都没有机会的城市,在公交车上刚好遇到一个空座是一件何其奢侈的想法。哪怕刚好让你遇上了,在社会道德的设定下,也得让给老弱妇残幼。当你看到那随处可见浩浩荡荡的广场舞军团时,就会明白这个国家的老龄化有多么严重了。所以还是别想着坐的事儿吧,老老实实地站着。
当今中国,或许也只有在挤公交的时候,陌生人之间的距离才会这么近吧。近得你可以闻到各种打着性别、职业、年龄特征的味道。摩丝、潘婷、契尔氏、百雀羚、福尔马林、柴米油盐……甚至是洗洗更健康。
就这样站着、熬着、飘着、浪着,跟无数小年轻儿一起为了各自的生活而奔忙。
我是多么多么地想慢悠悠地坐在拖拉机上,在林间漏撒的阳光中,安静地打一个小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