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将军被斩杀之后,军中依旧井然有序地进行着,很快便有人替代了李将军的职位,而战争再度开始。
这一次,画凉随军出征,而画溪则留在了画蓝凤身旁,只为了陪她去一个地方。
重奉县,她与画凉相遇的地方。
画溪说,因为她母亲的缘故害的容和夫人没有及时回到画府,因此才会克死他乡,害的画蓝凤与画凉流落在外。
那一日,画蓝凤只是依偎在马车上,与画溪相互依存着。
那一日,她们没有带一兵一刃,只身去往重奉县,画溪说会保护好她。
画溪很少去往其他的地方,莫过于京都,莫过于战场,而这一路她都显得很开心,只是那清冷的眉目却没有将那些笑意彰显出来。
到了重奉县之后,她们便重新住进了小小的院子,带着画凉回忆的院子。只是物是人非,这重奉县早已不是过往那般,县令似是换了新的,赋税也更加严重,民不聊生。
夜凉如水,而画溪却在那屋内沉沉睡了去。
画蓝凤坐在床榻边,握紧了手臂上的袖箭,想也未想便一脚踏出了门去,去了那让她梦魇连连之地——花杏楼。
温玉,只要默念着这个名字,画蓝凤便走的更快一些。
是那个叫温玉的女子命人烧了弟弟的尸身,是那个叫温玉的女子害她这一生都难以入梦。仅仅只是过去了六年的时光,弟弟早已化为一滩白骨,而她的记忆却永远无法抹去!
步履艰难,风吹开了面纱,一双眸子却是肃杀到了极致。
尽管重奉县变成如何模样,花杏楼却依旧琴瑟缭乱,红色灯笼高悬,那些一脸猥琐的男人流连其中,不思进取。
画蓝凤不再慌张,反而寻了楼里的姑姑,一句“贱卖”,便让楼中的人收下了她。从始至终,楼内之人并未要求她解下面纱,反而看着她婀娜的身段,甚是满意。
而那个叫温玉的女子,在两日后,被她寻到了。只是六年的年华,那曾经秀丽的温玉早已色衰,精致的美眸之色爬满了沟~壑细纹。
温玉,成为了教引她的姑娘。
在房间内,温玉凝视着画蓝凤的面纱,嗔怒地想要拽开,却被画蓝凤躲开,温玉放弃。
而画蓝凤却没有直接动手,反而眉眼中浸染了温柔:“据闻这县令与军中有私,若是温玉姐姐在接下来四年之中,筹集不到不到赎身的钱,便会被人送到军中……”
说道这里,画蓝凤素手掩住面纱,轻轻地笑出声来。
温玉脸色苍白,刚要起身去叫姑姑,便看到桌子上拍下的银票,身子僵硬地转了过去,问道:“你若是将这件事传出去,自知姑姑会怎么对你。可如今,你给我银票又是寓意何为?”
画蓝凤走至温玉身侧,轻点桌上的蜡烛,悠悠地送给温玉,笑:“将我想要的证据偷出来,这一百两便是你的了。”
温玉楞在原地,听着那稚嫩而好听的少女声,与之对视,却看不到其中的的波澜。
要么沦为军中的奴,要么毁了花杏楼。
她看向铜镜,那曾经让人心悦的容貌如今虽已逐渐老去,若是拿到了赎身的钱,逃出生天,论她的容貌,定然可以安度余生的。
温玉,选择了钱。
重奉县的人都记得,花杏楼那夜的火光有多大。
少女从火光中踏出,手中握紧了所有证据,而那个叫温玉的女子跟随着少女走出了火夜。
从花杏楼踏出的刹那,画蓝凤便看到了远处,那绝美容貌的少女掠着轻功毫不犹豫地扑向了她,粉色纱裙随风而起,长发翩然,眉目中皆写着担忧。
“凤儿曾听闻军中所言,这重奉县的守卫军有辱没军规之事,便想来看看。可凤儿不想成为画家的累赘,也不想让姐姐担忧,便想自己处理好这件事……”画蓝凤说着,慌慌张张地将那些书信递给了画溪,“阿凉与姐姐都能随军征战,唯独凤儿什么都做不到。”
画蓝凤说着哽咽着,泪水顺着脸庞滑落,眸光氤氲地看着画溪。
一切都进行的很顺利,画溪也从未怀疑过她,只是当画溪的眸光看向温玉之时,却冷漠了眉眼,冷言问道:“你救了她?”
画蓝凤垂眸,瑟缩着身子向后退了一步:“凤儿入这楼里只为了查出真相,然而却在找到书信之时,看到了她杀了姑姑,还看到了她放的那把大火。凤儿为了自保,将身上的银子都给了她,还答应她回到画府会给她更多银子,她怕凤儿食言,便下了毒……”
说着,画蓝凤掀开了手臂,白嫩的手臂上有着一存匕首的划伤痕迹,而上面的血已经黑了,触目惊心。而那面纱之下的泪渍,早已浸湿了面纱……
“你胡说什么!”温玉苍白着脸,却一度再也张不开嘴。
那极美的少女站在火光中,隔空点了温玉的穴道,轻轻一摸便寻出了那张一百两银票,正是她们从画府所带之物。
背后,花杏楼的火光依旧徐徐上升。
县衙里的人来了不少,却无一人敢冲进楼中救人,尖叫声络绎不绝……
画溪将那银票递给画蓝凤手中,一句话未言,便点了轻功直接飞入了楼中,身子很快便被火光遮掩。
即便是这样,也要救吗?
画蓝凤将那银票握紧在手中,唇边的冷笑皆然而起:“姐姐,这些人不该救,不该啊……”
那面纱随风扬起,画蓝凤轻撇着温玉那苍白的脸蛋,温柔一笑之下却是揭开了面纱,以真容面对着温玉:“温玉姐姐,你可记得我是谁?”
温玉先是不可置信,后又是恐惧,可是她却浑身都动弹不得,看着那已经被毁了容颜的少女,不住地“呜”着。
画蓝凤从袖中掏出了一个瓷瓶,悠悠地看着:“凤儿知道弟弟死了,凤儿也知道弟弟臭了,可是一张秀帕罢了,姐姐又何必赶尽杀绝呢?弟弟尸身被烧,那是多痛啊……”
“这么多年,凤儿一直在想一个合理的理由杀了你。”她说着,便将瓷瓶里的东西轻轻地擦拭在了温玉的脸上与头发上,动作轻柔至极。
看着温玉恐慌的模样,画蓝凤又笑:“很快,温玉姐姐便要感同身受了,可所有人都不会怀疑凤儿,你知道为什么吗?”
画蓝凤将那面纱再度带在了脸上,那面纱上的泪渍早已随风而散。
她侧过身,眉眼皆笑地对准了温玉的脸,温和道:“因为对于官家而言,你只是娼而已,如今,杀你就如同碾碎一只蚂蚁一般简单,没人在乎的,温玉姐姐。”
画蓝凤不再笑,反而将那瓷瓶轻轻放在了温玉的身下,转身朝着火光而去。
楼上,那粉色的身影掠下,手中已经握了两个已经昏迷窒息的女子。
画溪将那女子放在地上,转身便要朝着楼上再度而去,画蓝凤握紧了画溪的手:“凤儿也要与姐姐一起去!”
画溪愣住,极美的脸上已经染了些许的黑污:“凤儿在这里等着。”
衙役与百姓皆围在楼外,却无一人看到,从楼上而飞落的火星直接落在了温玉的身上,瞬间大火而起,而温玉一句话也发不出,甚至连挣扎都没有,便被活活烧死。
画蓝凤站在远处,眸光紧锁着那火光,眸上却极亮。
你看,你的死无人所救,无人所看,无人所观,只因为你是娼,只因为你是民,只因为你的弱小、你的无用。这些都将会伴随你一生一世,直到死亡,也无人会去看。
她唇角的笑悠悠而起,直到背过身去,看着画溪从楼上救下一个又一个女子,皆温柔地照看着这些女子,用手帕轻轻擦拭着她们脸色的污渍,温和至极。
这一日,画蓝凤见到了画溪狼狈的模样,那漂亮的衣服不再漂亮,那绝美的容颜上也染了很多污渍,然而这样的画溪依旧吸引着众人。
花杏楼与军中之事很快便得到了解决,在回到画府之前,画溪竟不辞辛苦在山中为她去寻解药,还找了许多人,为她去解那毒。
整整三日,画溪都未曾去睡一时,日夜守着她。
那毒,是她自己划伤的,而为她解毒的却是画溪。
画蓝凤夜间惊醒,看到画溪趴在床畔沉睡的模样,那恬静的容颜即便是睡着时也是美艳一世,只要画溪微微皱眉,便有无数的医馆大夫愿意去医治她那丑陋不堪的妹妹,多么可笑。
彻夜,她睡不着,彻夜,她静静地看着画溪,静默。
入画府后,她曾经见过许多大户人家的姑娘,嫡庶有别,而她占了庶女的位置却被当成嫡女一般的对待,还一举成为了画家的嫡女。所有人都以为,她们是同一个娘亲。
而这些,又能如何呢?是西州,是画家毁了汜叶国,毁了她的家。所有的荣华富贵,她皆不想要,在娘亲身上,去膝下承~欢,便是她这一生都不可求的东西。除了画凉,这一生她谁都不需要,也不能要。恨意一旦滋生,便是永远都无法熄灭的……
而这恨意也便是她随画溪再回到画府之后,却再也无法被掩盖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