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温泉之水,此时已经全部被染红,而楚临安站在泉水旁,凝视着云溪。那墨黑的发滴着水,一滴一滴地落入泥土之中,他虽穿着单薄,却迎着雪无丝毫寒冷。
云溪沉声:“错归宁西洛,却不归这些无辜的人,临安,这属于滥杀无辜!”
楚临安已然沉了心,如冰魄的眸,晦暗明灭:“若你肯跟我走,宁西洛我替你杀。若你不肯跟我走,后果自负。”
楚临安那温润的脸庞早已变得阴鸷,瞥看那温泉中的血水,神容宁和。
云溪超前一步:“画凉还在宫中,我不可能放弃画凉,待十五日后,我会与画凉一同去往北渊。一切计划照旧,我会借北渊之力,杀了宁西洛!”
楚临安此时却是笑了:“同我去东蜀,我自会有办法,替你杀了宁西洛。”
云溪怒道:“你自知,一切皆因东蜀而生,我怎会去东蜀?若非东蜀战乱,画家又岂非亡命于三十三年的冬天!”
看着云溪此番的模样,楚临安沉了心神:“东蜀只是引子,即便当初战乱之国是北渊,或是南岳,画家皆会沦为囚徒,你怎能还执迷不悟!宁西洛,便是罪魁祸首!”
云溪缄默。
她深眸如墨,像是深渊中的一轮漩涡,眸内的神情已然让楚临安冷了心。
“匈奴之乱,我为了你与画凉逃出去,斩断桥木之绳时,你可有丝毫的心痛?我想,曾经的你或许有,而现在的你,并没有。”楚临安踏入那血水之中,回眸轻看云溪,只是缓缓伸开了双臂,让衣衫在风中作响,那俊美的容颜却在此时绽放了浅薄的笑,“沈惊鸿将我从那河底救出之后,便是如此模样,站在天地间看着我,就像现在的我,看着你一般。”
她将眼睛死死的闭上,浑身皆在颤抖:“临安,不要再说了!”
沈惊鸿的死,她又何尝不记得?沈惊鸿的血,染了她全身,宁西洛的剑,她又何尝不记得?所有的无奈,所有的恨意,所有的记忆,她都记得!
即便是临死之前,沈惊鸿依旧说着那些话,说着那些满带血迹的话。那俊美的容颜,那饱含泪水的眸,那染了一身的血……
他说,能给她的都给她了,他竟不知还能再给她什么。
他说,不想抛下她。
所有的爱,皆随那沈惊鸿而去,那世间最爱她的人,已沉浮于这乱世之中,消亡殆尽。而如今的楚临安,又何尝不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黑暗中,云溪只是听着那泉水荡漾之声,与那远去之声。
“曾与你相爱的每一日,我皆认真去对待,即便现在的你,我也未曾放弃过。”
“后来,我也曾打听过沈惊鸿的名字,我听到他于宫中任职,又听闻他被赐婚于云家二姑娘,却从未想过那姑娘竟是你。”
“我想,沈惊鸿因为你是画溪,所以将我从那水中救起,又或许因为你是画溪,他重新来到了你的身边。虽死即生,所有的一切,我皆认真去想,却又真的不明,你到底是爱上了宁西洛,你到底是不记得了与我相爱的每一日。”
“你真的好自私,好自私……”
楚临安的声音而耳边,却又渐渐远去。
她满眼的泪水,跟随着楚临安的脚步直接跳下了那温泉水,却被那从天而落的黑衣死士直接抵住了脖颈!
“我曾给过你机会。”
楚临安背对着云溪温声道,而那死士却未曾收回手中的剑!
云溪站至岸边,瞥看颈中之剑,冷声道:“临安,你让东蜀人杀我?”
“怎会?”
楚临安愣了瞬间,却依旧未曾回过身。
那死士无丝毫表情,反而沉声道:“王爷为了楚公子可是费了百余只蛊虫,如今可看清了?公子所爱之人,爱的到底是不是公子?如此看清,公子可心甘情愿随王爷离开西州?”
那死士所言,彻底让云溪寒了心!
云溪冷目而言:“此次东蜀引我来此,只是为了这些?”
那死士眸色一冷,笑道:“想要解青蚕之蛊,便需要百余人的性命,而这百人自然要让西州来出。王爷只是想从西州君主手中,要一些体魄较好的牺牲者,二姑娘还不明白吗?”
一切疑问皆在此时解了疑惑!
东蜀利用画蓝凤最后的价值,放出了流烟的下落,以此引侍卫而入,而那些侍卫均被当做了蛊虫的寄生体!东蜀要的是那些侍卫的命!
所以,便在原地守株待兔!
而东蜀让她看到楚临安杀这些侍卫,不过是想离间他们二人!只是,让云溪不明的是,东蜀这么做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那月悬挂于空,而那血水之中的俊美男子撇看那半空之月,淡淡道:“若你说跟我走,今日我定然不会伤他性命,可是你放弃了,也便证实了王爷所说属实,我所期待的不过是你的妄言,我所想要的,不过是云家姑娘的谎。乱世纷争,不入也要入了,云溪。”
伤他性命?楚临安口中的他,是谁?
“临安,你到底要做什么?”
想到这里,云溪的手直接握住了那死士的剑,转瞬的功夫,那死士便被云溪扣住的脖颈,刹那间血四溢于林间,洒落了漫天的腥气。
“东蜀之人未曾知道你的身份,你又何必害怕?他们要的,不过是我彻底放弃你,全心全意地去东蜀罢了,云溪。”
他背对着云溪淡淡道。
云溪愣住,楚临安此时念着的名字是“云溪”,并非“画溪”,是想与她划分界限吗?还是说,楚临安当真因东蜀那人的命令,不再对她……
楚临安回过身,漫天的水雾,似是在月明高空的瞬间腾然散开了。
所有的不清晰都逐渐变的清晰,这林间的一切都入了云溪的目。也便是在这一刻,所有的恐惧皆映入了她的眼睛!
在池水的最下方,一具具侍卫的尸体,竟深深地被埋葬着,顺着血水浮了起来……
那些侍卫,均是之前陪张良而来的侍卫!
那么,张良呢?
突然间的恐吓,让云溪心中逐渐不安起来,她看着楚临安的眼睛,满目的悲怆:“你刚刚口中的他,是谁?”
楚临安扬了唇角,内力在身边浮动,温泉之水突然开始剧烈的波动,修长的身影逐渐明朗在这温泉水的上方,被楚临安一把扣住了身。
那总是带着笑意的清冷眸子此时紧闭着,张良只是静静地依在楚临安的怀中,白皙的容颜上满是血渍,墨发落于身前,滴滴如水。
“你杀了他?”
云溪疯了一般地朝着那楚临安而去,而此时,却再度被突如其来的死士拦住了身。
那些死士立于温泉水中,手持兵刃,皆对准了云溪:“楚公子,这张良便是你的最后一味蛊虫身器,百人差一便是死。如此,楚公子可勿要误了时辰,不然等着楚公子的便是地域了。而那个时候,即便是王爷,也无法救的了楚公子。”
她站在温泉水中,冷凝着眸:“楚临安,回答我!”
楚临安伸出手,那青蚕蛊虫静静地处在他的指尖之上,那如冰魄的眸却掠了云溪。他一言不发,只是凝视着她,再度笑道:“我楚临安活这一世,无依无靠,唯独想要你一人……”
云溪握住了所有死士手中的剑,内力于震碎的瞬间,吼道:“你不能杀张良,楚临安,你不能杀他!”
楚临安垂眸,轻轻触碰着张良脖颈上的伤,满目的悲怆,他只是笑了笑:“张良的命是我救回来的,我又何尝不能杀?”
“一定还有办法的,临安,你放了张良!”
“你总是说会有办法的,可是你去寻过办法吗?你想的办法,不过是报答宁西洛那胭脂色的恩。在你与宁西洛定下约定的这些时日,你可曾想过我还能等你多久?是一日,还是半日?你始终不明白,救你的人是我,而救我的人却是东蜀!”
他的声音很大,震碎了这满池的水……
那青蚕蛊虫于这时,从他的指尖而出,以极快的速度钻入了张良的脖颈。
云溪面目苍白,站在这池水之中静静地看着楚临安怀中之人脸上的苍白变的病态,逐渐成为晦暗的死灰之色。
张良的指尖,青蚕蛊虫破洞而出。
也只是此时,那月却是极亮,那蛊虫吸收的所有生命力皆于楚临安手中消失殆尽,而张良的身子,恍然落入池水……
楚临安回眸,眸间的杀意逐而消失,如冰寒的眸看着云溪:“我曾给过你机会,也给过张良不死的机会,是你不肯珍惜。”
五名死士拦着云溪。
楚临安轻轻一笑:“你所有的选择,皆因宁西洛而错,而张良为你偿了命。”
云溪怒吼:“楚临安,你当真是疯了!”
死士的每一处动手,皆是命脉,她避过了所有的攻击朝着楚临安而去,当所有死士被杀死,没入池水的刹那,云溪直接沉入那池水……
血,浸染了眸中的泪。
张良的手却是冰凉的,她狠狠地握住了张良的身子,朝着池面游去。
月,落在了张良的脸上。
那无声息的脸,那没有丝毫活意的身体,与那些尸体无丝毫差别。
云溪抱着张良,朝岸而去,每一步都走的艰难。她的身上皆是别人的血,也皆是张良的血。从她踏足青木山庄的这一刻,却从未想过事情会如此发展。她从未想过楚临安的杀人如麻,也从未想过楚临安是如此看她。
“如此,你便恨毒了我?”
楚临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那声音带着嘲弄,也带着些许冷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