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万岁园,雪莹便直接乘了软轿朝着宫外方向离去。
雪莹自知那些人如何看她的,也自知她再回这万岁园时,自是什么下场。她即便武功练的再高,又岂能跟那些天生习武的人比?
软轿中。
雪莹不停踢踏着脚,骂道:“速去速回,速去速回,不过是赶着送死罢了。”
裙摆之下的布已被踢的脏兮兮,雪莹全然不顾。
路至一半,顾生言却上了软轿。
雪莹诧异,凝着顾生言冷哼了一声,便瞥过了脸:“我又逃不了,还必须在这轿子之中监视着我吗?”
顾生言坐于雪莹身前,凝着她那惨白兮兮的容颜,浅笑:“世人皆说真正的战神已归顺东蜀,可东蜀却不舍得将溪姑娘带到大众眼前,反而选择让罗烨将军偷偷带着,便是因为东蜀的怯。如今东蜀都有了怯,雪莹姑娘倒还是怕吗?”
雪莹侧眸,狐疑:“东蜀怯,是因为怕一旦将云溪放在大众面前,便会被宁西洛抢了去。今个儿万岁园这架势,东蜀分明是想杀我儆猴,让西州丢了脸面。”这软轿晃的雪莹头蒙惶惶的,她叹气,一手撑着侧廓悠悠地凝着窗外的皇城街巷,心中更是惶恐。
顾生言轻声道:“皇上自是心中有谱,姑娘又何必怕咱们丢了脸面?”
“西州的脸面,便是我的生死,怎能不重要?”
“姑娘的输赢,对于那些使臣反而并非是重要的事情。若是真的关乎生死,皇上又岂能看着姑娘死?毕竟这身子是战神的,皇上心中有谱。”
雪莹眉梢一皱,咬唇凝着顾生言:“那六王妃万一将我打成什么模样,流血受伤的也是本姑娘,那么疼,自然是怕。”
这话反而引了顾生言的笑。
雪莹看着生气,更是一眼都不想看着他:“拿到佩剑之后,顾总管还是在后面留着给我收尸吧。反正我也会输,反正顾总管今个儿在砚帝那里厉害着呢。”
顾生言俯身,微声道:“奴才也不过是奉命行事。”
奉命行事?
脑袋差点没有被那东蜀砚帝给搬掉吧?
雪莹叹气,洲国之乱并非是一日了,而从北渊亡国之后,这乱便彻底了些。东蜀八王爷都按捺不住了,更何况是这砚帝?
那砚帝虽说生的一张普通的模样,那双眼睛却是格外的阴霾,终年化不开的雾也不过如此。宁西洛虽是冷冽,可与这砚帝比起来,很明显后者更是可怕。
雪莹只是想着今个儿跟砚帝对视的那般情景,身上便起了寒战,不由小声道:“东蜀明目张胆地唆使方蜀出战西州,又明目张胆地杀了方蜀公主,这些事情都放在明面上去做,谁又看不清东蜀的野心?那些使臣真的看不到吗?竟然还在想归顺东蜀。”
这话不假。
顾生言随声道:“与北渊之战,更是八王爷颜冥于宗庆府杀了北渊皇帝,以此嫁祸西州。那段时日,溪姑娘跟皇上又因为别的隔阂便多了去,这些也都是东蜀想要看到的。雪莹姑娘对这些事情并非是了解的,这年,东蜀作,乱洲国也只是凭借八王爷一人,未动用任何兵力便让西州与各个洲国乱的彻底。”
雪莹怔住,北渊之事她自是听过。
可是又想到画府那般事情,又想着颜冥,便觉得有些害怕。
不自觉,雪莹小声喃喃道:“战未曾断过,便是因为东蜀,这些其他小国又岂是看的不明白?若是被动地去牺牲,那不如主动投诚。东蜀先将战神归顺一事抛出,这接下来的事情便更好做了些,这便是心理战术了。”
“姑娘这词倒是用的妙,选择投诚西州或者东蜀,他们也只能选择后者。文治暴君一名,本便是东蜀传言而出的不争事实,画府八十八口人命更是别人眼睁睁的事实。可这些也均是因为八王爷颜冥,别人不知,可皇上确实明白的清清楚楚的。”
顾生言说这般话的时候,眼睛却是格外的亮。
明明只是少年之身,做事却格外有分寸,看事又看的明明白白,如此般的智商放在二十一世纪怕也是个文科状元了。
想此,雪莹噗嗤一声便笑出了出来,随声附和道:“那些使臣如何选择,到底是不用咱们两个特地去想了。东蜀最擅长将自己放置于洲国之乱的最外侧,看着别人损兵折将,倒是屡见不鲜的事实。不过,这些都跟今日万岁园比武的事情无关,你倒是会扯开话题。”
笑过之后,雪莹反而苦闷着脸。
这软轿悠悠晃晃不知走至何处,帘帐外的光映了顾生言那秀郁的容颜,随即,这软轿停了下去。
到了吗?
雪莹心想,便掀开了帘帐。
可这里却是一个死巷子。
在巷子的最前方,那绝美之人便静静地站在那里,清眸带着冷凝看着这软轿里的雪莹。女子眉目如画,朱颜未改,肌肤于光下更是如雪般的透亮。
极美之人,这世间也便只有她了吧?
雪莹的嘴直接微张了去:“溪——云溪!”
雪莹猛然起身,却磕住了头。
自云溪入软轿的刹那,雪莹便被顾生言直接掩了口:“姑娘声音若是再大些,便被人听到了!”
这轿再度而起。
珠帘之外,逐渐传来了厮杀之声,血落了帘帐一滴,雪莹的脸逐渐白了去:“杀……外面杀人了?”
雪莹看着云溪,紧紧握着她的手。
云溪侧首,清朗郁秀的美眸露了光:“你从东蜀皇宫出来,有眼线跟着,惊鸿会杀了那些人,你不必担心。”
惊鸿……
她已经无碍了吗?
顾生言坐的板正,小声道:“皇上让您出来拿佩剑的意思,便是接二姑娘回东蜀皇宫。二姑娘便是您的剑,还不明白吗?”
雪莹使劲点头,若有若无地看着云溪:“只是……你体内的蛊,无碍了?恢复记忆了吗?真的无碍了吗?”
她叽叽喳喳地问着,这里的空气却是柔和了些许。
云溪那本便冰冷的容颜,露了些许的温柔:“别院刺杀一事,战将罗烨彻底信了惊鸿。所以,这蛊解开了,而我已经无碍了。”
“那罗烨呢?”雪莹猛然问道,“劝他归顺西州吗?”
云溪侧眸,盯着雪莹却是看了许久,最后轻启薄唇:“雪莹,对待敌人永远不要留情,除非有利用价值,不然受伤的便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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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栈。
所有的门窗皆被关的紧实,罗烨自上而落直接摔于桌上,桌碎一地,落了罗烨半袖的血。他不停地后退着,看着身前之人冷漠的眸:“你竟要杀我?”
沈惊鸿倚于门前,唇角掠了笑,看着罗烨半瞬之后却是阖眸,轻声:“快一些。”
影卫俯睨罗烨,一步步上前,直接将佩剑举起——
剑光闪过罗烨的眼,他怒道:“沈惊鸿,你会后悔!”
后悔?
沈惊鸿懒散地看着罗烨:“连续七日吃了那毒散,你倒是精神不错,还能多喊上两句。”
影卫停下下手的动作,紧紧凝着罗烨。
罗烨嗤笑:“战神恢复记忆又如何?恢复武功又如何?利用我这许久时间,却是为了那曾想要杀你的文治?沈惊鸿,你当真是糊涂!”
糊涂?
他的确是糊涂了……
俊颜面上的光起伏而明灭,沈惊鸿颔首凝着罗烨身上的血:“沈某为了溪姑娘,何来的糊涂?”
“为他人做嫁衣?不糊涂……”罗烨笑着,眼中的精明却是闪着一瞬苍白。
影卫何时动手无人而知,那血已经撒了这厢房之地。
沈惊鸿起身,朝这里而来轻触罗烨的呼吸,眉头皱了瞬:“你说,他说的后悔是什么意思?总觉得少问了些什么。”
影卫将剑入鞘:“属下该去复命了。”
说罢,窗开,影卫直接闪出这厢房。
落叶被风吹至这厢房之中,落在了那尸体之上,绿与红的交错。沈惊鸿只是静静地站在这里,俯眸凝着他:“沈某,不会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