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内灯火通明。
云溪将眼泪擦干,便入了殿。
所有的内监与宫婢皆俯身退了下去,只留下这里的清亮。
静心悠悠,墨香极其的淡。
宫婢刚关紧了殿门,云溪还未走出两步便被人横抱而起。倚于那人的怀中,云溪埋头浅笑:“忙完了吗?”
宁西洛胸膛之内,心跳缓慢而跳。
他只是轻轻“嗯”了声,并无多言其他之话。
云溪被放置于龙榻之上,可她的手却没有松开宁西洛的衣襟。凝着那咫尺距离的凤目,云溪轻轻地吮吸了墨香之味:“这是北渊送来的檀香墨?倒是比之前的好闻一些。”
宁西洛俊郁之容多了狐疑,唇角偕了笑意:“溪儿,你倒是怀念北渊。”
宁西洛干脆坐在这龙榻边角,将冰鉴的盖子打开了些许,那细细的凉气朝着龙榻而来,意外的冰凉。
云溪掩嘴笑道:“在北渊呆了许久,自是了解一些。”
这时,宁西洛却凝着她,似是在打量。
云溪回首,不敢再看他,手却被他直接握住了,他喉咙微动:“你哭了?”
云溪摇头。
宁西洛逼问:“因为要送走龙子卿而哭?”
这话倒像是吃了醋。
云溪轻轻摇头,回道:“我想要送青鸾回北渊,所以便哭了。”
宁西洛剑眉微拧,反倒是有些想不通,靠近云溪些许,一手轻抚着那肚子,言道:“你想让青鸾离开北渊?为什么?”
“你不是能看透臣妾?如此也想不通了?”
“朕在问你。”宁西洛沉了声,若有若无地思量着,最后却是放弃了,亲手将云溪的鞋袜脱了,自一侧拿了粹玉做的扇子轻轻扇着,“你欢喜便好。”
清朗深郁,他即便是沉思之样也是如此俊美。
云溪凝着他,便躺在了凉被之上,干脆翻了个身:“不要看奏折了,陪云溪睡。”
风动之声扬起。
刹那间,这养心殿的烛火皆灭了去,即便背对着宁西洛,云溪也知他将衣衫褪了去,只是侧躺着。
这里,风声浅浅,皆是凉爽。
一朝君主,为她扇扇子,做那奴才做的事情,若是别个人看到了,倒觉得是她僭越了。云溪翻身,想要夺过那扇子,却被宁西洛按了手臂。
“有孕时,便莫要多动,朕让你去见龙子卿是为了那替蛊之事,若非如此,定然不会让你多走半步路。”夜色之中,那凤眸凝着她,是冰碎的怒气。
云溪故意嗔言:“替蛊……不用解了……只要他永远离开西州,便无法控制溪儿。”
她眼中有光,一闪一闪地看着他。
或许是这夜色的深沉,那光浅淡,宁西洛反而没有看到。泪水滴至枕上,滑落了她面色的冰凉。
云溪咬牙,忍着哭声。
宁西洛什么都不知道,便是对他的好。
若有一日,她死了,便是死了,这将死之时的痛,没人知道,便是对别人的善。重生之蛊,是颜冥下的,可颜冥都解不开,世人谁又能解开?
杀了宁西洛,便是解蛊了?
若是如此,她即便是死一万次,都不足以……
心爱之人,只要陪着自己,哪怕是死,都是幸的。
云溪阖眸,身侧之人依旧扇着风,她开了口:“我爱你。”
“嗯?”
“好好休息,明日你还要上朝呢。”云溪浅笑。
宁西洛放下了那扇子,双臂轻轻环着云溪,下巴抵在云溪的背部,浑身的温热都散在云溪的背部。
身后,宁西洛声音沙哑道:“你说什么,朕都允,放龙子卿活着也好,放青鸾回北渊也罢,若你想她了,今后便召回西州,见上一面便好了。”
她咬牙,眸色通红:“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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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州君主放了北渊旧主的消息传的沸沸扬扬,朝堂之上多少人说这便是放虎归山,可又有多少人不敢再说一句。
不光是放虎归山,听闻文治还赐了北渊旧主龙子卿府邸一座,给了封地胤都。
龙子卿离开北渊之时,只有北渊命脉江此意来送了行。此外,再也无人而顾。
马车跌宕,离了这京都数里之外,速度才渐渐快了下来。青鸾坐在马车之中,双目通红,一声不言地握着手中包袱。
而她身前,那温和之人靠这马车壁却是凝着他。龙子卿一身粹白长衣,那淡淡的龙涎香之气萦于马车之中始终都没有散去。
似是看到青鸾的凝看之色,龙子卿依旧是笑容和煦:“如今看着你,便像那个时候看着青墨。”
“云溪定要我跟着你回北渊,我没办法!”
“又何必呢?”龙子卿面目凝白,虽是笑意,却带了太多的苦意,“青鸾,若是你现在回去,她还会要你的。”
“她不要我了!”青鸾擦泪,最终将脸埋在了袖中,整个身子都圈在了一起。
这马车跌宕,外面足足有百人画家军亲自护送龙子卿回胤都之地。所有画家军都在加快速度,即便马匹累了,也只是稍作休息便跑的极快。
即便外面如何动静,这里的龙子卿却依旧保持那温润之色:“若我死了,不要告诉任何人,尤其是她……”
青鸾猛然颔首凝着龙子卿:“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那替蛊溪姑娘不要你解,你为何还会死?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龙子卿看着青鸾,浅声而笑:“青鸾,答应我,好吗?”
他便是如此凝着身前之人,寂静如这天地一瞬。
青鸾猛然掀开了龙子卿的袖子,那里一处红点……是蛊虫爬出的痕迹!
青鸾的脸不住地煞白,她咬牙道:“云溪体内的是母蛊,你靠什么牵制那母蛊的?你说啊!”
“替蛊有三种,母蛊,公蛊与子蛊,母蛊有解,而子蛊却无解,所以我给她下母蛊,便是从未想过去害她。如今,只要我体内的公蛊死了,这蛊也便解开了,你的溪姑娘便自由了。那六十日的陪伴,也便当做云溪送给我礼物了吧……”
龙子卿伸出了手,中间便是那带着血的公蛊,早已缄了生息。
他,究竟什么时候将公蛊引出的?青鸾竟毫无知觉,是刚刚吗?
青鸾咬牙:“那……那你会如何?”
那双桃花眸却带着释然的笑。
龙子卿看着青鸾,温和道:“北渊……终究是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