琵琶声响起的刹那,是年怀素试音。
所有人都起了身,静静地等着,又将目光从年怀素身上转到了颜冥的身上。
年怀素眉眼皆是笑意,凝了高台之下的酒肆小二:“可否借一把古琴来?我家姑娘想要试试,可好?”
小二早已看呆了去,听闻此话起身便跑,又满头大汗地归来,爬上了高台将那古琴放在了颜冥身前,退下之时还恋恋不舍地看着。
这里,依旧是安静之地。
颜冥坐在古琴之前,轻轻触于琴弦之上,阖眸轻声按了下去,也便是这一刻,年怀素心中却是紊乱了去。
颜冥近在咫尺,可于此刻,却觉得他距离自己极其远。
有多远呢?
远到犹如初见那时,无人能相信这般世上还有如此容颜之人,他看着你笑,而你在哭。只是静静地睨着你,你便是卑微的。
乱世之子,生来便是于乱之中,成就大义。而这义,是西州的义,他并非想要。他的自由,是自己的,也是所有人的,只要他能活的快乐,那年怀素这一生便无所求了。
酒肆楼顶能看到日光,那抹光落在那烈红之衣,也落在颜冥的瞳孔之中。
不少人慕名而来看他,这高台之上砸来的银子再也不是碎银子,而是一个个的金子,每一处都落在了颜冥衣角之处,滚上了几滚。
他的美,无人敢去触碰。
他的美,生来便是孤独的。
没有了画溪那般高高在上的样子,也没有文治那般冷漠之样。武功尽散的他,静静地坐在那里便是这举世无人买的起的画,一副仙人的画卷。
谁都没听闻过冥帝竟会琴音,这般倒是不符合了他的身份了。
生的妖冶似幻觉,他在弹琴之时,风掠起,墨发划过长睫,每一处笑都是孤独的,黯然的,妖冶蛊人心神。
年怀素停下了手中的琵琶,只是怔怔地凝着台中之人。
这里酒肆,长久的安宁,再无人敢多动一步。
一双双炙热的眼睛看着台中之人,小厮慌忙地捡着那些金子,高兴的不行:“今个半炷香赚的竟是从前两月之多,沉的我都拎不动了。”
小厮声音虽小,可依旧赢了别人的怒视。
小厮赶紧住嘴,尽量不打扰这里的情景,抱着那金子站在远处浅眸看着颜冥,心中更是欣喜。
卖身契,这东西又有多少人敢签一生呢?
初次见到年怀素,便是听闻有人想要买个家仆跟着,无人愿低价将自个儿卖出去,可他却愿意,只因他看到了那马车之中的那一抹少年侧颜,惊鸿一瞥。
马车帘子以风吹而动,那侧颜之上的琉璃目熠熠生辉。
他自相情愿地将卖身契交给了年怀素,只收了五两银子。
别人借说他傻,可他却觉得别人傻。
那般美人这一生多看一眼,便觉得长寿了,只是当他接触到颜冥之后,才发现自己上了当。这般美人又哪能是女子?竟是个不折不扣的男子!
不过……他自此之后跟在年将军身边也算是值了。
两个美人,定能让他长寿更多……
小厮想着,抱着怀中的金子笑的乐不思蜀。
琴音而落,这酒肆之中的叫好之声没有再想起,所有人依旧怔怔地看着。
春风拂面,少年轻轻伸长了懒腰,起身便朝着年怀素而去,预要离开。也便是这时,这酒肆中所有人都急了。
这音师哪有刚来便要走的?
这走了,他们在这里还看什么呢?
如今看了他,看别人便是索然无味,一掷千金,静静地看着,便是好的了。
颜冥眉梢皱了皱:“不走吗?”
这话问的很是奇怪,这来赚银子,哪有赚够了便走的?说好几个时辰,便是几个时辰。年怀素浅笑,眸光清幽地落在了颜冥身上:“累了吗?”
颜冥摇头:“饿了。”
这话一落,这酒肆之中声音便起了太多声音:“我这里有吃的!”
这春风浮动,那绝美之人侧眸睨着众人,每个人的手指皆指向了自己的桌上,眼光竟不眨地看着他。
只是二楼之处,有衣诀浮动,是厢房。
颜冥轻看一眼,反而是浅笑一声:“看到了熟人,去去便回。”
说罢,他侧身便被小厮扶着下了台,转身朝着那厢房而去,这时,老板看着他离开的方向有些害怕,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说。
那厢房之中的人,又岂是他们能得罪的起?
自是酒肆老板踌躇之时,那烈红之衣入了厢房,侧廓露在了窗侧,浅笑着俯睨了厢房之中那青衣女子,直呼了其名:“青鸾。”
那厢房虽是有门帘之隔,可也是半隔的模样,所有人皆能看清那里的一切。
被称为青鸾的女子便是这胤都的郡主,自是北渊兵败,却被战神送到此处,占据曾经的东宫为府邸,守着那已逝去的北渊太子,依旧承着郡主之位。
酒肆老板急的打转,可是又不敢去阻拦。
年怀素轻抚了琵琶,浅笑:“无碍的,我家姑娘与郡主认识的。”
这话说的轻巧,可酒肆老板也只能认了,不时瞧着上面的动静,擦了额角的汗:“怀素姑娘,您说怎样就是怎样。”
年怀素浅笑,抱着琵琶继续抚着。
所有的一切皆回到了之前的模样,这酒肆中人虽多,可依旧是安静,在时间的流散之中,便的逐渐热闹起来。
多少人都在言论着那抚古琴之人,每一人的眼中都带着兴奋,偶尔会小心翼翼地朝着厢房凝去。
那厢房之中是安静的,也是沉闷的。
青鸾坐在软座之位,嫣然一笑:“八王爷,如今生活拮据竟过上这卖艺的活法了?”
没有了之前的乖巧与恐惧,青鸾清眸淡淡地瞧着颜冥。
武功尽散之事,洲国谁人不知?那杀人如麻的冥帝,早已不是从前的他,成为东蜀人见人打之人。
可那般容颜,又能让谁下的了手呢?
颜冥坐在青鸾对面,斟茶笑着:“东蜀容不下我,便来着胤都玩上一玩,这卖艺倒也是不可取的,只是生活所迫。”
此般话,是从前的他不会说的。
从前的颜冥是什么样子?
青鸾愣住,有些束手无措,可还是带着笑意:“这头黑发倒是跟曾经的医仙圣手一样,是染的,青鸾看的出来。”
斟茶动作并未停止,颜冥竟抬手亲自斟了茶水给青鸾。
青鸾猛然起身,凝着那茶水:“你做什么?”
颜冥抬眉,浅笑:“怕我下毒?”
青鸾气急,又不敢多说什么:“自是……自是没那么认为,只是……只是……”
她筹措难定话语。
颜冥笑着:“武功尽散,没带毒,你也不必怕。更何况,现在的我养不起东蜀蛊了,你大概能看的出来。”
青鸾眉梢一皱,又不肯多说什么,看着那绝美之人竟吃了她桌上的吃食。动作优雅,唇角含笑,即便是喝茶的动作也跟画一般。
偶尔,颜冥会侧目看着厢房窗外的年怀素,琉璃美眸带着光。
桌下,青鸾握紧了拳头,轻声一句:“那重生蛊……”
“想要吗?”颜冥道。
这一问,青鸾彻底乱了心:“付出什么代价,为了龙子卿,我都愿意!”
颜冥的动作僵硬了一分,他起了身,自是走出的刹那回眸轻轻凝看了青鸾:“逆天而行,龙子卿与你都将不得善终,如此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