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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城有一家不温不火的青楼唤月琴坊,和其他青楼不同,这里的姑娘都是清倌,卖艺不卖身,在这动乱的地界少有乐意驻足欣赏的,因此凭白少了许多生意。
月琴坊的妈妈并不担心生意,每月还能给姑娘们提供最新的胭脂珠钗,绫罗绸缎不曾短缺,有人猜测月琴坊背后是大家族,也有人不屑,这样没人气的青楼,哪个家族需要?
青楼本就为了收集情报,人气不够,信息也就收集不够,大约没什么大家族愿意花钱养着这样的地界。
“你说,你要买我这月琴坊?”老鸨轻蔑一笑,“不是我说,你能养得起吗?”
老鸨已经四十有余,当年的风韵仍在,脸上只有些细纹,一眼便知保养极好。
女人衣着华丽,身形绰约多姿,斑斓灯火下,一时风华无双,叫人不禁遐想若是当年,这样的女子该是怎样的红颜祸水?
鹑首不吭声,老鸨能在这骆城混这么些年,自然什么人都见过,可幕后人既不是万晓阁,也知道他就是个办事的,这场交易他赢不了了。
薛八想着岳卿的吩咐,刚要开口,一个小人儿从他身后探出头来,“养不起,仅你一人如何养得起这月琴坊?我想和你幕后的人谈谈。”
“主子。”
鹑首恭敬唤了声,退到一侧,薛八半蹲下来,习惯性地将小人儿抱起来,一只胳膊稳稳托着岳卿,让她在气势上不输老鸨分毫。
老鸨也是见惯了场面的人,只轻蔑一笑,“你这点大的小孩,断奶了吗?就学着大人说话!”
“常国岳岑峰之子岳卿,请见月琴坊幕后人。”
老鸨听着岳卿突然抬高音量的话,心下一惊,神色明显有些慌乱,但还是整理了情绪,复道:“我听说过常国的岳将军,不是因为绑架高官的子嗣判了死罪?”
“爹爹没有!”此言一出,岳卿只觉,输了。
老鸨自然不会放过这一点的松懈,调笑道:“小公子,趁我还没报官,早点回家喝奶吧!”
岳卿的脸上爬满红云,现在在找回场子太难了,难得薛八日夜守着这里,传来一句“主子要来”,错过今天怕是更收不到这座青楼了。
老鸨像是想起什么,问道:“小东西,你今年多大点?为什么非要我这月琴坊?”
岳卿嘟着嘴,小脸红红的,眼里也擒着泪,不乐意道:“这里的姐姐都是清倌,干净,能不被人染指绝对有大人物庇护,既能一手遮天,藏我这几个……又有何难,他日能有成就,必然涌泉相报。”
这几个逃犯。
老鸨听得清楚,心也揪了起来,她的幕后人确实不简单,岳岑峰的事她是清楚的,只是没想过他们会来骆城,毕竟那场大火之后,也没听到过消息,直到见着这个“薛八”,她才知道最近有点小名气的“薛家班”就是他们的马甲,猜出他们此行的方向。
“你想去倏楠学院?”
岳卿微怔,没有否认,过了许久,有些失望地说:“我下次再来,玄枵,鹑首,回去了。”
2#
岳卿回了宅院就关门睡觉,还让所有人也去睡觉,晚上不许出房间,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的众人战战兢兢,当真窝在房间不敢出门,除了沉木。
“小主子?开门?我,沉木。”
沉木敲了半天门,岳卿才慢慢拉开一道门缝,低着头,嗓音沙哑,“不是让你们都不许出门?你来干什么?”
沉木想想,从身后拿出一串冰糖葫芦,哄道:“小主子,看在都是玄枵师父的徒弟份上,谁惹你不开心了?我这就去揍他。”
岳卿拿了糖葫芦,将沉木踹出门,关门,动作一气呵成,没好气地说:“我才没不开心,要揍你连我都打不赢,能揍谁?挨揍吗?”
“嘿嘿,这不是给你出气?”沉木傻笑,挠挠头,想了半天说不出安慰的话,都是男孩子,有什么事不都是打一架就解决了?
想想沉木道:“糖葫芦你收了,我就当你高兴了啊,别告诉师父我晚上出房门了。”
岳卿吃着糖葫芦,含糊不清地回了他,门外没了声,岳卿滑落在地,嘴里含着没嚼碎的山楂,哭成了个泪人。
“……爹爹……师父……我做不到……”
月琴坊这边,老鸨送走了岳卿一行三人,早早就关门谢客,大厅只有唯一一盏灯和一个青衣的公子哥。
“少爷。”
老鸨恭敬行礼,公子哥今年十七,眉眼如峰,雪白的肌肤比寻常人家的千金小姐还要细腻,丹唇轻启便可定人生死,沉默的模样亦是令人心动,但若是知道他的背景,只能红眼恨自己不够资格。
“芍华,你可知,岳家嫡子今年多大?”
老鸨怔,犹豫半晌,小声回道:“八……七八岁?”
“五岁。”
公子哥把玩着手里的玉石腰牌,忽然浅笑,“下次不管他提什么要求,你都得答应,这月琴坊就当是舅舅我给侄子的见面礼。”
“少爷是说?”老鸨愕然,合着那个总压着自己气焰的孩子才五岁?还有舅舅……
“你不知道?还是有意忘了?孤月家的独女,我的姐姐孤月姝早年外出游历,下嫁了异国兵士,父亲气极,除了姐姐的名,自己也开始闭关。”
公子哥将腰牌放在桌上,双腿交叠,优雅一笑:“正常商议,我很想知道这个侄子能提什么条件。”
“虽然最后结果自然是让他做这月琴坊的少东家,不过得加上这块腰牌,让他带着腰牌来孤月家。”
老鸨强压下心底的困惑应下,她只是知道孤月家是隐世的大家族,能给她一隅安生休养,这还是孤月家少爷第一次让自己办事,竟就是要将这里送给一个孩子?
依着公子哥的意思,大约还会在这里住上几天,芍华收下腰牌,心下暗暗记着提醒姑娘们不要打扰公子哥休息,扭着腰肢回了房,倒是没在意有双眼睛一直盯着她。
暗处的秋菊心神异动,每次妈妈和这个公子哥见面都会屏退众人,还关门数日,虽然对她们来说是久违的休息,但这公子哥的身份绝对不简单,如果能拿到那枚看着就挺贵的腰牌……
秋菊思索片刻,推开夏荷的门,眯眼打量,和她想的一样,夏荷还没睡,在调试琵琶,无名火就这么冒了上来,同为月琴坊的四大头牌,夏荷的琵琶总能吸引到更多的目光。
“哟,这么认真给谁看呢?”
夏荷闻声,皱眉,她顺着声音看向门口的少女,眼里满是不耐,“有事?”
“有,把你的合欢酒给我。”秋菊关了门,款款走进,坐在夏荷对面,有些盛气凌人的,“别忘了你能在这里吃香喝辣,可都多亏了我告诉妈妈你是‘清倌’……”
“你别太过分!”夏荷猛然起身,身侧的琵琶落在地上,发出嗡鸣,引了老鸨和姑娘们循声赶来。
秋菊软软一跪,带着哭腔,“好姐姐,我不说了还不行吗?您别气了。”
“怎么回事?”
老鸨发问,夏荷咬唇不语,秋菊抹了抹眼泪,轻泣:“怪我,都是我提到了往日没来月琴坊过的苦日子,戳着姐姐痛处了……”
语调娇弱无辜,双目含泪,好一朵盛世大白莲。
横梁上的女孩轻笑,懒得再看这出闹剧,无非是闹完了散场,白莲要的东西今天也要不到。
她翻身重新找了个姿势,在梁上睡去,她是来找她的小相公的,才不想看白莲唱戏。所谓凡事要从娃娃抓起嘛……想到这里,女孩舔舔嘴角,心驰神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