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队长的手指无意识的敲击着桌面。
跟鸽德交流刻不容缓,但这之前必须要等,等待骑兵们的回信。
“在得到卫兵禀告红灯司守备尽数消失时,我们已经能确定前一句精锐北上恐怕确实不假,后一句所谓谋杀则是毫无依据。”
“大皇子即使有反心,也绝对不会在魔兽大举进犯时动手,调动精锐更多的恐怕是出于紧急驰援考虑。”
“暗中调兵接近皇城,这种行动已经极度敏感,足以让皇城上下震动…但这还不足以让我们下定决心与大皇子正面交锋。”
“如果,只找到了大皇子调动大量精锐的间接证据,不如考虑觐见陛下详细述职,这不是我们能继续插手的领域。”
“大皇子不将此事提前告知陛下,就是不想让陛下直接夺了兵权,否则他的无数计划毁于一旦,大皇子这些年布置下的底牌现在不揭,更待何时。”
“但很有可能我们派出的骑兵会在城外不远处一头撞上默然行军的整编军团。”
“这时要是还不明就里直接让陛下处置,万一大皇子为了自身安危悍然出手,皇城是否还能安然尚存都很难估量。”
“红灯司会是贞德殿下率军?那仅凭皇城卫兵本身风险太大。”
“帝国腐朽的没落之路走到当代陛下当政之时虽说突然被陛下设了道卡,但一系列狠辣手段过后,充满血色的改革成功停滞住了这辆破损马车滑向深渊的过程,但也使得陛下深陷这积重难返的帝国之中,充当已经破损的利益网的润滑剂,以确保帝国尚且还能运转。”
“鸽德大皇子自幼与陛下不合,陛下狠辣的手段在大皇子看来都过于残暴,因此毅然决然与陛下告辞,放弃继承皇位自谋生路,这是皇室给出的说法。”
“大多数人以为这只不过是陛下布置的掩饰,暗中不知有多少阴谋,但这还就是事实。”
“大皇子与陛下的理念冲突太过严重,二皇子的伪善倒还能让陛下接受。”
“现在的陛下只能寄希望于帝国冉冉升起的数颗新星:无中生有新创实权总司的崔司辰,即将肩负重任统领南方的二皇子,帝国比武大会冠军达拉崩吧…等等诸位,能在未来代替如今的僵化权贵们。”
“将来终有一日陛下将传位二皇子,也不知二皇子是否能不负帝望挽救危局,将这些英才团结到身边。”
“但放弃帝位的大皇子…这些年可并不是什么都没有做,如果只计算当前明面上的势力,大皇子毫无疑问能碾压二皇子。”
“崔司辰,若没有鸽德的一手扶持,鼎力相助,不可能开创红灯司,更拿不到兵权;占星教会本来超然物外不问世事,却在鸽德拉拢下彻底倒向帝国,剩下的事情,只有猜测而无法确定,但从蛛丝马迹中足以找到红灯司暗中联系北方海峡关隘的证据。”
“以关隘里那位都尉公然反对二皇子继位的脾性,即使没有大皇子的亲自拉拢,出于给二皇子添堵的目的,都尉就有极大几率也是大皇子的人,这样大皇子就在政界,学界,军界就都有了举足轻重的支柱。”
“这之中根本没人关心的,那支由大皇子亲自组织出来的鸽德马戏团,也很有可能不仅仅是掩护鸽德诸多行动的幌子…甚至那根本就是鸽德的核心人马…”
“红灯司的守备营名为守备,实则是攻极强守极弱的整编重装强弩军团,如果这都不能称作核心底牌,比整编重装强弩更为重要的部队,那会是什么?”
“毫无疑问,魔法军团。”
“再联系上红灯司与海峡关隘的交流,一切变得顺理成章:帝国唯一的魔法军团,由一万余魔法学徒与数千魔法师组成的最强力量就驻守在海峡关隘防备黑暗森林,无论大皇子是自行拉拢,或是直接借人,跟都尉搭上桥后,他组织自己的魔法军团都要简单的多。”
室内的气氛异常莫名,从空气中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声音足够清晰,可周围的官吏,没有一个人听到他们在议论什么。
那些同样是总队长的声线,用完全不同的语调进行着精神分裂似的讨论,可总队长自己的嘴唇从未动过一下。
“我们内心的天平上给大皇子已经加上了诸多筹码了,该决定了。”
“相比二皇子现在空有头衔缺乏实权,大皇子手中的力量已经远远超出了继承皇位后用于掌权维稳的水平。”
“甚至更进一步,陛下自上而下的改革由于陛下自身的限制,不能在大刀阔斧之后还能保证帝国的稳定,但大皇子这样自下而上把权势牢牢掌控在自身,是完全不怕打碎瓶瓶罐罐的。”
“能在多年前就看到这一限制,并抛弃继承权的诱惑自行崛起,毫无疑问,这是一代天骄才能有的表现,让大皇子继承帝位很有可能是更好的选择!”
“刚刚布置皇城卫兵扣下大皇子从另外一个方面来说,也是对大皇子的保护。”
“陛下疑心如此之重,对大皇子这些年的动作不可能没有关注,暗中在大皇子的这些势力之中,陛下究竟安插了多少探子,只怕陛下自己也不清楚。”
“陛下的情报网络都在巡夜人中,而巡夜人的运转全部都在陛下的亲信“夜莺”控制之中。”
“与我们平级的“夜莺”虽说是巡夜人的最高长官,但只闻其名不见其人,从未看到过此人与巡夜人们有过面对面的交流。”
“巡夜人不比皇城卫兵,里面三教九流鱼龙混杂,各方在其中安插的人数不胜数,我在其中放的人手都用于追查反抗势力的踪迹,而且也确实摸出了一张不小的情报网络,没有其他力量与时间调查这个了。”
“只要我们想,表面上的反抗组织就能立即连根拔起,可我们的目标是背后隐藏的大鱼,这点残羹冷炙吃起来毫无意趣。”
“在一个帝国的组织里明目张胆的追查行动不可能不引起夜莺的注意,可此人就是如同不存在一般,我们的次次试探不起一点反应。”
“巡夜人们每有要事发生,其行动配合之严密不可能没有人指挥,在我们的密切关注之下不留一丝破绽,‘夜莺’不可小觑。”
“我们能收到的消息,没有理由巡夜人收不到。”
“我们的贸然行动真的成功将大皇子扣下,都超出预料了。”
总队长微微点头,从清晨时分被收买的巡夜人传递信息,到他询问那两名传话的卫兵,中间过去了一整个上午的时间用于调查后,居然还能及时的在南城墙处紧急加设卫兵检查,极其幸运发现了大皇子。若是大皇子早些进城,现在找到大皇子的恐怕就是巡夜人了。
“让巡夜人悄无声息接触大皇子可以说危险至极,说不好陛下会一怒之下做什么,只能是我们下手,在红灯司前拦下鸽德。”
“如此,就能一石三鸟:既在红灯司中新安排了防护的力量,避免陛下趁红灯司力量空虚之机入主,又能在很有可能已经暴露行踪的大皇子身边置下防备,再加上满足我们的私心。”
“说是想与大皇子交手,实际上只不过我们意图倒戈前最后的测验,再多的道听途说,也比不上亲自看看大皇子究竟如何。”
“值不值得一个守护帝国四十年的老人重新燃起?用这一身老骨头垫起来大皇子的道路?”
“如果大皇子有那负重前行的气魄,我们就是生拉硬扯也要把大皇子拖进继承大统的未来,现在的陛下只能拖延灭亡的时间,而大皇子说不定能带着帝国浴火重生!”
最后的铿锵之音回荡之间,那个“生”字的后半个音节戛然而止,随即一次诡异的议论就此结束。
总队长重新开口:
“司案。”
此时浑身绷紧的司案才恍然听到总队长的吩咐,暗自庆幸这一片沉默终于被打破,可以从沉重的气氛中挣脱出来。
“到!队长请吩咐!”
“陛下前一日抄了哪个伯爵?死了多少人?”
话音刚落,立刻有司案从书架上取下文书,快速翻找起这起惊动皇城的大事。
“报!所抄者罗杰·德·斯坦贝斯伯爵!伯爵本人,十六名男性子嗣,十一名廷臣与一千三百八十三名士兵共计一千四百一十一人被就地斩杀!”
“哦…陛下抄出来的都是些什么?”
“报!具体数据未知!估测有超过三十万枚金币与价值约七万金币的各式珠宝,大量魔法药剂、魔法卷轴和少部分书画与日用奢侈品…”
“剩下那些遗老遗少有没有去典当行?”
“报!有!典当行昨日报告收到大量名贵家具与小件首饰!”
“从他们那里赎一张桌子,还有…靠背椅也赎一把,让他们找坐着舒服的,价钱按他们说的给,搬到外面城墙上去。”
“是!”
完了,完了完了,又让我们搬桌子椅子,这回在城墙上死的怕不是个超大级别的玩意儿…
好家伙,就是上回海族入侵那领头的上城的时候,总队长也就给他安排了个缸,今天直接拿贵族桌椅招待…我看哪,这怕不是皇亲国戚…
好多年没有在这种地方跟别人谈话了…自从在诛王之夜跟跑出来的小公主说过话后,凡是在这城砖之上行走的反对者都已经一言不发的逝世,不管是从哪里奔赴而来的农民起义,或是一路攻来的劫掠海族,都用生命的代价体验了一把直面皇城卫兵和总队长的恐惧。
不出片刻,桌椅已经被人搬了过来,总队长这就动身去请大皇子。
此时鸽德一行的马车被迫开到了东城墙脚下,在士兵进出的甬道口旁等候身边这群看守要拿他们怎么样。
鸽德试图问旁边的卫兵借一张毯子,在一个金币的代价下,鸽德成功得到了一张转手数次的地毯并就地躺下,然后他就开始第二次交涉试图买来一个枕头…
“鸽德你倒是振作一点啊!总不能在这里无所事事干等着…孤蓬你下来待着!提起应有的警惕性!”
费雷在原地反复横跳,试图舒缓一下紧张的心态,但跟他的紧张相对,鸽德好似是过来度假一般悠闲,孤蓬则坐在马车上形同石雕。
“鸽德!你好好解释解释这是什么情况!谁把你扣在这的?”
“…别急,放轻松…我快想明白了…”
“…又开始了又开始了…你预个言真麻烦…”
“诶,这你可怪不得我,这能力天生就这样…还有!预言只是辅助!真正的论证还是要靠自己的智慧解决的…好了好好跳你的舞去,你这个动作挺有黑暗祭司施法的精髓的,要是点堆火就更像了…”
“好好预言!给我专注一点啊混蛋!”
“唔…我大概理解了…”鸽德把他的头往买来的枕头上一放,双眼就开始光芒乱晃,“这波啊,这波是准备站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