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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自序

我一生最爱的洋洋走了。他让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深深地体味到,什么是人的生命中最大的悲痛;也让与文字打了一辈子交道的我,第一次对切肤之痛、不堪回首和刻骨铭心这几个词有了实实在在的理解与感受。

六年的时间已经过去了,至今我依旧不敢回忆洋洋临走时的情景。因为那撕肝裂肺、万箭穿心般的痛,往往让我不能自持。但是尽管不能自持,日常生活中我还是只能选择沉默。

有位歌手唱道:“如果我现在死去,明天世界是否在意……”世界会为一个年轻生命的离去而在意吗?答案显然是不言而喻的。我明白,在这个喧哗热闹的世界上,一个普普通通年轻人的生或死,一个平平常常小家庭的喜与忧,对其他人来说又有什么影响呢?又有多少人有兴趣去倾听或过问呢?我更知道,浩淼的宇宙是不会注意到一棵小草的悲伤与绝望的,嘈杂的社会也绝不会对一个普通家庭的悲欢离合产生关注与兴趣的。

洋洋走后的这几年日子里,我常常是一个人呆呆地站立在窗前,或是静静地坐在沙溪河边,默默地凝望着远处的群山或眼前的流水。我本想能在与青山绿水的对话中得到些许的安抚与慰藉。然而,青山默默,流水无语。我只能在内心深处发出长长的一声感叹:都说万水千山总是情,殊不知,最无情的就是眼前的山川与岁月啊!

于是,我最终只好也只能选择了沉默。

然而,嘴上的沉默并不能平息我内心的悲伤。思虑再三,我还是想为洋洋做些事情,想为洋洋与我们一家人的缘份留下些什么,于是我拿起了笔。用文字来祭奠洋洋,这也许是我的一厢情愿。因为我明白文字只不过是一种自欺,象征的复活和一切复活一样都是虚假的。但是除了手中的这支笔,我还有什么东西能来表达自己对洋洋无尽的思念,安慰自己一颗破碎的心呢?

马拉美说过,世界存在的目的就是为了一本书。尽管我知道他的这句话有着更加深刻的内涵,但是对我来说,此生此世我存在的目的也就是为了写好这本书了。我知道世界上至今还没有任何一种办法可以留住人生中最珍贵的东西,人们所能做的一件事情就是把它转换成所谓的文本,因为只有文本才能证明我们曾经拥有,同时也由此证明我们已经永远失去。正如一个作家所说,文字绝对可以寄托生命。

这本书写的虽然仅仅是我们一个普通家庭所遭遇的苦难,但书中也涉及了我对人生、亲情、社会等方方面面的一些肤浅的思考与感悟,触及到了人的一生中难免要遇到的一些根本问题和普遍的价值。尤其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开始实施计划生育国策以来,类似我们这样的“失独”家庭据说已有百万之多,正成为一个社会高度关注、政府不得不高度重视的社会问题。这就使得一些有缘读到这本书的人,读后不至于一无所获,尤其是对于天底下有着与我们类似经历的“失独”父母亲们会有那么一点点的安抚与慰藉。

写这本书的过程对我来说,既是一次情感的炼狱,也是一次痛苦的回忆,当然也带有些微的甜蜜。哀乐人生,哭笑有之。因为在洋洋的身上,毕竟倾注了我们一家人永远的爱,也汇聚了我们一家人永远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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