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把总和沈班头两人刚进了县衙大门,还没来得及找人问孙大人的去处,一个小厮模样的年轻人就急急忙忙跑了过来,“把总啊!你可算是回来了,大人在屋里现在着急上火着呢,现在什么样的消息都有,大人他···”
万把总也不跟他寒暄,“带路,见了大人再说!”
三个人很快就到了一间公事房门口,那年轻人朝里面指了指“大人就在里面,我…我就不进去了”
万把总和沈班头也不管什么礼节了,直接过去就推开门,里面一个穿着直身的中年人正在屋里面来回打转,见到有人进来赶紧转身一看
“定军啊!你怎的才回来!满大河说你们遇上了流贼前锋,人可无恙?”
万把总赶紧回答道“流贼虽是猖獗,不过得亏壮班和各位家丁兄弟力战,又有几位义民舍命搏杀,终究还是让我和沈班头存了一条命下来,只可惜朱管事他···”说完立马就要跪下来
孙大人一把把他拉住,“朱管事毕竟不是知兵家事,为国捐躯也是无法!本官必定要上报朝廷为他的家人讨来抚恤”又看了看后面站着的沈班头“东灵,听说你的壮班损失颇大啊”
沈班头一听孙大人直接叫自己的名字,一下慌了神,往日里他一个外来户当个壮班班头,谁都没个好脸色给他,这次居然孙大人直接称呼他的名字,也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是···是的,壮班战力不比万把总的家丁那般勇武,我便安排他们在阵后预备,一来可以及时上去补充防线缺口,再则也可以护卫一下朱管事,没成想流贼狡猾非常,从背后的山崖攀上来不少人,壮班不敌,便···”说完沈班头赶紧跪在地上,头埋得很低
孙大人长长的叹了口气,来回走了两步才过去扶起沈班头,“流贼凶恶,壮班又是新练,力战不敌也是无法”
沈班头自然是没法说壮班那群衙役一触即溃,还是靠长枪逼回去才拖延了些时间,只得硬着头皮说道“多谢大人体谅!”
“不过啊!我看这壮班也无甚用处”孙大人停了一下,看了看两个人,缓缓说道“以后就不必再编练了,东灵,你即日起便交卸了差事,跟定军一起把家丁先充实起来吧!”很明显孙大人对沈班头还是有些不满的,家丁毕竟是保命的,怎么也得先保证了才行,让沈班头不当差改当家丁,也算是有罚有抚,再说了所谓的衙役家丁,也就是左手倒右手而已,这个操作完全是一副肉烂在锅里的样子
一提起家丁,孙大人又想到了一件事“定军,你回报说这次带了几个新的人手来当家丁?”
“禀大人,这几个人正是那几个协助我俩击退流贼冲击的义民,战力暂时比不上自家兄弟,但都是些敢拼命的,我看他们也有心报国,正好家丁壮班损失颇大,就自作主张收下了他们,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你觉得可以就行”
“那···大人,外面现在是个什么状况,我进城的路上看见流民尸体都还没有人收敛,又说流贼出现在县治周围?”
孙大人并不马上回答这个问题,指了指这间屋子,“你发现异常没有?本官为何不在后堂待着而是在这公事房里打转的?”
俩人对看一眼,都摇着脑袋齐声答道“属下不知”
“你们看看这些案几上面的笔墨纸砚,样样齐备,连磨出来墨都还没干,但里面的文吏人呢?”
两人自然是不知道这吏员人去了哪里,只得等着孙大人继续发作
“昨日午间有人来上报说北护城河里有尸体,仵作看了判断是发疫,消息还没入我耳,这些吏员便传得沸沸扬扬,满大河回来不久,外面就有人说在东河口看见有戴红头巾骑马的人在张贴告示,开始还以为是官府的人,等后来才发觉是流寇在到处制造风声,晚间有人用箭射了书信过来说要夺取县城”孙大人气得脸色发白,“这些吏员一听连夜就全部溜了”
“草木皆兵,要他们有何用?”猛地把手上捏着的毛笔扔在地上,“废物!”
万把总这下终于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就这么几个流窜过来的流贼就吓得县城里鸡飞狗跳的,也难怪孙大人不爽,赶紧安慰道“大人莫急,我估摸着那些流贼也只是吓唬人而已,要打官府的城池都是宜早不宜迟,能一鼓作气登城最好,地方上得了消息,有了预备,凭借城墙瓮城,他们流贼那点人都不够填护城河的”
“现如今倒是没看出来有要打进来的样子,不过也不可掉以轻心,你俩这就回去安排好防务,派出哨骑先行侦防,再派两人去府城报信求援,流贼来与不来,我们都得把消息递出去”
“那好,我等这就回去安排”万把总赶紧躬身行礼“城外的布防我自去安排,新来的这些家丁我就让东灵兄弟带着,城里的事,也一并管着一下,毕竟他要更熟悉城里面的状况些”
孙大人挥了挥手“照此办理,都快去吧!”
“是!”两人齐声答道
从公事房出来,万把总一把拉住沈班头“老沈,就按咱们刚才说的办,你这就回营去安抚一下那几个新来的,再点几个熟手去城里把那些流民乞丐都赶出城去,不能让这些人在城里,万一混进来些奸细或者发疫的,咱们都得完了”
沈班头点了点头“我想带着仵作把那些人赶到城南土地庙那边去,那里地方大,把他们隔开也好看管着”
“要是有人手就可以去看管一下,没有的话就不管了,一切以城里为主”万把总又强调了几句“我现在就去安排侦骑和传信的人,你去把你的东西都搬到大营里去吧!”说完就扔下沈班头朝城门走去
沈班头看着万把总越走越远,自言自语道“又转回来了,好不容易不当兵,当个班头没一阵子,现在又成了队长了,我就是个刀口舔血的命啊!”说完就朝着自己在城里租的那间房子走去
金家嫂子给柳威他们几个把伤口处理好了过后,就带着几个人来到了地字号房,推开房门里面就是一排大通铺,还有一张大桌子和几根长条凳,屋子里一股草料味道扑面而来,金家嫂子指了指里面,笑着说道“各位兄弟,这便是你们以后的住处了,出门了左手边上就是厕坑,右手边有水井,吃饭就在刚才那间屋子里”,这时金家嫂子的小儿子双手各提着好几捆被褥,也不说话直接就走了进来,往大通铺上一扔就站在那里嘿嘿傻笑
“四儿你去给各位兄弟取两个木盆几张面巾过来,快去!”金家嫂子赶紧指挥起自己儿子,见他半天不动,只得又重复了一遍才让他听懂,见四儿出去了就马上来解开绳子取出被褥来铺床
林奎眼珠一转,赶紧过去一把接住,嘴上说道“辛苦嫂子了,这等小事我们自己来便是了,您接待我们几个,一番折腾也挺累的,快去休息休息,喝口水也好啊”,说完就把旧被褥这些清了出来,往大通铺上开始铺了起来
金家嫂子把手放在围裙上搓了搓,笑着说道“你这兄弟还是热心肠呢,我这些活都是干顺手了的,不累不累”
这时金四儿抱着两个木盆进来,里面扔了好几张毛巾,他也不把东西往地上放,直接进来就全部扔到大通铺上面,毛巾掉得到处都是,有一个木盆还在铺上面滚了起来,眼看就要掉下去,柳威看见了赶紧伸出手去一把接住
“你这小子怎么放东西的,都不知道往桌子上放么?这么一扔是个是什么样子啊?”金家嫂子立马开启了训话模式
金四儿在边上一点不羞愧,脸上还是嘿嘿的傻笑着
金家嫂子拿他没办法,只得对着众人说道“我家小子他…手脚比较笨……”
“不打紧,不打紧,我们正好想洗一把脸呢”柳威笑着说完就毛巾往盆里一扔,顺手就把揭下脑袋上的头巾扯了下来,露出一个圆溜溜的寸头
“啊!这位兄弟你这头发!怎的是这个样子?”金家嫂子尖着嗓子喊道
这一嗓子不吼不要紧,一吼把隔壁的老金头都引过来了,周寅生和郭顺也在那里指指点点的
“我这个头发啊,是因为…”柳威见大家都看着,不给个说法也不行,正准备把之前骗沈班头万把总他们那一套搬出来,还没来得及说,一边的镇门梁淡淡的说道“他们俩是被东虏掳过去了一阵,头发被东虏剃了,后来才逃出来的,头发一时也没长起来”说罢一把把林奎的头巾也揭下来
柳威林奎见镇门梁这幅动静,立马死死盯着他,谁知镇门梁根本不管他俩,对着金家两口子说道“他俩这头发也是身不由己没办法,大家可不要取笑”
金家嫂子看了看柳威林奎,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老三也跟他俩差不多岁数啊!不知道……现在在东虏那边……是死是活啊!”
一直没说话的老金头,一边握着自家老婆的手,一边解释道“让大家见笑了,之前东虏入寇,把我家老三掳走了,我这婆姨最是喜欢老三了,听见你们的遭遇,这才失态,哎!”说完自己也长长的叹起气来
林奎立马顺杆往上爬,安慰道“三兄弟吉人自有天相,东虏那边虽然是远在辽东,但要逃回来也是可能的,嫂子你不必太伤心了……”
“就是就是,我俩都能回来,他也一定行的”
金家嫂子还是止不住的哭,老金头见这么也不是个办法,朝众人挥了挥手,“我带她回去缓缓,诸位赶了好久的路,也好好歇一歇吧”
等老金头两口子回去了,众人才都坐了回来,林奎继续去铺床,郭顺则扶着周寅生去旁边铺好了的床上躺着,桌子上只剩下柳威和镇门梁
“大当家的怎的要帮我?”柳威压低嗓子问道
“你那些个破理由,说出来如何让人相信,你以为是个人都那么好骗么?”镇门梁笑了一下“这两口子一看就是在这里呆了老长时间了,我给你们编的这个理由比你的那些好太多了,就你俩这样也想去骗人,嘿嘿”
柳威不得不佩服,赶紧抱了抱拳,“我这俩的头发还真是身不由己,哎,反正多谢大……不对,多谢郑哥儿”
“老子不叫什么郑哥儿,我姓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