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本就不缺逆天而行,许仙与白娘子的断桥相见,牛郎与七仙女的鹊桥之约,小倩对宁采臣的苦苦迷恋,可为什么偏偏到了我这里,这一切都这么荒唐,我不允许天下一切伤你分毫,哪怕你是甘愿的。
我叫槐音。
如名字那般,我是生长在百灵山上的一棵槐树,不知怎的便成了精。百灵山山清水秀,用空灵动人形容全然不为过。我苦心修行三百年,见多了事过境迁,听腻了世事纷纭。终究是悟出了些许什么,万物皆有灵气,或因情而聚,或因物而生。既幻化成精,便必有心心念念之事或有人心心念念于你,而你需了断这情缘。
身旁的常青藤沫存,前世未能陪病妻百灵共赴黄泉,在轮回之时心有余念,今生便化身常青,环绕在百灵山侧,日日唤着百灵。也终是不负那一抹有心人,两百年的那个午后,他在熟悉的声音中被唤醒。前世未能相守终老,今生便日日相依。
身后的紫罗兰伊人,前世在人海中回眸含笑竟与早有妻子的桐寒一见情深。但终究是安分守己,仅仅以书信往来,半生过后,桐寒妻病亡良久,才短短相伴共白头。临终之日,两人许诺,下辈子甘愿一花一树,一花一世界,一树一相思。可不知已轮回多少,伊人并未等到她的桐寒。
既然是羁绊,便自有幸与不幸。前两百年,我也寻找过属于我自己的羁绊,可能是常年在我身上搭窝的黄鹂鸟,可能是蹦蹦哒哒上山寻药的小药童,也可能是遥不可及的月亮或云朵。寻着寻着,兴趣灭了,便也淡然了。于是,我开始相信天命,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但直到有一天,他出现了。
就像山下的戏剧画本中所写的一样,荒郊野道常有山匪拦劫匆匆行经的旅客。他们的口号也是千篇一律,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从此路过,留下买路财。但这次,一声呵斥将其打断。好一场英雄救美的好戏,出场的男子白衣飘飘,身上佩戴一副长萧,腾空横踢了三下,便山匪全部倒地。当然,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大侠你摆造型,踢到我了。
因为力度太过于轻巧,部位过于精准,出招又过于出乎意料。所以我没忍住,哎呦了一声。或许是那声惨叫过于凄厉,弹出了数米远之后,白衣公子直勾勾的盯着我的方向。我心道,真是对不起,毁了你这波天赐良缘。怎料,他突然冲过来抱着我,槐音?然后就是一场可以预料的认亲场景。
我对他着实没有什么印象。便也不搭理他。更何况本就不能暴露自己。他也不恼。不知从哪寻了些木板,硬生生的搭了个木屋,就这样住在我的身边。有人陪伴对于孤单了三百年的我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那白衣男子,我就先唤他白衣吧。
白衣一看便是书香门第,天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闲暇时便题诗作画,吹箫练武。看他也的确是件赏心悦目的事。况且,他还能在偌大的百灵山,准确的寻出能吃的野菜填饱肚子。最美好的是,他每次都会煮一锅鲜美却略微带苦的野菜汤。看着乳白色的清汤中飘着几片野菇、菜叶、葱花、还有偶尔出现的小鱼干也确实为一件趣事。
自古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更别提平均教育水平还处于胎教的那群山匪了,所以说惹怒山匪还不走的后果可想而知。山匪来袭的时候,他刚刚把吃完野菜汤的碗放完在我的面前。纵使他依旧帅气如初,但双拳难敌四手,挣扎几分后还是被抓住了。作为树精本就不该管人间之事。不过只是生死罢了。怎料我看到一只脚划过,一只山匪不慎踢倒了放在我树根上的那碗野菜汤。汤汁渗进土里,味道莫名有些熟悉。
古亭中流苏罗帐里弹奏古琴的姑娘,靠柱而立吹箫的少年,琴瑟和鸣,以音会友。负荆请命上战场的将军,城塔相送泪如雨下的美妻,良辰美景,相隔两地。战火流离他乡的异乡人,匈奴入侵被迫离开的本乡人,书信全无,缘分已散。独有以信物回忆思人。
喝下这碗孟婆汤,便可忘却前世,你是否要喝下。喝下,前世太苦,只愿来世不在有情。不喝。还愿孟婆成全,她去了哪里,化成何物。
槐音,轮回三世,我终归是放不下你。
我伸长的枝叶渐渐环住了白衣。我好似记起些什么,轻喃了一声,白泽。
我知道破坏命格的结果就是魂飞魄散,化为虚无。但为他无畏。
我叫白泽,祈求让我代她化为虚无,并以我的肉身承载她的魂魄。
从此,再不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