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为离人照落花——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墨涵姑娘便是那一条最惹人怜惜的多莉。
涉世不深的灵魂每天呼吸着乌烟瘴气,久而久之,心灵蒙尘,情绪也一直持续低迷,愤世嫉俗到有些偏执,爱笑的太阳也失去了光泽,长期不见笑脸。
当初,才踏入工程单位的小姑娘,携带一身稚气,蹦蹦跳跳的热心肠,为同事做足了份外事。上苍也曾眷顾爱笑的眼睛,为她安排了一个身处南宁,人人上进,举目一家亲,团结凝聚的项目部。
在南宁这里,每个人都饱含激情,把原本枯燥无味的工作,愣是做成像是为了心中美好蓝图,而齐心协力建造一艘最有意义的诺亚方舟一样,那么令人自豪的使命。
雷厉风行的项目经理赵总,对工程仿佛具备回天之力,经他之手,且不说做一个完整的项目,即使是半路接手的烂摊子,在他大刀阔斧之后,也能脱胎换骨。
带有几乎与世隔绝特性的工程项目部,如若不好,便是人间地狱;如若好,便是世外桃源。
人们往往乐于接受越来越好的境遇,即使越来越差也足以反应和应付,却从来不会做跌入深渊的准备。从地狱到天堂,或人间幸事,但从天堂到地狱,却是祸事一桩。
随后南宁项目竣工,被灌入项目部如世外桃源般想法的墨涵姑娘,满怀希望地一头撞进广州南沙的雾霾重重中,像被前主人悉心疼爱的猫咪,突然换了一个聒噪暴戾的新主人一样频受打击,以致心灰意冷,满心失望。
生于世间,每个人的心态,思维,秉性,都由不同的成长经历模塑而成。没有相似的过去就难有感同身受的现在。即使经历类似,也会由不同时间,不同视角,不同感悟而难以共情。墨涵姑娘恰恰就以细腻敏感的心,饱尝了炎凉冷暖的苦。
我们又不是耳顺的年纪和心态,但凡遭遇不满,委屈,愤懑,谁人不渴望倾诉?而我刚好给自己定义为合格的悲天悯人的倾听者。
谬总就这样无意间,变成了让我打开墨涵姑娘心门的砝码。
……
“南沙真的是我人生的一场噩梦。”
她隔了很久继续道。
我刚好用这段时间回顾了一下故事背景。
“去年,我写了好多通讯报道,以前这个项目一年完不成两篇,去年因为有我和陆婷一起努力完成了很多篇,还有我的一篇上了中国中铁报,还被评为集团优秀通讯员。只有五个人评上了,其中三个项目书记,然后就是我和一个主任,所以很有成就感,也打算一直这样努力下去。”
“任何上天给你开的玩笑你都要认真对待,当你从南沙走出去的时候,你就会发现这段经历其实是最宝贵的。”
我一边说着,一边想着那些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的空洞洞的大道理。
可能她听不进去这些无关痛痒的话,但我还是希望能宽一宽她的心。
“怎么说呢?现在我感觉整个人思想状态都出了问题,以前从来没有什么事情能真正影响我的生活,打乱我所有的心性,就算有,也只是暂时的不开心,不会为难自己很久,现在这些污垢甚至成为我每时每刻的烦恼,安睡前,苏醒后,发呆时,如影随形,几乎有些病态。”
“人由一种心境升华到另一种时,总会伴随着迷茫,不安和焦虑,这里应该是你的一个瓶颈吧,度过去,你会发现思维突然变得格外开朗。”
说完,我忽然感觉她这样有没有可能是新闻里常说的……抑郁症?
不不,应该不是,别瞎想。
“……其实这些负能量不该带给你,害你跟我一起心情不好。”
我轻轻一笑:“没关系啦,那你现在有没有感觉好一点?”
其实真的没关系,我有个不知好坏的特点,负能量包围我时,我总能保持干劲满满,上进心爆棚。如果周围全是正能量,我就会变成泄了气的皮球,这个迷至今未解。
况且,是心爱的姑娘在对我倾诉,荣幸还来不及。而此时,我只希望她的状态能好一点。
“嗯,好多啦,谢谢煎饼侠!我中午要吃火锅,安慰下自己哈哈,你也快去吃饭吧!”
真是个可爱的姑娘,画风转变得真快,吃货面对吃,果然会丢掉一切烦恼。
时间居然已经是中午了,为什么每次和她聊天总觉得时间在翻倍的流逝呢?
随后,我收到几张照片。
她在给我直播吃火锅,就像她喜欢的美食主播一样,一句接一句地讲解下锅顺序,荤素搭配和汤料拌合等等,字里行间溢满了喜悦。
这家店是她用钢铁般的意志,花费大半年的时间,从几十家火锅店中认定的舌尖店,要不是积压了许久的愤懑,她又何必跑去将近一小时车程的地方,用味蕾的满足抵抗心中的不快呢!
好吧,也可能就是想吃了……
我看着图中满满的一桌盘子,不禁感叹人的自救力。在面对超出自身承受范围内的困境时,无论是大到信仰,希望,祈愿,还是小到发呆,吃,买,运动,K歌,人们总能寻求到苦中作乐的方法,瞬间忘记那些倒霉。久而久之,耐性和承受力在反复起伏中得以修炼,大概也是心性慢慢成熟的一种方式吧。
也许低承受力的人,口中所谓的灾难,在你眼里不过是寻常经历,但一如史铁生所言,任何灾难前面都可能再加一个“更”字。
更确切的说,我想应该加一个比例,此人承受力的大小比上困境大小,暂且叫承困比吧(若已有概念望告知,白话类似于胸襟大小,但此词含主观褒贬)。
比值越小的人,面对小小的困难所承受的心理压力,和怨怼程度,可不比比值大的人失去所有亲人的痛苦会轻松多少。
所以,一旦估计出一个人承困比的大概范围,我便调整我的比值,就能很快适应她的情绪,与她共鸣,而不是像她身边的普通朋友,面对她的倾诉,总是“这有什么的”、“这很正常啊”来搪塞,其实也不是搪塞,或许对于承困比相对大一些的他们而言,这些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而且,关键还没发生在他们自己身上,这也会大大折损共情传递的效率。
凡是很难表达清楚的事物,如果都可以用基础词汇组合,定义出一个更高一等级的概念,日后再提起,只需用这个概念带过,那这个世界的认知,思维什么的就简单有序多了。这也是我所理解的教育的意义所在:告诉小学生什么是桌子,椅子;告诉中学生什么是情绪,命运;告诉大学生什么是哲学,观念。
我能深刻体会她的情绪还有另一种方法。
倾诉者通过感官表达出来的情绪,仅是内心活动的一小部分,传入倾听者的耳中,再折损一些效率,就更难共情了,倾听者需要将接受到的情绪乘以一个恰当的倍数,才能更好的与对方的情绪相融。而这个倍数,又因性格,事宜,环境等等而异,如果能一下子共鸣,那一定是有过相似的经历。这也是为什么人的年龄越大,经历越多,反而面对演技拙劣的剧情也时常热泪盈眶的原因。
这次她吃好吃的,释放压力所带来的喜悦,换做我去类比,应该是高中毕业那天,把所有的书都撕掉、扔掉、卖掉来得还要更痛快一些吧,而那些压抑便等同于我痛苦多于快乐的高中生涯。
突如其来的困意使我趴在办公桌上回想着她的失落。
人的一生总归艰难坎坷,年纪轻轻的时候就能遭遇点困难,长远来看真的是件好事。好过很多不曾吃过苦头一帆风顺的温室花朵,好过已经到了输不起的年龄的人再去妻离子散,真希望她度过了这段岁月后,能如我所愿,更懂得知足,懂得珍惜来之不易的平淡生活。
想着想着,我竟睡着了,手里半握着聊天的界面,舍不得锁屏。
……
“和妹子聊天居然都能睡着?你还是不是男人了!”
突如其来的大嗓门惊散了我的游离。
眼前一双滴溜圆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一副“你不聊给我啊”的表情。我定神一看,原来是罗雨这个兔崽子,他弯着腰,背着手,下巴下方正是我的手机屏幕。
我立马坐起来,挥手冲着他后脑勺就呼了过去:“你个小兔崽子偷看我聊天,还吓唬我!”
他迅速躲了过去,笑嘻嘻地跳到了门口:“快走,吃饭啦,不然又要排好长的队!”
在短短几个月的相处中,我发现小小年纪的罗雨对事物和社会,居然有着高于我的认知和见解,是那种深刻到联系实际具体事例的理解,和多方位的思考,有着他这个年纪少有的成熟。话题之间,总能引起阵阵惺惺相惜,于是一起创业的想法碰撞于我俩的心头之上,日益发酵。
总想在二十几岁的年纪就有一番作为,为慢慢老去的亲人,为自己,也为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