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龙和阿姆来到阴阳集，虽然没有月亮，但是他们在集市上发现了不少人。
人们衣服破烂，没有一个穿着像样衣服的魔西国本地人，倒是有些穿着奇装异服的金齿人和骠国商人。
按照之前那鬼的指示，他们俩来至万年松下。
长毛鬼在两个照明小鬼的帮助下正忙着做生意，它在热情地向买家介绍着自己那琳琅满目的首饰。
“看看吧，有什么喜欢的，尽管挑。”
它马上就看到了刚到的舍龙和阿姆，并开始向他们兜售自己的首饰。
“二位要点什么尽管挑，我的每一件首饰都是独一无二的，世界上没有第二件。”
“我们俩是想批发些首饰到外地去卖，不知道您有没有时间带我们去看点更多的首饰？”
阿姆胆怯地说完，等着看长毛鬼的反应。
“生意人怎么可以没时间做生意呢！既然二位要批发东西，我肯定要带二位去的，我仓库里还有很多很多。”
看到事情往他们俩所期望的方向发展，舍龙和阿姆放心了些，在一旁边看边等。
长毛鬼耐心地招待完最后几位客户就开始收摊了。
舍龙和阿姆在旁打量着暗夜里闪烁着无数荧光的集市，那里不仅有从附近几个部落和市镇来的百姓，还有从南边来的金齿人。
最让阿姆惊叹的是，还有一些从骠国来的商队，他们背着大袋小袋的东西，不时把刚刚采集到的商品搬到集市一角的看护人处。
那几个负责看护的人面前已经堆满了各种本地的特产和手工艺品，他们正在不停地把货物放入大得出奇的箩筐内。
旁边还有四五只白色的大象，或站或躺，悠闲地休息着，不时摇摇尾巴或煽动两下耳朵，偶尔瞄瞄从它们面前经过的人鬼。
等到天亮他们就可以启程回伊瓦诺迪河流域的骠国去了。
看来长毛鬼很是在意这个重要的订单，它没用多长时间就把首饰都收拾好了。
“非常抱歉！让二位久等了。”
它礼貌而有教养，但绝无一般商贩的谄媚。
“哪里哪里！”舍龙心里忐忑不安地应付道，他知道自己不会跟长毛鬼买任何一个首饰的，但是为了救儿子的命，不得不违心不撒谎了。
“我会用我剩下的几十年来报答你的。”他只能认真地暗暗重复着这句话，宽慰自己。
他带着惭愧的心拉起阿姆的手，跟在长毛鬼的后面，他们穿过半个热闹的集市，在集市尽头，树木渐渐变得密集起来。
“出了这里，再往上走两里路就到了，”
长毛鬼说着，把沉沉地往下坠的巨大口袋往肩膀上提了两下。
它的脚掌足足有舍龙的两倍长，脚底下的木屐咯吱咯吱地响着。两个小小的照明鬼夹在他们俩人一鬼之间，照亮着那坎坷的小路。
过了一段土路，他们便来到一条铺着石阶的路，阶梯的角落缝隙都长满了青苔和奇花异草，长毛鬼的木屐在石头上不断敲出踢踏踢踏的声音。
它说的是两公里，但阿姆怀疑长毛鬼对数字是否有些靠谱的概念。
因为他们快走到天亮了，万一从他那里得不到俩个儿子的信息，他们这是在浪费时间。
她正要提醒丈夫时间已经不早，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长毛鬼刚好指着树林尽头的一座悬崖告诉他们到了。
“前面就是我的洞穴了。”
既然都到了，那就听听他能给个什么有用的信息好了！
舍龙好几次想在路上开口解释自己真正的意图，看到四周也没有其他人鬼的时候，他试了好多次，但最终都没有勇气开口。
这会他再也忍不住了，晚了就救不了儿子了，于是抛开一切顾虑，准备好说出自己真正的来意了。
他长吸了一口气，才鼓足了勇气。
“对不起！我刚才在集市上没有说实话。”
长毛鬼突然站住不动，缓缓转过身来，看着夫妇俩。
阿姆也马上道歉，“我知道，你为了批发更多的首饰而提前收摊。”
她看了看鬼的表情，又继续壮胆解释道：“你的损失咱们夫妇俩可以用下一个十年来偿还。今日我俩别说没有批发很多首饰的钱，估计买几个你的首饰的钱也不够。更重要的是，我们今天有更重要的事相求于你。”
阿姆说完跪了下来，把头贴在石阶上，诚挚至极！
她听着长毛鬼把重重的口袋放到落叶上的声音，然后是木屐的嘀嗒声向她走回来。
她的双肩上冰寒的毛手有力而不生硬，它把阿姆从地上扶了起来。
阿姆却紧张得不敢直视长毛鬼，眼眉低垂着，把目光停留在它那长满了长长青苔的膝盖和超大的木屐的两个圆头上。
“夫人不要当心，像夫人这样有求于我的人没有很多，但夫人绝对不是第一个。我做些首饰卖，但也不只是为了钱，对于一个不用吃喝的鬼来说，钱的多少没有太大的意义！”
它的声音空洞而嗡嗡作响，但并不影响别人接收它的善意。
阿姆听完才鼓起勇气抬起眼睛，她看到长毛鬼平静的脸上并无怒气，也没有责怪他们说谎之意。
舍龙向长毛鬼深深地鞠了一躬，没有言语。
“二位要是不嫌弃，请小洞中稍作休息，看看我能为二位做点什么。”
他们走过最后几棵参天大树下。
在悬崖和森林之间出现一片不大的空间，那片空地上摆满了各种形象大小不一的石雕，还有满地的碎石，肯定是雕刻时碎下的。
中间留了刚够两人通过的石板小道，沿着那条通向石崖的小路，长毛鬼带着他们来到一道高大的圆拱形石门之外，石门直接雕刻在悬崖上面，工程的难度之大常人难以想象，至少舍龙和阿姆是想象不出来的。
刚开始时，他们都以为那是装饰用的，直到看见长毛鬼用一把钥匙打开那道石门之后才发现，大石门不过是象之一耳而已。
他们默默惊叹着，走进了石门，发现里面通道又宽又高，两面有序地站立着一些精致的石雕，每个石雕的头顶都戴着颗夜明珠，夜明珠的光美丽诡异地照亮了石壁。
“右边那个石室是我的首饰仓库，但二位并非为首饰而来，就请在待客室休息片刻把事情跟我说说！我放好这口袋就来。”
说着，长毛鬼打开那仓库的门。
那里自然也是透亮，俩人都忍不住往里看了一眼，竟都同时惊叹起来，就他们那一撇，也把仓库看了个三四成。
那哪里是什么仓库，那是个美轮美奂的艺术品成列室。没有一件首饰是随意放置的，每件都有自己的位置，成排挂着的，成排地摆开的。
“没想到你有这么多的美丽的首饰，都是阁下自己的作品吗？”
“是的，这是我五六百年的积累。你想我不用想着每天吃什么，所以有一大把的时间去做我喜欢的事情。”
听到长毛鬼有五六百岁，舍龙心想，怪不得它全身的青苔长得快拖地了。
阿姆却暗自后悔自己之前没给它相应的尊重。
“请、、、、、、饶恕我俩的无知。”
她竟一时也想不出合适的词来称呼这个陌生但让人肃然起敬的灵魂。
“夫人不必过分纠结与那些，请问我可以为二位做什么？”
“我们夫妇有二子，前几日因一起纠纷闹到这喜鹊山上来了，我想问一下，阁下是否见过一个叫绿灵的小鬼。”
长毛鬼马上明白了一切，不过关于二儿子它是什么也没听说。
“原来二位就是那个重情重义的罗八的父母！”
“我儿何德何能，能受到老先生这么高的评价，他还惹了一大堆的事，刚刚误杀了魔西国好多水牛。”舍龙有些不解。
“二位有所不知，魔西国那水牛是巫师为了创造黑法而收集在一起，他所要创造的黑法就是为了屠杀整个鬼族。”
舍龙和阿姆顿感全身血液凝固，他们从来没有跟鬼有过密切的交往，但是如此残忍地屠杀天下所有鬼族的事，他们也是万万接受不了的。
“罗八是为了帮助鬼族才去杀的水牛？”阿姆问道。
“我还是把绿灵带出来，二位直接问绿灵吧！”
舍龙和阿姆异常震惊，没想到绿灵竟跟长毛鬼住在一起。
长毛鬼说完就往内室走去，不一会并把绿灵带了出来。绿灵见了他们，没有哭也没有寒暄。
它跪在俩人面前磕了个头，颤抖着声音，边说边哭：
“绿灵欠你们一家人的情，怕是永远也还不完了，就算绿灵现在自尽了也还不了，所以绿灵决定活下去，为其他的人和鬼做点好事。如果能让二位舒服一些，想把绿灵杀死在这里，绿灵也绝不反抗。其他的事自然会有其他的人或鬼去完成绿灵的遗愿。”
“我干嘛杀你，现在没时间说太多废话了，你告诉我，罗八是不是真的被魔西国师俘获了？”
“现在大家都在这麽说，我想也是真的。”
“那天你逃出来时，有没有看到他什么情形？”
“我本来一直在他旁边的，后来大家开始撤退，金甲抱着我离开，罗八却不得脱围，他跑到下面灌木丛中去了，我本来以为他会逃脱的，但是他一直都没回来。今天大家都在传着他已经被魔西国师俘获了。”
“我们走吧，没时间了。没想到罗八竟然把自己的性命一而再再而三地托付给一个自顾逃命把朋友留在后面的小鬼。”
阿姆站了起来，两眼充满了泪水。
“罗八吉人自由天相，夫人不比过分担心，我算过罗八命不该绝。”
舍龙和阿姆同时抬头，看着他。
“只可惜，我们鬼族没法在白日现身，只能看着二位自己去解救我们鬼族的大恩人了。”
舍龙和阿姆无语。
长毛鬼看起来深感惭愧，“绿灵回来之后，一直为罗八担心也很自责，但是它坚持了要活下来。很不容易。”
“它不容易？我看它是最容易的那个，自己到处惹祸，然后让罗八收拾它的烂摊子。”
阿姆又开始流泪。
长毛鬼走到阿姆的身边，把毛茸茸的绿手放在她的肩膀上。
“夫人可否随在下来一趟密室，在下有东西想让夫人看看，也许能让夫人稍感安慰。”
不知为什么，她竟毫无戒心地信任了这个长毛鬼，她紧跟在长毛鬼后面，来到通道尽头。长毛鬼用机关打开了一间石室，把阿姆引到里边。
那里比通道和其他房间要阴冷十倍。
她缩紧全身，警惕地进了门，看到了一张高大的石床。上面躺着一个荧光闪闪，全身上下都流动着水光的鬼。
它已经失去了一只胳膊，眼睛紧闭，身上还有很多其他大大小小的窟窿。
“夫人，这里躺着的是一个正直无私，充满爱心的鬼。它就是和绿灵一起去杀水牛的鬼王。在与魔西国师的打斗过程中受了重伤，幸好被俩个卫士救离屠牛现场。但是途中又被反派的土色鬼抓去，它们把它从悔罪崖上扔了下来。幸好谁也不知我就住在这悔罪崖之下，我编织的藤网救下了它。绿灵得知罗八被俘获，鬼王被扔下悔罪崖后，它自己也从上面跳了下来。我把他们俩都救下了，绿灵伤得不重，所以夫人看不出来，但绿灵是个有着世界上最干净美丽灵魂的小鬼。”
阿姆的视线一刻也没法离开那个躺在石床上的鬼。
“这个鬼在一千年前成形与蜜儿江，它的灵魂乃是龙族第一代九个孩子中最小的那一个，是他开启了附近六国的文明史，也是它维护了这一千年来鬼界的安宁。”
听完长毛鬼的话，阿姆深吸一口气，慢慢走到石床边，用手触摸那冰冷的鬼，她扶过它的鼻尖再到脸颊。
她自然知道这些历史，谁不崇拜那个让龙族繁衍发展的龙族鼻祖。
“鬼王为了保住鬼族，牺牲了自己。而外边有一个野心勃勃，不择手段，也没有原则的土色鬼称王了。它不似这个鬼王，它要掀起一场人鬼之间的战争，它和它的支持者们将破坏这一千年来的安宁，它们对人类恨之入骨。”
阿姆还是什么也不说，
“夫人，现在绿灵已经知道了这一切，它决定要跟土色鬼斗争到底，尽它所有的能力，去避免那人鬼之间的战争，它对罗八有着胜过亲人宗族的依恋，它最不愿意看到人鬼对立，为了这三界的安宁，你们人间需要像罗八那样的孩子，而我们鬼族内部需要像绿灵一样的成员。所以我恳请夫人放过绿灵，它现在需要站起来，而不是泄气，如果夫人能原谅它，我相信绿灵能为三界的安宁做出它的一番贡献。”
“鬼老放心，我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弃的。”
他们听到绿灵在室外的走廊里面说道。
“就算夫人不原谅我，我也不要放弃为了三界的和平而奋斗，除非夫人今天把我杀了，让我灰飞烟灭。”
“绿灵，你放心，我虽庸俗，却也不至于那般小气不懂事。之前是我不明事理了！”阿姆说着，走出石室，看着绿灵一字一句地告诉它。
“你不是一个人在奋斗，为了和平正义，人鬼有责。”
“我们要是能把鬼王救回来的话，事情就容易多了，虽然土色鬼有一帮拥护者，但也不是大多数。如今的问题是，另外那些不支持它的鬼看见鬼王被害，所以大多害怕它残忍手段和势力也就屈服与它了。”
“鬼王还能治好吗？”
“可是可以，我们需要一个有缘人，和一个特别的物件来帮助它渡过下一个月食之日最危险的时刻，渡过月食之危，他就能慢慢恢复。”
阿姆和绿灵听了都喜出望外。
“那个有缘人和特殊物件在哪里？”
“大王的有缘人在魔西国的某个地方，那个特殊物件也在两天前就被那有缘人认走了，只是不知现在何处。”
“既然那缘主是从你这儿买走的物件，说明那人是经常来赶集的，一直在阴阳集上等待，也许某一天就出现了。”
“那不一定，这阴阳集上自然有人经常来，但是每天也有很多人鬼来赶他们生命中唯一一次阴阳集，就如二位，你们这么大的年纪也还是第一次来吧？”
“确实如此。”
“不知老先生是否还记得两日前的那个缘主长得什么模样，什么年龄，是男是女。”
“那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一口魔西城上等人的口音，齐腰的黑色长发，大眼睛，椭圆型的脸蛋，皮肤白皙。那一天她穿得特别破烂，但是我已看出她脸上的气色跟身上的破烂衣服并不对等。再者，只要是有点阅历的人鬼，谁都不会相信她有个贫寒的家世。因此也很有可能是魔西城中一个富裕好奇的魔西人，乔装打扮穿上破烂衣服来阴阳集。她们穿上破烂衣服只是为了避免麻烦，我就看到过好多衣服破烂的魔西人身负重金跟我买首饰的”
“那个特殊物件呢？”
“那是一个用蜜儿河中的千魂石雕刻出来的项链，两边有十颗小一号的星星和中间一个大三号的圆月吊坠。一百年前，鬼王专门找到我，给我一块千魂石。原来的千魂石有拳头大小，它是鬼王成形时从深潭下捏在手中带出来，他托我将其雕刻成项链，并摆在集市上售卖来寻找那个有缘人。千魂石，顾名思义，要等上千年才能出现一个，而且在那蜜儿江底最深的地方，还要聚集了数千个生长在水中的灵魂才能真正形成。由于那石头阴气极重，还有灵性，只认有相同血脉和灵气的缘主，所以无缘的人是不会喜欢上它的。我在松树下为鬼王摆了数百年，从来没有人看上过它，直到那天晚上，那位姑娘对它爱不释手；我知道，那姑娘对千魂石的兴趣绝非偶然。不知为什么，那位姑娘身上却没钱，她喜爱有加又没钱付很是为难，待我要免费送她，没想她特有骨气，人家硬是不接受。要不是我骗她那项链卖了两年也没有卖出去的话，那个来之不易的缘主可能就再也找不到了。”
“现在天不早了，估计外面已经天亮，我在魔西国一定会留意那位缘主的，我们夫妇俩现在先赶去救儿子，目前来说我们还真的帮不上鬼王。”
“二位尽管去吧，鬼王的缘主还有时间寻找。至于罗八的吉凶，二位不必过分担忧，他最多就是有惊无险，在下替他算过一卦，他近期并无灭顶之灾。”
夫妇两别过长毛鬼和绿灵，匆匆出了门，外面已经亮了。
阿姆心情沉重，崖下早晨的寒意逼人，但是至少没有了昨夜的绝望。事虽难谋，但是希望满满。
“当年我们不顾一切要逃离纠纷和乱世，但我们的孩子又搅了进来，看来这是命啊，怎么逃也逃不掉。”
舍龙跟在后面，无奈地感叹着。
“既然逃不过，那我们就只能洗把脸，重新迎上去了！”阿姆坚定地回答，两人逐渐加快了脚下的步伐，一路下山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