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风多少知道她的意思,却没有解答她疑问的意思。方才走了一程,思绪明朗些。
明白自己无论如何是再也放不开她,就算她是参与设计他的人之一,那他只好认了!况且,有着一双那样纯净清澈美眸的若儿,他想,其实自己内心深处是相信她的。发现真相的一瞬间,当下的确愤怒不已,更气她把他当傻瓜一样蒙在鼓里!有一瞬间甚至连夫妻诀绝鸳鸯拆分离的想法都出来,但这念头刚闪过,心又痛得不可思议。于是,他越走越是肯定自己的心。
这辈子大概没有什么事能让他放弃他的妻吧。
于是,有了这样的认知,他又回头了。
只是,不意见到这样失声痛哭,愧疚伤心的她。
沉默仿佛过了一辈子那么久,她只是浅浅抽泣着,怔怔地看着他。
他又叹了一口气,掏出随身携带的汗帕,轻柔地为她拭去满眼满脸的泪痕,动作充满了怜惜。
洁白的面料滚银边,右下角还用银线绣着一株傲竹,雅致到不行的一条汗帕。一针一线皆出自她的手。
薄唇微扬,扯出一道浅浅的笑弧。她确实用心对他不是吗?无论一开始成就他们姻缘的原因为何,但他们确实彼此倾心不是吗?这一瞬,他确实真正豁然开朗,释然了。还有什么比彼此相守一生,相互扶持更重要呢?
“不哭了?”见她没再掉泪,擦完她脸上原先掉下的泪痕,他语含宠溺轻柔地问道。
迎视他温柔的眉眼,仰若有些不解。他不生她的气了吗?
“夫君……原谅我了?”她急急伸手覆住他拿着汗帕的手。
垂眸看着两人交覆的双手,“我只问你一句,你原打算何时告诉我爹娘还在世?”
“我、我……”完了!她太紧张,“我”了半天就是没吐出下文。方才一直太过懊悔没把握机会向他解释,而今,他给她机会解释,她太想把握住,反而结巴个不停。
游离的视线重新回到她身上,晨风不禁有些失笑地看着她,那懊恼自己口拙的样子实在太过可爱!
“慢慢说。”他伸出另一手覆住两人原就交覆在一起的手,轻拍着。
红霞飞快染上她的粉颊,贝齿轻咬樱唇,嗫嚅说道:“坐月子期间,我爹娘来看望我,那时我才知道公公婆婆他们还在世的。我吓了好大一跳,还没反应过来,婆婆就拗我答应她,先别告诉夫君他们还在世。然后,他们就和我爹娘匆匆离去了。”说到这,她的表情好不委屈呢。“我原打算取得婆婆同意后,马上就告知夫君的。可是,我等了好多天,他们还是没有再出现……”
原来如此,难怪月子期间,她老赶着他去办正事,不用陪她。也难怪她一点也不担心莫瑶会偷袭她,因为她以为他双亲一定还在暗中保护着他们,只是未料到,他们早已在看望她后就启程了。
晨风很快地将所有的事物连结起来,马上明白一切的前因后果。虽然能理解这小呆瓜隐瞒真相的事,但他仍是忍不住偷偷在心里叹了口气。他之前怎么会认为他的若儿成熟了不少呢,其实骨子里根本就还是初嫁他时那个娇憨又单纯,不擅言辞,一紧张就语不成句的小呆瓜。
“回家吧。”不自觉又吐出一口气,他轻拉她起身,为她拭去身上的草屑,揽着她的肩,要跨开的步伐却跨不开。因为,她显然还在状况外。
“走呀,怎么了?”
“夫君,那……那你到底是原谅我了还是……唔!”唇被堵住了。
“傻瓜!”他宠溺轻斥,拉着她跨步走。然后,她再度慢半拍地领悟到这个中的含义后才笑颜逐开,接着又随着他跨开的脚步,立即莲步轻移想跟上,然后发现因为跪地太久而双脚发麻,刚一动马上倒跪在地,只能揉着发疼的两膝对他投以抱歉一笑。“脚麻了……”
晨风有些了然地帮她轻揉脚掌,待酥麻之感褪去之后,才弯腰示意她上去。
仰若有些难为情地打量四周,发现没什么人才爬上他的背。然后想起了之前他带她出庄游玩时,也曾背过她。一种幸福的甜蜜感觉攫住全身,嗅着他身上好闻的味道,她顺从心里的感觉,把头弯进他的颈窝处。
感觉她的依赖,来自颈窝处的甜蜜负担,他偏头扬唇一笑,多少深情尽在其中,一步一步朝他们的家走去。
“从今往后,我们之间再也不要有秘密存在。”风中,男子温柔地对背上的妻子说。
女子扬起一抹温柔恬淡的笑大声应允夫婿。
然后,他们知道:属于他们的幸福是真的来临了!
今日悠云山庄热闹非凡,宾朋满座,张灯又结彩,一整派喜气洋洋的景象。
这在向来低调成性的悠云山庄实在不多见,如此大的排场只在两年前万俟晨风成婚时出现过一次。
难道是今日万俟晨风又娶妻?
非也,今日是万俟晨风一双儿女的百日宴。
席间,当两个襁褓中的孩子戴上专门打造的龙凤金锁片,在父亲及母亲抱着接受众宾客的祝福之时,几个清一色身穿蓝衫的人突然出现,衣上那专有的图腾引起一些见多识广之人的惊呼。
这不是北方霸主“上官堡”家的族徽吗?
想不到悠云山庄居然跟北方霸主也有私交!
万俟晨风俊眉微拢,他不记得自己跟上官家有何交情。为何上官家还派人献上如此名贵的冰琉龙凤兽一对?
将怀中的儿子交给母亲抱,他朝蓝衫人走去。
“娘,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仰若看见冷弦乐嘴边那抹别有深意的笑容。
冷弦乐点头,“这就是我要你们放心的事。”她意有所指地道。
仰若小嘴微张,马上意会。“是石护卫……”两个月前,仍在昏迷中的石鹰突然离奇失踪,晨风担心石鹰的安危,正要调动人手寻找,被母亲制止。
她别有深意一笑,叫他们夫妻二人别担心,说他只是回去原本属于他的地方。
如此说来,“石护卫是……”
“是上官堡主十六年前被杀手组织劫走的大儿子上官天我。”已然回来的晨风接口道。
仰若想不到石护卫竟有如此显赫的出身,终于放下心中大石。石护卫应该是身子恢复差不多了,爹曾说过,一旦醒来,就代表人没事了。既然石护卫会送上大礼来,必定是神智清醒了。
夫妻俩对望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接着,万俟晨风做出绝对不符合他个性的事,硬生生地把儿子从母亲手中抢回,然后看着母亲气得差点跳脚,冷冷一笑,若无其事地搂着妻子离去,把满堂宾客交给父母去招待,反正是他们要把排场搞得这么大的,说是为两个孙子集福。
万俟彦玹跟老友敬完酒回来,看见妻子黑着脸地抱怨,了然地拍着她肩安慰。
“这个臭小子!也不想想我们这么做是为了谁?都过了两个月,气还没消!也不想想,如果不是当初我们那么做,他今天能笑得嘴都合不拢?一世孤苦不说,单就那要笑不笑,冷冷淡淡的性子就够招人厌的!”冷弦乐凤目暴睁,显然被儿子气得不轻。
而这,就是万俟晨风一直想知道的真相。因为他母亲在无意间窥算出,性冷而执着的他命里只会有一个命格奇特的女人,如果无法与之相遇相守,那他将一世孤苦,无妻无子。夫妻俩当然不忍独子孤苦一生,所以才会照着冷弦乐再次卜算出的方向寻找,恰好救了当时因百毒不侵体质被谣传为不死仙药被江湖人争相抢夺的仰若,要为她破厄之时,发现那奇特的命格,正是独子命定的妻子所有。当下,便和感激不尽的药王夫妇订下婚约。
“我们瞒了他两年,让他自责了两年,现在让他才让他气两个月,你就受不了啦?”万俟彦玹不在意地笑。近些年来,他的脾气收敛了不少,倒是妻子的脾气大了不少。
“我……”冷弦乐为之语塞,想起那日儿子在墓园忏悔痛哭的情形,那时她看着也同样泪流不止,拼命咬唇无声哭泣,连她身旁的万俟彦玹同样眸眶湿润。甚至在他走后,夫妻俩捡起他掉落的玉珮,又抱在一起痛哭了许久。
轻吐出一口气,冷弦乐先前的咄咄逼人马上不复见,取而代之的是无力地低首。万俟彦玹拍拍她的肩头以示安慰,示意她打起精神来。
这厢,仰若以眼神询问丈夫,可以走了吗?
低低一笑,躲在暗处看到父母为他烦恼,万俟晨风竟笑得有丝调皮。再望一眼双亲,示意仰若走。低头发现怀中的儿子已然酐睡,有些失笑。另一手托着她的腰,往改建好的新阁楼“仰月楼”走去。
途中遇到脸泛红光的江乔,老人家太高兴多喝了两杯正要回房休息。待他走远,仰若才轻声询问:“夫君,你方才是故意摆脸色给娘看的?”
他淡笑,大方点头承认。
“那……你其实心里已经不生爹娘的气了吧?”
轻睐着她,他但笑而不语,只是原揽在她纤腰的手移至莲臂轻拍着,却大有肯定之意。进入寑室后,催促着妻子收拾细软。
啊?
仰若愕然地看到丈夫,久久没有动作。
万俟晨风将手中已然睡着的儿子放至摇篮里,把妻子怀中的女儿抱过来,满足地逗弄着像极妻子的女儿好一会儿,发现妻子还是困惑地看着他。
“啵”一声,他低头用力吻住娇唇,发出好大一声。
“啊!”仰若捂着小嘴,汪汪水眸好似在控诉夫君吻得太用力,而他,而是满意一笑,总算回神了。
努了努下巴,他再次催促着她:“快点,若儿!我们没多少时间了。”
尽管一头雾水,但仰若还是手脚麻利地收拾了两个包袱,他和她的衣物一包,两个孩子的一包。
然后抱上两个孩子,跟着他避过山庄的守卫,就这么浑浑噩噩地出了庄,坐上他事先安排好的马车,一路往南而去。
“夫君,咱们这是要去哪儿?”他显然早就安排好一切,方才途经爹娘的寝楼,他从怀中拿出早就写好的书信透过门缝弹进去,还有这马车和车夫,他究竟从何时就安排好这一切的?为何她根本毫不知情?
他一笑,笑得神采飞扬,不似以前那种笑意未达眼底的笑,而是一抹真心而开朗的笑。牵起她的手,姆指温柔地抚触她的指节。“若儿,我要带你看遍名山灵川,快意人生!”
杏眸讶异地睁得圆圆的,“那爹娘……”
“若儿,我们不是一去不回。当你倦了,我们就回家。”他牵握起她的手,允她一个期限,让她宽心。
真的可以吗?
仰若向往他所承诺的那份恣意潇洒,但他们真的可以这样任性地抛开一切去享受吗?
尽管还是有些担忧,但既然自己不作思考便追随着他出庄,不就证明了,自己是那么地相信他?既然如此,就不该裹足不前,她应该全心全意地信任着他,追随着他。
迎接仰若那抹全然信任的恬笑,晨风回以深深的亲吻。欣喜于她的全然信赖,环视一双儿女,再思及家中那身体硬朗的双亲,人生至此,还有什么不圆满的呢?
而那厢,回到房中的冷弦乐,看完独子的离家书信,气得直跳脚。
“这个不孝的臭小子,竟然把山庄的大小事务丢给我们,自己消遥快活去了!”
万俟彦玹却依旧不动如风,温温地提醒妻子,这很公平,因为他们夫妻也撇下这些责任消遥了两年。
半年之后,当晨风夫妻二人回庄,一双儿女赫然已会行走,叫爷爷奶奶惊讶不已。
确实是好样的,才十个月,就走得稳稳的,极少跌倒。
是夜,当仰若探视完两个孩子回房,发现丈夫早已回房,长指缓缓放下手中的书信,神情颇感安慰。见她回房,抬眸,俊颜不自觉柔和,薄唇轻轻扯出一抹释然的笑。
“何事让你笑得如何惬意?”她伸手掬住他难得笑得如此温暖的嘴角。
晨风将手中的信放到她手上,她垂眸一看,也笑开。“是莫姨丈?”他们跟着司徒狂阳这么称呼莫瑶的父亲。
他颌首,手刃莫瑶后,他多次上门拜访欲亲自向莫姨丈请罪,却始终只能得到下人传达的一声“正逢丧女之痛,恕不见客!”如今,能得到这位老人的谅解,心中就真的是一片清明,再无负担了。
仰若掀开已合上的信笺,将上面寥寥数句轻吟出声,“丧女之痛已过,一切安好,勿念!勿疚!勿忧!”念完,她也是满脸满眼倶是笑意,“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看着妻子飞扬的笑意,晨风星眸因宠溺而柔和,将她满满地抱过怀,让她牢牢在坐在他大腿上,才安心地享受着只有她才能给他的宁静与满足。
嗅着她身上独特的芬芳气味,他久久不舍放开。直到她有了睡意,轻轻地在他颈窝处点着螓首打盹。
他垂眸,她努力睁眸,呢喃般对他轻语道:“夫君,我困了……”她秀身气地打了个小呵欠。
震动的胸堂让她朦胧间知道他在笑,但困倦间,她已无力再睁眼。然后,她的身体被腾空,不一会儿便又被容入一方温暖。再接着,她的衣裳被脱落,只剩雪白的中衣。
晨风看着已然进入甜美梦乡的妻子有些失笑,为她盖好棉被之后,自己也起身褪衣,然后将两人的外衫挂好,才回到她身旁躺着。
巨大的幸福感再次将他淹灭,令他不自觉又扬唇,而桌案上的红烛还在摇曳燃烧着,他伸手用内力熄灭,偌大的空间只剩下夜明珠奢华的暗光,他闭眸将妻子揽入自己怀中。
不过几载,但那时的抗拒与犹豫却好似长久得想不起来。不由得轻执起她圈在他腰间的纤手,悄悄对她说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仰若甜梦中嘤咛一声,“好吵哦……”
他再度失笑,笑得满足而幸福!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