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就见杨云也身着丧服前来,灵堂之上,跪倒在地,目光清冷,眼神落寞而决绝。
康宁王妃是一面容美艳,但年岁稍长的女子,随着年龄的增长,岁月在她额间留下印记,抬头望着一名柔弱冷艳的女子跪倒在灵堂上,不觉有些心慌,倒是老总管认出她来,抹着眼泪来到杨云身前:“姑娘,你来了,你这是……”
杨云举目抬头朗声说道:“我是康宁王的侧室……”王妃瞠大美目,吃惊的望着女子,总管一听扑通跪倒:“姑娘,姑娘,老宇文在这儿替主子谢过你了,但你万万不可……你一个女孩,云英未嫁,这如何使得!”
杨云厉目说道:“谁说我未嫁了,我已经嫁过了,我夫君——宇文镜!”一字一句铿锵有力,让康宁王妃有些惭愧,起身来到杨云身前,款款下拜,“姑娘,你跟王爷什么时候?”
杨云规规矩矩的回道:“王爷说再过几日就要迎娶我入府,到时他会遣散各房妾室,杨云已经应允,自是王爷的人了。”王妃吃惊,一看再看杨云,俯身拉起她的手,“你当真想好了?”
杨云坚定的点点头,王妃转身对着灵柩说道:“王爷,您没看走眼,这位姑娘值得你收心,妾身在这里祝贺你找到如此红颜知己!”杨云有些莫名,轻问道:“王妃不怨恨王爷,我以为这偌大的康宁王府不会留下什么女子了,王妃你……难道……”
康宁王妃轻抬食指在嘴边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回头眷恋的望着宇文镜的棺椁:“我十八岁奉先帝宇文觉之命,嫁给康宁王已有十个年头了,倘若心中真的没有他,又怎么会一直留在这里。”
杨云明白,王妃不是不爱宇文镜,只是她受到礼教的约束太深,在她骨子里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的三从四德早就根深蒂固的置在她脑海之中,在她的身体里,没有放抗两个字,所以才会任由宇文镜一个接一个的接女人进府。
然而现在的宇文镜只属于她一人,所以她才如此平静。可是自己也是如此,在宇文镜向她求婚那日,杨云就已经只属于宇文镜,这一辈子都是他的人。两个女人呆望着灵柩,王妃拍拍杨云的手,“你以后可以住在康宁王府陪陪我,咱们也好有个照应!”杨云充愣之间摇摇头,“我不属于这里,只要王妃答应我以后可以来见他就行。”王妃无奈点头应允。
说话间听见外面人声沸腾,一位身着素袍的女子进入院落,三人抬头,正是皇后欧阳果果,就见果果面色沉重,眼下红肿,神情憔悴,杨云快步上前搀扶着果果,果果抬眸复又惭愧的低头说道:“云姐姐,对不起,是我毁了你的幸福!”
杨云吃惊,没想到贵为一国之母的果果会对自己道歉,心中感激,惆怅的说道:“这都是命,怨不得任何人,更何况我还是得到了他的心,就算不完整,但他心中有我就足够了。”
果果看着她,现在千言万语都无法弥补杨云心中的痛。踏入灵堂,看着一名美妇向自己下跪,果果赶忙上前一把拉起,对她哭喊着:“不要跪了,如果要跪,应该是我欧阳果果跪你们才对,是我让你们失去了夫君,是我的错……”泪已决堤,汇流成河。果果哭得肝肠寸断,想起自己初见宇文镜时给他的难堪,想起日后对他的偏见,又想起他三番两次救自已性命,这辈子是欠他的,不知要如何回报。
夜深人静之时,哭红双眼的果果矗立在正阳宫的窗前,这几天脑海之中一直反复出现的就是一身是血的宇文镜,夜不能寐辗转反侧,果果日渐消瘦,可是宇文邕却只来过一次,什么也没说就走了,果果现在根本没有心思去想其他的事,却不知厄运向自己靠来。
第二日一早,外殿通报,太后娘娘要见皇后娘娘,果果在宫人的打扮下正装前去,就见叱奴氏头伏药巾,略显老态的倚靠在床前,见到果果前来,一双眼直勾勾的盯着果果微微隆起的小腹,脸上不见喜色,倒增添几分严肃,果果有礼的问安,已经再没有昔日的温情,现在她们就像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你们都退下去!”众人闻讯应声退下,空荡荡的正缘宫中只有婆媳二人,叱奴氏让果果坐到床边,双手轻轻抬起,摸着果果的腹部,轻声问道:“几个月了?”果果听着她不带感情的话语,心中隐隐作痛,乖巧的回道:“快三个月了!”
“哦,那应该是到重霄宫前后的事吧!”果果只感到话中有话,刺耳异常。皱着眉说:“应该是到重霄宫之前!”
叱奴氏的手突然用力,果果感到腹部一痛,急忙起身远离叱奴氏,双手护着腹部,吃惊的望着这位昔日对自己视若己出的********。
就见叱奴氏抬眼严厉的看着果果,“你说实话,你腹中的胎儿是谁的?”如遭五雷轰顶一般,果果身子一摇,忙扶住桌脚,颤着声音说道:“太后娘娘,你此话怎讲,我腹中的娃娃当然是陛下的……”
叱奴氏眼带怀疑,直起身子再次问道:“说,是谁的,是不是康宁王的?”果果听后猛摇头,“太后,你怎么可以怀疑我?我与康宁王清清白白,他人刚死,你不能欺负他,更不能欺负我!”
叱奴氏颓废的靠在床边,“果果,不是母后不相信你,而是现在宫中风言风语,皇上的脸面……果果,要不,你放弃这个孩子吧,反正你还年轻……”
“不,太后娘娘,你在说什么?果果不懂,什么叫放弃这个孩子,他是我和陛下的骨血啊,您什么意思?”叱奴氏眼见果果激动的神态,有些心虚的低下头说道:“果果,这孩子来的不是时候,你就去御医那里拿碗汤药打了他吧!”
果果闻罢吃惊的看着叱奴氏,忽然觉得她变得面目可憎,沉默着最后问道:“太后,你为了保护陛下,不惜牺牲一切,是因为陛下的你的孩子,那你可想过,我腹中的是你的孙儿啊!”
“果果,我知道要一位母亲放弃自己的孩子有多残忍,可是身在皇家有太多的无可奈何之处,果果你要明白!”
果果疲惫的坐在贵妃椅上,喘着气问道:“那陛下呢,陛下忍心失去自己的孩子吗?”叱奴氏以为果果被说动了,眼中充满希望的说着:“陛下也是这个意思,只是他不愿意伤你的心,果果你就听母后一次,陛下以后还是会加倍疼你爱你!”
轰轰轰,耳边响起的话语果果只字未闻,只听见‘陛下也是这个意思’,这几个字犹如一把钢刀插进果果心中,悲凉的大笑,跌跌撞撞向殿外走去,只留下背后叱奴氏不断的呼唤之声。
犹带最后几分挣扎,果果步履蹒跚悄无声息的靠近正德宫,“什么人?”觉察到动静的御林军大喝一声,果果从暗处走出,苍白着脸,一见来人是正宫娘娘,侍卫恭敬的行礼,果果失魂落魄的从他们身边走过,直接迈进大殿。
殿中,宇文邕此刻正批示着奏折,可是心思却也飘忽不定,忽然听到总管的叫声,抬头望见果果悲切着脸想自己走来,想要躲开她,却又好想她,最终还是起身向果果迎来,“怎么不好好休息,跑到这儿来了,”忽闻熟悉的声音,果果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抬头猛然抓住宇文邕的衣领,“太后是骗人的对不对,你不会这样对我对不对,你要这个孩子对不对……”一连串的发问让宇文邕有些招架不住,细细回想果果刚刚所说的话,宇文邕突然沉默了,大太监一见,明了的打发了众人,自己出门随手关上了殿门,大殿之上,夫妻二人对望,果果充满希冀的大眼看着宇文邕。
……“果果,我们还是……放弃这个孩子吧……”艰难的说出这句话,果果被炸得粉身碎骨,抓着宇文邕衣领的手抖个不停,“为什么?难道你也不相信我,为什么……”突如其来的暴喝之声把宇文邕震得耳中嗡嗡直响,摇摇头定下心神望着果果凄楚的泪眼说道:“果果,没有,我……相信你!可是现在朝中沸沸扬扬的都在议论宇文护临死前所说的话,果果,这是为了你好……”
“哈哈哈……”果果狂乱的松开宇文邕的衣服,转身狂笑着,“为我好?为我好?为我好让我亲手杀掉自己的孩子是为我好……宇文邕,你也说得出口,我欧阳果果真是瞎了眼会爱上你,呵呵,为了你,我放弃了自由自在的生活,当起了这劳什子的皇后,为了你,我连自己的命都舍了;为了你我明知自己有孕在身却不敢相告,就是怕会让你分心;可是到头来你却不相信我,你到底把欧阳果果看作是什么人……哈哈哈……天可怜见,我欧阳果果违背自己的誓言,对男人动了情,到头来却是如此下场!哈哈哈……”眼神狂乱,身形摇摆,泪水混着悲怆的笑声传遍整个北周皇宫,绵绵不绝于耳。
宇文邕大骇,上前想要抓住果果,苦求道:“果果,你听我说,不是的,你听我说……”但见果果突然止住笑声,一双充满恨意的泪眼望着宇文邕,一字一句铿锵悲戚的说道:“你北周皇帝宇文邕从此与我欧阳果果恩断义绝,从此老死不相往来,夫妻情断,有如此发……”说完拔下头上扶摇金钗,狠烈的一把拽下一缕长发,丝毫不理会那被撕裂的头皮落下的点点鲜红。转身推开大门,挺直腰杆直接向皇宫大门迈去……
宇文邕望着地上那束染血的青丝发呆,待回过头去,果果已不知去向,大喊着向正阳宫跑去,却早已是人去楼空。发狂的四下找寻却始终不见芳踪……
身着宫服,却披头散发,额际上的鲜血沾染了栗色长发,让果果显得妖异夺目,摇晃着穿梭于市井之中,引来百姓的侧目与交头接耳。不知不觉来到一座府邸之前,抬头观望,竟然是康宁王府,心中凄凉,难道自己现在还指望宇文镜来救自己吗?转身刚想离开,寂静的大门咣当一声大开,杨云与王妃并肩而出,“娘娘?”杨云讶异的看着一脸倦意,了无生气,披头散发的果果吓了一大跳,忙跑到果果身前,轻撩起果果的长发,看着额角的鲜血,情急之下转身看着康宁王妃,妇人也是受惊非小,忙撩起裙摆下台阶看着杨云,把行尸走肉般的果果接进王府。
轻轻为果果包好伤口,但见她灰暗的眼神,惨淡的面色,杨云担忧的说道:“娘娘,您这是怎么了,到底出什么事了?陛下怎么会放心你一人出……”“住口,住口,不要再提他的名字,不要再跟我说起他,我跟他永远都不会再相见!”才停住的泪水又决堤而出,杨云吃惊的看着果果,想不出一向恩爱的二人为何会变成这样?
“娘娘,您这是?好好,我不提,但是娘娘,你到底怎么了?”果果目无焦距的对上杨云担忧的眼色,心中的委屈再也无法隐忍,倒在杨云怀中大哭:“云姐姐,他不相信我,他竟然怀疑我腹中的胎儿,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康宁王妃手中的茶杯落地,果果抬眼看着这位饱受惊吓的美妇,强忍住泪水说道:“王妃,您相信我,我与康宁王是清白的;云姐姐,你信我,对吗?”杨云震惊却坚定的对着果果,也对康宁王妃说道:“我相信您,娘娘,您腹中的胎儿是皇上的,我和文娘可以为您作证,我们现在就去皇宫找陛下,他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