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日,阿徊都在方烟雨的教导下不停吐纳,他发现,自己呼吸的气流比方烟雨形容的规模差得太远,如果方烟雨吐纳后用于流转的“气”是一条长河,那阿徊的“气”就是下雨时从屋檐滴下来细细水柱,而且远远不是运转两个周天就能拥有颜色,五日下来,早已记不清“气”在全身经络走了几个周天,可依旧没有任何颜色变化。
一语双关的没有“起色”啊,阿徊颓然的想着,随即又因自己蒸蒸日上的文辞贮备而得意洋洋。
七日已过,授课石室中长生道人和黑袍罕见的同时到场。
根据所学,孩子们握不动明王印,默诵“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九字真言,周身真元流速开始加速,单手中指无名指内弯,大拇指压中指无名指指尖,这基础道指一掐,涌动的真元终于找到宣泄的出口,道指上开始缓缓浮现各色光芒。
如阿徊这般,掐了道指的手上,是无色的极淡真元占了大多数,毕竟才过七日,甚至有几个孩子全无真元凝聚的迹象,比如那大块头申屠。
但有三个人,手上的光芒足称得上璀璨夺目。
其一就是那喜怒形于色的光头少年,鼻孔朝天得意洋洋,道指上的真元仿若一团跃动火苗,红的热烈耀眼。
另一位则初见千娇百媚,苗族少女身着蓝布印花长衫,自胸至膝围一条绣花围裙,耳上是一对极大的白银耳环,她道指上的真元不如光头少年那般抢眼,但却是有蓝绿两种颜色交相辉映。
二人对视一眼,颇为自得的环顾全场,随即发现自己并不是众人目光的焦点。
因为所有人都在看方烟雨。
在人前的烟雨没有与阿徊独处时那般多的情绪表露,脸上始终是不咸不淡的神色,仍未长开,却已初见纤长的莹莹小手上,竟然有五种颜色的光芒在交替明灭!
“......没想到,短短七日,能有三人入练气境,竟然,竟然还有一个武神躯!”虽然看不到黑袍面具下的脸色,但足以听出他语气里的惊喜。
当代武圣赵夜长明有言:“吾无惧习万招之人,只具一招习万遍之人”,所谓武神躯,是真元中金木水火土五行齐聚之人,诚然如武圣所言,无论习武还是修道,战力不在广而在精,或许大道终点是纯粹且极致,但仅论资质,武神躯是当之无愧的万里挑一。
长生道人的脸上泛起一副慈祥的笑容,看起来心情很好,他扬了扬手,等孩子们撤去了真元才说道:
“不错,尔等已有三人步入练气,半数以上也有步入练气的希望,今后,每一个练气境都会得到单独授业,黑鸣会教导练气境者修习武技,达到练气修为且有七品武力即可成为童子侍,但是...”
说到这里,长生道人的笑意更浓了:“三年为期,做不了童子侍的人,也没必要出长生洞了。”
一时哗然,长生道人称得上慈眉善目的笑脸愈发狰狞可怖,阿徊自小流浪,对残酷人间已有些体悟,虽然隐隐猜到结局不善,被宣判时仍感到一阵晕眩,以自己目前毫无起色的进度,真是不知何日才能修出有颜色的真元。
一夜无话。
第二日,人型傀儡没有把大家带到熟悉的授课室,七拐八拐后,众人在那间印象深刻的中厅集结,到场孩子的心底五味杂陈,他们中的半数已于此处长眠,而几月过去,既没有阿徊判断的买家上门,也没有任何人的亲属寻子到此,活着的人扛过了真元灌溉的痛苦,扛过了没日没夜的识字练气,接下来也不知道,还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在等待他们。
阿徊低声问方烟雨:“你猜要干嘛。”
“测试吧。”
“怎么说?”
方烟雨也压低了声音:“道法练气境,武技七品才能为童子侍,昨儿刚测了道法,今日兴许是试试习武根底。”
阿徊正点头,长生道人在高台上出现,他双手变幻,行云流水般掐过道诀,遥遥冲着众人一指,三十来个孩子无一例外被点亮,身上浮现土黄色的光芒。
那光似由真元构成,随众人体型而异稍稍贴身收紧,阿徊感觉自己前所未有的强大,充沛的真元让他第一次亲身明白修士力量与常人的差距。
“在贫道的加持下,尔等会短暂具备练气初境的修为”,为三十个孩子加持道法,即使是长生道人也面露疲惫,他振作精神朗声道:
“今日试练,只有一个规矩,打破他人身上的‘法衣’,半炷香之内,自身法衣未破,且破他人法衣最多者,将会得到我与黑鸣的单独指导,法衣被破者,没饭吃,黑鸣!”
黑袍应了一声,手一招,随着隆隆巨响,四面八方的通道门轰然落下。
中厅成为一间无逃无退的封闭空间。
黑袍不知从哪摸出了一支香,分毫不差的掐去半截,喝道:“准备。”
随着他双指一撮,香已燃火,这点光亮似乎盖过了众人身上的光芒。
“开始!”
孩子们毫无真被,很多人还没反应会过来,阿徊几乎是第一个动的,他转头冲着身后的一个半大孩子狠狠撞去,巨大的惯性立刻把那还在发蒙的孩子扑倒,阿徊麻利起身,无比熟练的骑在他胸腹之上,抡起拳头照着脸就是一顿猛锤。
阿徊心中默数,全力出到第八拳的时候,那孩子身上的“法衣”终于破碎,他哈哈一笑,颇为豪迈,一脚把这手下败将踢开,拉起身边的方烟雨快退几步,他一手按着已经封闭的石门,理所当然的说:
“就守这个角,身后的人爷已经收拾了,前面的这些,谁来你就揍谁!”
方烟雨:“......”
“咋?”
“你让我一个弱女子...”
“你弱个蛋啊,我连真元都修不出来就这么猛,你还不一个打一群?咱俩保一餐,挣两餐!”
方烟雨翻个白眼,心想这乞丐倒是机灵,明知自己无望挣那破敌第一的名额,果断选择先保证吃食,上来先收拾了身后的人以免腹背受敌,看样子偷鸡摸狗经验丰富。
方烟雨没打过架,但毕竟练了两个月的拳法,她天分极好,那几招搏斗技基本吃透,她深吸一口气,双脚一分略宽于肩,两腿微屈,站了个稳如桩柱的标准拒马步,气沉丹田,周身真元澎湃汹涌,双拳亮起甚至盛过法衣的光芒。
这时,一个单薄少年已经冲至方烟雨面前,他本想捡个软柿子小姑娘捏,看她一板一眼扎了个可可爱爱的马步,一时还心生怜惜,但方烟雨那逐渐亮起的双拳又让他冷汗直冒。
冲势已经止不住了,单薄少年硬着头皮一声暴喝为自己壮胆,对着方烟雨的小脑袋飞起一拳。
砰的一声闷响,他的拳并没有碰到方烟雨,因为方烟雨那蓄势而出的一击,裹挟着真元和劲风,离着几寸就把单薄少年轰得倒飞而去。
“猛啊,女侠......”,阿徊啪啪鼓掌。
“好像不能这么打,这点真元打不了几拳呢。”
“快,快!来人了!你边打边研究啊!”
混战。
三十来个孩子嗷嗷的打成一团,场面滑稽而可怖,大多数孩子的搏斗水平伯仲之间,大哥笑话二哥,如市井常见的顽童斗殴,一时分不出个高下,打着打着就扭滚在一起。
在长生道人的道法加持下,还未修出真元的孩子与练气境的几人相比,不再是毫无还手之力,但差距仍在,那几位,仍如狼入羊群。
苗疆少女速度极快,只抡上一拳或踢出一记腿鞭,便飞速回退,辗转腾挪间身边已经倒了三四个人,她发现,即使对手不还手,只要二人肢体碰撞,多多少少都会损耗法衣上的真元,她决定不让自己挨上哪怕一招。
另一边的光头少年则是另一种打架方式,香已经燃去大半,可他基本不曾移动,他手掐每个人都会的基础道指,每结一次手印,便是一道火焰喷涌而出,道法之下,无一合之敌。
而一身横肉的申屠恐怕是最有效率的一个,横冲直撞,拳脚带风,在他行进的直线上已经倒了十几个之多,竟是将整个中厅纵向打穿!
方烟雨和阿徊的二人组配合默契,两人背靠那间石门,无论来者何人,都抗不住方烟雨的三拳两脚,还有阿徊神出鬼没的补上几记阴招,放到了四五个之后,身边一时无人靠近。
但坏消息是,申屠已经杀了过来。
方烟雨道:“不一定打得过,各自保命吧。”
阿徊一惊,除了刚被拐的那几天,似乎还是第一次看到方烟雨这么没自信。
这不是我能参合的了,阿徊毫不犹豫掉头就跑,边跑边叫:“我会把饭分你的!”
申屠冲势不减,眼里似乎只有方烟雨,他越来越快,昏暗的室内甚至留下了淡淡残影!
见这阵势,方烟雨放弃了逃跑,她也动了,左手光芒散去,全身的真元都在向右手汇集,只一个弓步,她已经疾行数丈,对着申屠那张越来越近的大脸全力一拳轰去。
两人几乎要撞在一起,电光火石间,申屠开拳成掌,身体骤然俯低,紧紧贴向地面,他腰身发力,整个人凭空一拧,反手抓住方烟雨出拳的小臂,单臂奋力向上一推,那秀气的小拳头贴着申屠脸侧打了个空,而他的另一只手,狠狠一掌印在方烟雨小腹!
方烟雨如断线风筝般撞进身后的石门。
申屠颇为惊讶,没想到方烟雨真元浑厚至此,全力一掌竟然没破掉她的法衣,他毫不犹豫的跟上,准备结果唯一在他手底下要走第二招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