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夜灯火阑珊,车水马龙。百里尚晖站在无望的大楼下,来来回回地转悠着,他在等这座大厦老板的消息呢,他要是签了这次项目的合同,他就可以升职了。
“哎!百里!”
近处传来李领头的声音,他梳着与平日里不一样的油头,喷了发胶。穿着一身不合适的西装,在工地转了一圈,上面沾满了灰,看起来令人不适。
尚晖不自觉应和他,问这么晚了,怎么还在这,没回家里去。
老李:“我啊!今天上头有个重要会议,邀请我去参加,晚上我去工地转了一圈,听说你家里出事了。这不找你呢嘛!看看你,怎么样?”
尚晖:“嗯,我娘走了。”说着,他抬头望这座大厦,说:“等着他呢,没回去看看娘。老婆孩子,也肯定伤心透了。”
老李:“哎!节哀啊,这人嘛,总有先走的,这黑发人送白发人,到也不稀奇。嗯,看开点,不过,有空你多回去,这积年累月的,逢年过节你都在工地过,也没捞到什么好处呀。”
尚晖不等了,悠悠地在大马路上走着,时不时抬头看那星星,是不是多了一颗。他虽敬神,但不至于迷信的,除了这一刻。
回到低价租来的小房子里,尚晖瘫在床上,这么多年了,还是这间屋子。他勤俭节约,有不少积蓄,但给秋水镇寄去的,只保障她们的基本生活,那笔钱,尚晖算计着,要用到大地方去。
他思索着,不知天明了,外头的邮政员敲着门,开了门,是一封来自秋水镇的信。
字迹隽秀,像是大人写的,本来很意外艾瑶的字竟变得如此好看了。读到文中方才知晓,这是刘余鑫同志的字,他一毕业就当了教师,可以说是老学究了,一生为文活着的人,着实令人难以望其项背。
看看自己,积了一个星期的碗筷还在碗池中发臭,垃圾忘了倒,衣服没有女人来洗,也舍不得置一部洗衣机,那多贵啊,要了他一个月工资。
今日放了假,他不知道去哪呢,只望着,自己到底能不能升职,要是成了,他就决定多回家看看,修缮那老房子。
他走在商业街上,看看那眼花缭乱的玩偶,布娃娃,还有远洋来的,叫做芭比的好看玩意,伊人都不曾见过的。他走进一家儿童服装店。
女店员笑着迎他,问:“孩子多大呀?男孩女孩?”
尚晖:“噢,女孩,刚上一年级,不高,挺瘦小的,长得漂亮,皮肤也白,穿什么都好看!你看,给我挑些显精气神的吧,上学穿!”
女店员拿来一套带白色T恤的牛仔背带裤,尚晖说好看,再来几套吧。两人探讨了许久,尚晖满载而归,花了不少钱,但是高兴!伊人会很喜欢的,那孩子,从小就好养,容易满足,但越是这样,越令人心疼的。
尚晖走进刚刚那家玩偶店,也是女店员,她倒是没那么热心,尚晖问这个问那个的,她很是不耐烦。尚晖忍着,依然不屈不挠地从她那获取诸多细节,总不能盲目地给伊人送去,他要精心准备这些礼物。
第二天回到工地,他问伙计们,应该给老婆买点什么东西,他们都不明白哪来这么多情调,光给生活费就够呛了,就他闲钱多,屁事多。
尚晖低头继续做自己的事,他只能等老李来了,他一定懂。可惜今日他不来了,他做巡视工作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没个准。
尚晖泄了气,又回到低价租来的出租屋中,他索性把堆砌的碗和衣服给洗了,垃圾也收拾了,整个房子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心里头畅快了许多。
他去找住在隔壁的房东,告诉他,自己要下周回家几天。房东敷衍地答应帮他看好房子。
尚晖又回到自己的小窝,安心睡去。
好像一切都准备就绪了。他在梦里,提起回了家,艾瑶在门前等他,她在屋檐下,那双望夫归的丹凤眼笑了,额前的几缕发丝随着秋水的轻风飘着,甚是迷人。
伊人背着书包,也刚回家,就跟在他后头,她鬼鬼祟祟地从后面抱住他大腿,开怀地喊着:“爸爸!我抓住你了!”
艾瑶走前来,说伊人调皮,尚晖宠溺地抱起伊人,说伊人长大了,好像重了些,伊人不开心,她不喜欢长胖呢。他慌乱地解释道,不是胖了才重,长高了,也会变重的。伊人并不这样轻易就被打发了,她还是缠着他,尚晖说她皮的很,与艾瑶一同大笑起来。
尚晖在这逼仄得出租屋里从回旋得笑声中醒来,他猛然坐起,揪起衣领闻闻,天亮了,还没洗澡呢。
尚晖在哗哗的淋浴声中沉沦,秋水河静静流淌的细腻的声音,从他耳中穿过,又离去。
回到工地里,那群吃着盒饭的伙计们讨论着那份大企业的合同,那项目并没有被批下来,尚晖连喝水都觉得呛。将盒饭扔一边,电梯降到自己身前时,进了去,他走进电梯,蹲在最里边的角落里,随着升升落落的工头,他徘徊在这天与地的尽头。
大家都说那个姓百里的疯了,从中午吃饭到天黑他就一直蹲在电梯里不出来。老李来了,他找到尚晖,说有一个大生意,要不要一起去干。
尚晖:“我,什么都干不好。”
老李:“这儿,是干不好了,这样,我们一起走,相信我。”
尚晖:“走?走去哪啊?我哪都不去!我要回家!”
老李:“回,你回,你回去好好想想,我等你,这事不急。”
尚晖在出租屋的楼下大排档买了一箱啤酒,使尽最后的力量,他也要把这东西扛回去。
他从枕头拉链里边掏出伊人给他写的信,左手举着信我,右手捧着酒,一瓶接着一瓶,那玻璃酒瓶散落一地,信纸被揉成团,又塞回枕头里了。
昨日睡得很好,梦也很好,今日,彻夜不眠的他,看着那没有星星的天空,吃力地数着:一颗、两颗、三颗......
他数不到娘亲的那颗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