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那一震,山洞里已经落下不少石块,原本平整的地道里,碎石散了一地。
爷爷见此情景,皱了皱眉头,松开拽着我的手,又折回去。
我不明所以,连忙跟上,只见他将密室的门小心合上,又检查了下门框外的山体,方才放心地与我说:“咱们走吧。”
我心里一阵暖意流动,无论何时何地,无论遭遇了什么,无论变成什么样子,阿福姑姑在爷爷心中的位置永远不会改变。
爷爷一路往外飞奔,他的轻功远高于我,故而我追得十分吃力,要不是我在来时暗暗记下路标的位置,恐怕迷失其中也不是没可能。
好容易眼前终于出现了那个倒锥形的门洞,正暗松口气,跑近了却见爷爷背对着我,直愣愣地杵在洞口。
“怎么了?”我有些不安,越靠近他这种惴惴的感觉越发强烈,原本应当是漆黑的山洞,此刻若非是我迷了眼,竟然有些光亮。
勉强挤到爷爷身边,方才看清楚:只见一束光从山洞的顶部倾泻而下,升腾的雾珠在光的折射下闪耀着粼粼的晶光。恍惚间有一种摄人心魄的诡异美丽。
我也不自觉地与爷爷一样,呆呆地愣在原地,错愕不已。
“来者不善!”爷爷喃喃地说。
我一激灵,这才反应过来!天!是那些人追来了么?他们竟有这样通天的本领,找到了这里,还打穿了洞顶!
“爷爷……”我刚想问,却见爷爷早已一个箭步飞过石梁,一头扎进了水中。
被掀了顶的山洞就像一个倒置的喇叭口,头顶上传来嘈杂的人声估摸着入侵者人数不少。我心里凉了半截,紧张让我的呼吸都变得局促起来。
而时间的推移间,温泉的水位也开始往下降,石梁已经有缓缓的移动,看来这温泉水正是随着日月的更替,会通过地下河道回流至外面的湖泊中。
我不敢迟疑,连忙也穿过石梁,深深吸了口气,跃入了水中。
地下井水冰冷刺骨,极大的温差让我的身体一时无法适应,穿越狭长的水道本就极大地挑战着我的极限,四周一片黑暗,周身的水流好似无数道枷锁,将我围困起来,我的五官闭塞,眼睛辨不了方向,嗓子里发不出声音,我只是一个人在这冰冷的河里默默地孤独地挣扎。
我心里有些混乱,左腿突如其来的痉挛在冰水里痛感好像又加剧了数十倍,而最难以忍受是胸腔剧烈的颤疼,好像我的肺随时都会炸裂一般。难道就是在这里么?我的生命......
轩辕禹诺......在这绝望的关头,我嗡嗡作响的脑袋里,蹦出的竟然是这个人的名字。这段无疾而终的暗恋,也要随我一起葬生于这冰冷的深水里了。
可是......怎么办?他没有知觉,那些人......那些人会杀了他吧!
我......好像还有一点力气。
我......好像还不能放弃。
我......不想轩辕禹诺有事!
前面那个微弱的光点,是我最后的机会......
“呼......”在心中的光即将熄灭的最后一刻,我在井底探出了头。
我贪婪地大口呼吸,胃里、喉咙里的井水混杂着喷涌的空气让我干呕不已,我觉得浑身都疼,整个身体都要裂开了似的,可是,此刻的我却又如此庆幸自己可以这样明晰地感受到身体的疼痛,因为那证明我还活着。
左脚抽筋还使不上劲,我只得手脚并用,狼狈地爬上井口。越往上空气越是灼热,耳边的厮杀声越是嘈杂响亮,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探出头的第一眼,满目的疮痍,血腥的画面还是深深敲打了我的心,院子早已没有原本岁月静好的模样,篱笆散乱一地,十来个彪形大汉正围攻着红夭和爷爷,三间木屋被放了火,熊熊的火苗烧穿了屋顶,火光照亮了整个夜空。
轩辕禹诺!我大惊失色,连滚带爬地冲进了药房!
幸而起火的地方不是在这里,但是从旁边蔓延而来的火势已然已经窜上了横梁,滚滚的浓烟笼罩着整间屋子,三步之内便已看不清事物,我用湿袖子捂住口鼻,在房间内艰难地摸索,闷着声,一声声地呼唤着轩辕禹诺的名字,可是......没有任何回应。
浓烟钻到我的眼睛里、嗓子里,伴着咳嗽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流,已分不清到底是因为烟雾的原因还是心里着急。地上家具、器物散落一地,摸索变得艰难,也不知被绊倒了多少回,终于踉踉跄跄地跌到床边,伸手胡乱探着,却是......空空如也!
幸也!幸耶?
欢喜一瞬而过,不安冉冉而生。
轩辕禹诺逃出去了?!
可爷爷是绝不可能救他的。
一时的失神回到几个时辰之前,我们出门前的那回首一撇,那个我心里隐隐作响的猜测,那个被自我宽慰所掩盖的疑问变成了此刻我心底沉重的失落。
“啊!”一根燃烧着的横梁狠狠砸在我的肩膀上,汹涌的热浪随着震波直扑我的脸庞,巨大的痛苦一下子把我的思绪拉了回来。
咬牙环顾,周身的火苗已然已经挡住了所有的退路,我......出不去了!
我的脸灼热无比,紧闭双眼可是依然止不住泪珠的滑落,它们好像一行行熔岩,深深灼痛着我。可是我的心却又无比寒冷,好像灵魂掉进了一个冰窟,冷眼看着这副受尽折磨的躯壳。
人家口中说的“活该”大约就是这个样子吧。
“白宁!你疯了!”
突然,爷爷的声音。
我猛地睁开眼。
只见一只满是血污的手,将我一把拽起,下一秒我的身子便像破布一样便被扔出了屋外。
脊背重重地砸在草皮子上,震得我眼冒金星。扯动肩膀,如要将我撕裂般的疼痛让我禁不住弓起身子发出哀嚎。
“快站起来!”紧随而来的爷爷顾不得看我的伤势,大吼道。
我看见,不远处红夭已经被制服,一动不动地瘫软在地上。十几双黑靴子正一步步向我们靠近。
我艰难地撑起身子,想攀着爷爷爬起来,可是手才拽上他的大腿,“嘶”爷爷轻轻一颤,嘴角溢出一丝轻呼。我心下一惊,忙松了手,摊开手掌一看,满掌的鲜血,再看看爷爷,大腿上一道发黑的灼伤口,正咕咕地往外冒着血水。
“爷爷......”我鼻头一酸,想来定是刚才为了救我,在火场里伤到的。
看爷爷的身上血迹斑驳,显然之前已经经历了一场苦战,要不是为了救我,或许凭他和红夭已经占了上风。可现如今,眼见着周身越逼越近的腾腾杀气,重伤在身的我们实在没有全身而退的把握。
我咬着牙,颤颤巍巍地挨着爷爷站起来,爷爷紧紧皱着眉头,眼睛猩红,神色骇人。那些人显然是领教过爷爷的本事的,形成的包围圈缓慢收缩,并不敢冒进。
可是,能把红夭制服的,也绝不是等闲之辈。看这些人的穿着,均是锦衣窄檐的帽子,手持一样的军刀,锋利的兵刃在火光里泛着寒光,都是一等一的好刀。
显然,这是一支训练有素的队伍,而能派出这样队伍的人,毋庸置疑,非富即贵!
我的嘴角泛起一丝苦笑,心底的寒冰刺痛着我每一个细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