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列车终于回程了,西门恐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不再看窗外的景观,反正人生大局已定,但人类的走势还在搅动着他的心。他问六侠,“你说过本世纪是以战争落幕的?”
六侠,“对,接下来是各方混战的十年,可惜没法带你去看了。“
西门恐,”怎么个混战法。“
六侠,”贫富冲突,族群冲突,文化冲突,拥壳与反壳的冲突,全面爆发,人类在盒子里越憋闷,在盒外就打得越激烈,一言不合就开打,反正是机器人对战,好比打游戏,脑备份也便宜了,穷人也不怕死了,反正有雇主出钱,死几回也只当是个玩。“
西门恐,”这个有点夸张哈。”
六侠,“你得想,你们这个年代的动口,就是那个年代的动手,你们这个年代的脑力消耗,就是那个年代的脑备份消耗。那个年代的人,其实挺鄙视你们的,喊了半天打死你,结果一根手指头也没动。”
西门恐,“哼哼,想出手时就出手,结果谁也没死。回头在山上碰到这个年代的人我一定跟他好好辨一回,到底谁更虚伪怯懦?打一架也行。”
六侠,“其实这种对攻一开始还是很绅士的,网上约架,有公证有围观,双方派出机器人和真人,好比古代的斗兽场,打斗不出固定场地,也算是点到即止,打不过就认怂。但局面很快就失控了,投毒暗杀,导弹袭击,能用的手段都用上,以消灭对手的全部脑备份为目标。”
西门恐,“在玻璃壳里面打仗?”
六侠,“有没有点地道战的味道?”
西门恐,“呵呵,我想到了打地鼠,谁冒头就有炮弹飞过来。光溜溜的玻璃壳,怎么隐蔽呢?只好在壳下面巷战,好比人鼠。”
六侠,“没错,新旧城之间,城乡之间,沿海与内陆,到处都在厮杀。不过有一点你想错了,冒头并非不可能,只不过得立即在头上铸一层新壳,既然3D打印这么便宜。”
西门恐,“那不还是人鼠?地鼠往下挖一层层地道,人鼠往上铸一层层壳道。”
六侠,“机器爬虫机器蜻蜓杀人蜂毒蟑螂毒蚂蚁就在这些壳道里面对攻,发现盒子就清除。”
西门恐,“既然3D打印便宜,那一定是防守方占便宜,随随便便就能铸出一个堡垒,随随便便就能封堵通道,机器战士再厉害,破壳成本也一定高于铸壳成本。再在堡垒上布置枪眼,构成无死角火力网,好比一战的情形。”
六侠,“这个你又错了。你忘了此时人类需要依靠海洋提供营养液,进攻方并不需要破壳,只需封锁海岸线,切断补给线,再在堡垒上空布下遮阳云截断太阳能,或者干脆铺一层新壳将对方闷死,或者往气孔里面送病毒,总之办法多的是。”
西门恐,“假如守方囤积了足够的给养呢?包括固态氧。”
六侠,“最坏的情况也不过是围困,机器人士兵一旦部署下来就几乎不花什么成本,它们自带太阳能充电板,围困一座城市三五年都不成问题,好比围棋里面的死棋,围住了,就不急于吃掉。难的不是这种城际战争,而是一座城市里面的贫富战争族群战争。没有一方能将另一方清剿干净,残余份子总可以化整为零混杂在和平居民中,或者逃入了旧城和广大农村地区,包括逃到沿着河流的动植物保留地,以原始的营养方式生存。”
西门恐,“那是不是意味着战争要无穷无尽了?”
六侠,“没有,双方都发动了病毒战,病毒之王终于现身。”
西门恐,“病毒之王?”
六侠,“从海底火山提取的病毒,也是地球上最古老的生命。那时地球上还没有氧气,遍地是火山,到处是硫化物池塘。那个环境可比现在恶劣多了,现在海水不过是低度碳酸化就能导致鱼类的大量死亡,那时可不是碳酸,是硫酸。所以生命是很脆弱的。这种病毒才是地球上最早的居民。”
西门恐,“看过一点这方面的科普。这种病毒靠合成硫化物固化能量,天然喜欢高温和硫酸环境,但是怕氧气。”
六侠,“对,它们唯一的弱点就是怕氧气,所以大气圈生成后它们就只能在海底火山生存了。你们的人间就是它们的地狱,反过来也一样。但它们的领地只是海底火山附近,所以还算相安无事,这种局面已经延续几十亿年了。本来还会上亿上亿年地延续下去的。”
西门恐,“那它们又是怎样浮出海面的,因为海洋酸化还是鱼类携带?”
六侠,“因为人类。当战争蔓延到对海洋补给线的争夺,当海洋舰艇和人工岛疯狂打印出来,象下饺子一样投入海洋。竞争也就从近海向远洋,从海面向海底延伸。最后,终于有人在海底火山提取了这种病毒,并发现击败对手的最廉价方式就是往对方的营养管里投毒,这些营养管是密封的,为了防腐都抽光了氧气。这样的攻击只能得手一两次,对付这种病毒还是容易的,只需将营养液暴露在空气中几分钟。但随后出现了变异,跟空气病毒实现了基因融合,也可能是人工合成的结果。总之就是病毒之王终于不再怕氧气,它有两种成份,厌氧的部分与喜氧的部分,在氧气充足的环境下后一种成份活跃,将前一种成份保护起来,反之就是前一种成份活跃,将后一种成份保护起来。“
西门恐,“好比两栖动物。”
六侠,“对,这种两栖病毒是无敌的,紫外线消毒液都杀它不死,想想看,它在火山和硫酸池塘中都生存了下来。它首先侵入人类的管道系统,惊慌失措的人类不得不跑出壳外来,但光溜溜的玻璃壳没法养活人类,于是他们纷纷涌向海洋和内河保护区,营养管是没法用了,人类重新启用了原始的肠胃,富人则急急忙忙逃往太空和月球,但太空和月球还是得依赖地球提供给养。不久整个海洋都被污染了,鱼类和藻类大量死亡,成了一口臭鱼塘,内河当然更不用说,病毒不仅浸入土壤,还进入了空气,飘浮到大气层之上,于是地球上再也没有干净的地方,地狱和人间连通了。”
西门恐,“因此最后人类灭绝了吗?”
六侠,“对,包括所有的动植物。而太空中和月球上的人类等于是饿死的,死前发生了人相食的惨剧。”
西门恐,“这么说,人类白白铸了一层壳,灭顶之灾却不是来自壳上的二氧化碳、甲烷、硫化物、臭氧洞,而是壳下的管道世界,以及海底深处。”
六侠,“对,最后一次的生物大灭绝,是彻底的,也是地球最古老居民的翻盘。假如外星人的登陆车在22世纪降落在地球上,将会发现这是个光溜溜的玻璃球,只能采集到最简单的火山病毒,他们将会得出结论,这个硅酸盐星球曾在高速旋转中被奇怪地灼烧过,其温度并不是火山温度,而是烧制玻璃的温度。“
西门恐,“具体是哪一年?生物大灭绝。”
六侠,“2099年。后面的世界我就不知道了。“
西门恐,“没有了人类,你是不是就没法穿越到后面的年份了?”
六侠,“嗯,没有了人类这个意识通道,只剩一堆机器人,我也没辙了。“
西门恐,“一个全部是机器的世界,是不是就等于牛顿的钟表世界,一切皆可预测?“
六侠,“这个倒也未必,事实上机器可以进化到比人还聪明,机器世界可以比人类世界更不可预测。事实上后来的世界由AI掌控,但已经不是我能自由出入的了。”
西门恐,“所以你才要穿越回来,重启人类,避免这次大灭绝?”六侠,“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