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枚超级大美男有个很酷的名字叫‘独孤六侠’,有人据此猜测他来自六位自然人的优良基因,随着裸拼app的消失,传说中的那六位幕后美男以及那个神奇的配方自是永远隐藏幕后了。
“这就是我们目前最大的麻烦。”纳兰穷说。
另外五人默然点头,但谁都不接茬。这种状况已经持续一个月了,连续一个月的晨会都是在这种尴尬的气氛中结束的,他们甚至都开始有点享受这尴尬了。
他们就是那六位幕后“美男”。
猛一看,那位人见人爱人见人恨的超级大美男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跟这六位扯上关系。但事情往往就是这样奇妙,南宫不通秃头,其余五人却差不多都有一头浓密的头发,东方肿的头发硬得象刺猬,第五痛的象杂草一样蓬乱,但未端那天然的卷曲正是超级大美男发梢上最可爱的特征。纳兰穷留着艺术家狂放不羁的长发,这可能是他身上最自负的部分,慕容疯的头发则象女人的一样细而软,象绿油油的嫩草覆盖在圆滚滚的西瓜上,其体型则很冬瓜,与尖嘴猴腮排骨毕现的纳兰穷恰成鲜明对比。两人一个高瘦一个矮胖,但一平均,恰好填进那枚超级大美男体内。高杆的西门恐则无疑拉高了所有人的身高,使其精确符合黄金分割率。第五痛是一张长马脸,与东方肿的大胖脸亦恰好互补,超级大美男圆润的双颊和俊俏的下巴无疑得益于这种互补,那堪比蒙娜丽莎的神秘微笑正是这两种脸型拉扯的结果,其饱满的额头则来源于秃头洼眼塌鼻但有着思想家般宏伟额头的南宫不通,显然他的洼眼塌鼻已由其他兄弟填充了起来。
西门恐喜欢拿矮冬瓜慕容疯的衣服来穿,感觉象是披了一件短而宽的睡袍,身上空荡荡凉爽爽的,尤其站在山顶上,象一根旗杆拉着一面布袋迎风而立,很是拉风。这种气派无疑也是刻画进超级大美男玉树临风的形象里面了的。
现在是凉爽的初夏,他们的记忆却象埋葬在了那美好的春天里,那时超级大美男甫一面世即风靡全球,代表他们收获了全世界满满的爱。但这爱是经由超级大美男间接传递到他们身上的,这令他们从基因到心灵都隐隐作痛,象某种触摸不到的美好,某种挠不到的痒。
六个人的烦恼都是一样的,即没法证明他们就是那枚人见人爱人见人恨的超级大美男的原身。最初他们聚在一起,就是为了向裸拼app讨个说法,质问对方有何权利将他们的肖像权衍生品拿来供人免费使用。
但六人的意见一开始就出现了分歧,向裸拼app提起诉讼似乎在法律上站得住脚,但这样一来就得跟裸拼app闹翻,并且影响超级大美男迅速传播的大好形势。这就好比一只超级大牛股,他们反正持有原始股,股价越高,他们的身价自然也就跟着水涨船高,套现是迟早的事。
但另一方面,他们又担心假如不能迅速明确自己的股权,万一以后裸拼app不认帐怎么办。是啊,对方只需在程序上略作手脚,就足以令他们再也拼不出超级大美男,甚至于拼出一个人见人笑人见人烦的超级大丑男来,这在公众看来要可信得多。
他们甚至想过上电视,直接在现场拼出超级大美男来。但裸拼app仍可在事后偷偷改动程序,令他们无法重复同样的结果,于是这次偶然的成功就显得象是一场骗局,是预先剪辑的结果。还有一个隐秘的反对理由却是他们不愿提及的。那就是,他们打心眼里不认为公众会愿意相信那枚人见人爱人见人恨的超级大美男是由他们这六个人见人笑人见人烦的丑男拼合出来的。尽管他们没有一个认为自己是丑的,但无疑都认为其他五人长得不怎么样。
是的,即便他们成功证明自己就是超级大美男的原身,他们本身也会成为一个笑话,一个滑稽可笑的组合。公众再看那枚超级大美男时,会有一种上当的感觉。自然地,这样一来超级大美男的价值就会一落千丈,因为他里面的六份基因是丑的。
最沮丧的时刻无疑是裸拼app消失的那一天,超级大美男的形象一落千丈,但那却不是因为他们。他的大起大落跟他们无关,或许他的产生也跟他们无关,只是那个超级智能开的一个算法玩笑。
于是回过头来看,申请权益这件事也就不那么理直气壮了,何况现在也无所谓权益了。
假如裸拼app没有出现,他们本来是不会做什么美男梦的,就象假如没有整容术很多人本来是不会做什么明星梦的。但裸拼app已经搅动了山上这六个人的基因,他们再难回到没有美男梦的时代了。
晨会是在山顶上召开的,他们的发言都是对着远方的空气,仿佛观赏朝霞等待日出时的自言自语。于是眼看着旭日东升,晨会也就自然而然地结束了,好象他们本来就只是等着看日出一样。
他们是为着一个共同目标聚集到灵狐山上来的,现在目标消失了,话题也快消失了,却无人肯提出散伙,仿佛还在等着奇迹的发生。或者说等着超级大美男这个他们人生中最大的奇迹回光返照。
因此晚上生火烤兔的时候,也是他们最快乐的时候,篝火给他们这种回光返照的感觉,在熊熊火光下,每张脸都变得亲切而生动,变成令人怀念和可以入梦的样子。
他们六人都属于裸拼app最早的那一批用户,而且不用说属于敞口瓶结构中瓶底的那部分,裸拼空间对他们而言就象一个天体浴场,看到就是赚到。一次偶然的机会,他们在某位榜单美女的评论区下吵起来,争论的主题不外乎她的脸象谁胸象谁,最可能是某几位自然美女合成的结果,当然也有个别人认为,她可能完全不象她的任何一个源体,后来他们都认为自己是这个关键的持异议者。在各人所构想的电视台叙事版本中,这个关键的少数派理所当然属于自己。
那位合成美女是谁现在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一吵不打紧,他们象赌咒发誓一般,立即拿自己来作了一番验证。因此吵吵嚷嚷作为这个六人团体的底色,是一开始就注定了的,所谓不吵不相识。评论区下争沙发,这本身就会筛选出争强好胜的口水侠,也只有心理自卑的loser,才会去争当这种无聊的口水侠。但有时这些口水侠也会做出一些建设性的事情来,比如这次。
六人的伪基因图谱他们是看不到的,一切都在幕后进行,基因拼合的速度相当快,手机屏幕上每隔几秒就会划过一个初级样品。筛选的过程却相当煎熬,因为大部分都丑得没法看。不得不说,眼下这种弥漫在他们之间的沮丧氛围在那时就已埋下了伏笔,每个人都认为是别人拉低了合成体的基因。
但是就在第三天,就在他们已经沮丧到极点并准备放弃的时候。一个前所未见的美男子跳了出来,以致于他们都以为一定是裸拼程序搞错了,是别人的结果误入了他们的房间。但他们全都眼疾手快地抓住了这个罕见的样品。关于这一点,各人假想中的电视台版本倒是相当的一致,都声称是自己最先看到的。就见证奇迹这件事而言,他们倒象是坐在魔术师桌边的那几个托儿,奇迹的产生跟他们无关,惊叹的表情倒是相当的一致。
他们又重启了一回“拼一拼”游戏,这回他们决定不给机器任何暗示,也就是说,任由所有样品掠过而不作选择,也不要在任何一个好样品跳出来时暂停。他们还使用了三班倒,这证明他们已经有了充分的信任,信得过彼此的眼睛了,人在有梦想时是可以相互信任的。
结果是同样跳出了这个奇迹般的样品,并且只用了一天半时间,说明基因算法已经对他们每个人的优势基因有了一个排序。果不其然,接下来的一次,跳出这个样品只用了半天。然后再一次,半小时,再一次,还是半小时,然后就在这个区间稳定下来,说明他们的好基因并不象他们认为的那样少,可能的优良组合还是足够支撑半个钟的筛选。而且确定无疑,超级美男就是这些优良组合中最优异的一个,也就是说,必定是亲生的了。
他们都由衷地体会到了当爹的兴奋,以及分娩的艰辛,他们全都激动地累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