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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按秒入座

西门恐索性向车头车尾跑起来,你没看错,他又分身了,似乎只是那么一意念就分开了,但声音还是同一个,并且用同一个动作指着自己的脸,“瞅好了,这是你们入住前的样子,更帅是不可能更帅的,还回来就可以了。”

他看到,在他跑动的时候,车窗上的兔子动了起来,就象一格格的动画片,他明白自己正在穿越时间,不是一年年,而是一秒秒的时间。但乘客是一年年变化的,越往高龄的这一头,发际线一点点往上推,所幸没有谢顶,但须发渐渐斑白,最后全白了。好些人的意识自我是躺在盒子里的,身体也慢慢从虚胖过渡到浮肿。最后一位是躺在盒子病床上的,呼吸急促且夹着痰音,他的意识仍困在濒死状态里。

不知道搬到我的身体里会怎样呢?他这样想着,就见濒死者已经变成了他的模样,他甚至慢慢坐了起来,但仍处于极度虚弱的状态,空有年轻的身体却不懂得操纵。

给他来辆轮椅吧,他想。年轻的“老人”坐上了轮椅,西门恐推着他往回走,他的哮喘已经消失了,能微微举手向经过的一排排乘客致意,说明他的意识还是清醒的。

“加油啊,老爷子!”有人喊道。

乘客们都鼓起掌来,轮椅经过的地方,老人们纷纷变成了年轻的模样,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每个人脸上都泛着光,盒中人也全都站了起来。

年轻人这头则比较惨,他们惊恐地注视着轮椅的逼近,仿佛那是死神的化身。但他们怕的其实是推车的那个人,那才是将要夺走他们青春的人,他们看看那个人,又看看周围的人,脸上满是愤怒和不甘,当他们变成同一副大叔模样时,那愤怒和不甘仍然留在上面。那掌声也明显有些假,仿佛是一声声的“No、No、No。。。。。。”,这让西门恐心情沉重,仿佛自己是一个名为“青春老去”的瘟疫。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十来岁的学生们却起劲地欢呼着,有人甚至跳上座位,手舞足蹈,迫不及待地等着变身。西门恐明白,少年不识愁滋味,对于他们,这既是一个好玩的面具游戏,又是摆脱繁重学业的身份需要。虽然这只是个穿越游戏,还是暴露出了各年龄段的心理期待。

小盆友们则都有些困惑,不时看看推轮椅的那个西门恐,又看向这一头的另一个西门恐,显然此时他们需要一个辅导员的角色,而这另一个西门恐恰好填补了这一角色。但他不得不同时充当幼儿园老师和托儿所奶爸,因为1岁西门恐已经哭着喊妈妈了,两岁西门恐则不停地喊着“你不是爸爸,你不是爸爸!”,西门恐大叔不得不轮流安慰这两个,幸而0岁西门恐此时仍在沉睡,否则就有得他忙的了,假如0岁西门恐在酣睡中一觉长大,他可能永远不会知道自己是穿越过来的,穿越从娃娃抓起,想必也是有道理的,连起跑线都没有,也就没有人会输。

看来西门恐辅导员的工作做得还不赖,小盆友们都愉快地接受了这个变身游戏,几个小学生还齐齐向轮椅车上的“老爷爷”敬了个队礼,他们高杆的身形使得这个队礼看起来像是鞠躬,细瘦的脖颈上则仍然飘扬着红领巾,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意识残余,假如不小心做了好事,大概率还会不好意思地冒出一句“请叫我红领巾!”。

当然,0岁宝宝的成人装外面也是包着尿片的,他本质上仍是个沉睡的宝宝。

这是下车前的预适应。年度代表们将要入住的物理身体此时还在塔楼里,由留守者持有。时间列车上的乘客们将按秒入住那一秒秒的身体,车窗上的时间好比房号,现在他们都还只是纯意识。

然后,时间列车突然消失了。每位客人都如梦初醒般,睁开了真实的眼睛,扫视周围的世界,其他乘客都不见了,眼前是一位笑咪咪的接待员,长得跟刚才演习的那位一样,除了装束有所不同。而穿越者看到自己身上的装束跟对方一模一样,也就明白是对方一分为二,分了一份肉身给自己。

有人想起影视剧中的桥段,试着掐了一下自己,疼痛是真实的,因此这不是梦,脚下踩踏的土地也是真实的,那种重力感是梦里和车上所没有的,四野的风也是真实的,扑面而来有真实的凉爽,天上的太阳是真实的,照在身上火辣辣的,额角滚落的汗珠和背上的刺痒都无比真实,而草丛中探头探脑的兔子看着就很美味。

6位原住民则有点晕,这一方面是因为身体的浓稠度一下掉到了50%,另一方面是因为刚合并了两份新记忆。但他们真的曾经去往过去和未来吗?从昨晚到现在,他们不是一直呆在山上吗?他们整个上午一直在忙着准备欢迎盛宴,干锅,水锅,红烧,炭烤,变着法儿想凑齐一桌全兔席。这份记忆不容抹杀,因为它有蓬乱的头发、脸上的浮油、一身的汗溲作为明证,这才是他们真实的肉身所在。反之其它两份记忆充其量只能算“神游”,并没有在身体上留下任何印记,但它们请来的客人现在就活生生地站在眼前,虽然用的是原住民的身体,但目光中透露着年龄。

厨房的油烟气和兔子的腥膻气不可避免地复制到了客人们身上,好些人当场就皱起了眉头,这一切,包括这样一座荒山,跟“穿越实验区”这么个高大上的名词显然对不上号。

主人们反应过来,一脸的憨笑中浮起几分歉意,他们实在应该先洗个澡换身衣服的。

在他们的潜意识里,这样一个大热天里,光膀子加一身围裙,抄着把锅铲从厨房里冲出来,再将另一只油腻腻的手在围裙上蹭两蹭,猛地握住客人那汗津津的手,这样的场景足显主人的诚意和主客间的熟络。但他们万万没想到的是,他们的光膀子加围裙,使得客人也变成了光膀子加围裙,他们抄着锅铲,使得客人也抄上了锅铲,主客互为镜像,两只汗津津油腻腻的手尴尬地握在了一起。

其实只有慕容疯抄着锅铲,他碰巧做了最后一道菜,但却是第一个冲出来迎宾的。后面5人手上虽然没有锅铲,风范却也差不多,一望而知是刚才还拿着抹布拖把洗碗刷的样子,但锅铲无疑是最体面的道具,其它的都上不了台面。但他们手上空着,心中可没空,还在抢着那把锅铲,不过一见主客慕容疯锅铲碰锅铲的样子,心中都不由得暗笑,幸而出丑的不是自己。慕容疯心底却似炒起了十万个草泥马。

每个人的头脑屏幕上都多了个实验区视图,120个年度的代表被依次安置在120个秒区中,大家在各自的秒区中自由活动,就像在一个120米的大操场上散开一样。而这120秒实验区之外的时空,则仍维持着水管态。前一秒的你打出方片A,下一秒的你必然会打出同一张方片A。这样一对比,穿越者们,不管是来自发达年度还是落后年度,无不由衷感到自豪,这是真正的降维俯视啊!

他们并非不知道自己实验小白鼠的身份,但太空探索火星殖民,哪样不是实验?作为实验品的航天英雄哪个不是风光八面彪炳史册?他们当然不会拿自己去对标那些穷苦的药物实验者,穿越到更高维度,不比登陆火星更伟大?

从12点0分0秒开始的120秒依次被标记为1980秒区、1981秒区、1982秒区。。。。。。,一直到2099秒区。不过从下车的那一刻起,这120个时钟就步调一致地向前滴答了,因此不如说这仍是无尽水管中的一辆胶囊列车,或者时间长河中的一片树叶,一群蚂蚁在上面爬来爬去。对于刚领略了大半个世纪风光的6位原住民及各年度代表,这120秒实验区真的就像一片树叶一样局促。

实验区居民的心头,就这样交集着登陆火星般的宏大感和树叶上蚂蚁的局促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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