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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梦

其实贾妮也没有想到她这一举动差点丢了自己的性命,迫使她走到这一步的还真是因为那天她看到了魏志铭。从魏志铭的那段命名为“撞腰”的日记里,我们不难看出他那段时间确实找过贾妮,所谓那个“撞腰”的日记是这样写道:

“感谢老天!感谢那些失去良知的狗杂种们,还没有把我的双眼从将近智残的脑袋里打出来,让我还能看见这可悲的世界。我的脖子再已没有了力气,感觉只剩下一根血管和半拉神经,让脑袋除了该有的疼痛还多余了一些思维和感知。肋叉为了保护心脏已经断裂了,痛的不敢呼吸,四肢已经不知道打了多少处石膏,为我增加了丰厚的体重。

尚且我的右手还能动,有谁会赐给我一把枪,一把名副其实猎枪,一定要把它们一个个的脑浆崩裂,要把它们狰狞的猥笑变作抓狂的哀号。不!或许我不该这么憎恨它们,虽然我对此恨如头醋,但它们和我并不属于一类,畜类啊!只能给予饱以老拳才能了解我剥肤之痛。

又做梦了,老是在同一个梦境里盘旋纠结,就像一部无休无止的倒带电影。清晰的和昏浊的场景;重复的和新颖的片段揉和在一起,没有开始也没有结束。闭上了眼睛,缓缓感觉有两位年轻护士跟随着我,雪白的大褂,白的是那么的刺眼,从白色的光中隐现着她们俊俏的脸庞,孤静的神韵和消瘦的身材。她们像天使般一样迷人,又像幽灵一样蛊惑。那是个有诱惑力的场面,能把欲望榨干的场面,她们像分子在游离,又像磷火形影不弃,……未等我受宠若惊之时,突然天降乌云,瞬间飙举电至,然而在我心目中像神一样的两位护士,霎那间也变得怯懦起来,她们惊恐万分,胆战心惊!一个躲在屋里不敢再出来,一个又徘徊在外面不敢进屋。一个告诉我说她看见了屋里的阴霾,一个指给我说她看见了外面的夜叉。不会儿个个都变得面容憔悴、怛然失色!她们同时向我伸出援助之手,乞求我的救度,而我竭尽全力却怎么也够不到她们,帮不到她们,眼睁睁的看着她们在恐惧中受尽摧兰折玉之苦。让我记忆犹新是她们那可怜的眼神,萎缩的身躯,和那两只苍白的毫无血色的手,它们在我眼前晃动着,不停的晃动,无休止的重复着。我在无能为力中痛苦的挣扎,一个也解救不了她们……我挥干梦醒的泪,揣度这梦中梦。

要觉察到清醒是另一场梦,梦见自己并未做梦,而死亡使我们的肉体充满恐惧,不过是那——被称为睡梦的夜夜归来的死亡。

时间可以抚慰一切伤口,她可以让你在麻木中不知不觉而康复。我现在已经可以下床走上两步了,可以到田间看看日落的太阳,让夕阳的余辉洒落在我的脸上,带走我满脸的忧伤,可以让心里伤疤掩藏的更深一些。对贾尼的殊深轸念,情似暗香,浮生若梦。如今,你随秋风逝去,带走了你所有的芬芳,我的心扉里再也找不到你摇曳的身影。受折磨的黄昏啊!期望着见到她的夜晚,视线穿过田野,夕阳已下,苍穹下我蹒跚的走来又离去,无奈我们的分离已经使无数的黄昏更加凄凉而忧伤。

这是我第四次来到这令我恐慌的地方了,萧条的街落寒蝉凄切,二麻子家的大门依旧紧闭着,而且外面还上双簧锁,漆红色的大门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竟让这个小院这样不见天日,假如贾尼还活在里面,此刻我和她的距离靠的那么近,却丝毫感觉不到她的存在,似乎一切的一切与我再也没有了关联……”

魏志铭被毒打后的第二年,一开春。

“妈!我给您商量个事儿!”

魏妈妈听儿子递过来这么一句严肃的话,放下手里的活仔细端详着儿子的脸,然后侧起耳朵等待着下一句。

魏志铭嘴角画出一丝喜悦,然后托住妈妈的手说:“我打算盖房子,地方都选好了,就是老翟叔的屋后面,位置挺不错,老翟叔一听说咱要盖房子特支持,不是屋后有他的几棵杨树嘛,不用咱费心说明天就砍了烧锅。

“他不是要留着给女儿打嫁妆的吗?怎么舍得砍啦!”

“他说了,给女儿打嫁妆怎么能用杨木的呢!要用咱就用枣木的,那板材多实成,先前的话是个幌子,还不是不舍的把这个好地方让给外人盖嘛!”

“哎!你翟叔不枉给你爸兄弟一场,不过儿啊!这盖房子可不是小事,你……”

“你就放心吧妈妈!钱我都准备好了,有咱家积攒的八千多,我又借了三千,我向村里申请的补助马上也下来了,差不了俩个钱了,你看这片荒基地只剩咱这一家了,就连前院的王二黑家都搬走了。”

魏妈妈没再言语:是啊!孩儿也老大不小了也该有个家了,看同样的小青年,人家房子都是父母给操办好,并都娶上了媳妇,有的孩子满街跑了,看看自己的孩儿,还囧再这破窝窝里。经过这两次恋情挫折后,倦鸟已欲展翅,他正需要一个安稳港湾,一个全新的家,这样我和他那早走的爸也了一个心事。

为了省钱和充分的利用资源,人们都采取拆了旧屋再盖新屋,虽然魏志铭家那旧房子也拆不出什么中用的料来,但还是把房子拆掉,娘俩就暂时住进窝棚。魏志铭他不得不紧锣密鼓的着手盖房子,求来的帮手都是自己的老街临,他们不图工钱,也不图吃喝,都是平时看在这孤儿寡母不容易份上帮一把。

盖房子可真不是个小事,一搭手,魏志铭就好比落汤的螃蟹,被搞的手脚忙乱,焦头烂额。往往因为缺一个钉子少一根铁丝而跑断双腿,有些工具自己听都没听过的,甚至都没地方卖,那都是老百姓自己研究出来的土法子,只好借东打听西借,房子还没盖到一半,再看魏志铭已如泥人掉进河里——没有了人样。

翟叔是一个重感情的人物,四十来岁,高个头,矫健的身躯,手足胼胝;骨感的面容,面目黧黑,横眉浓浓;夙兴夜寐,是个耕耘树艺的好身手。

由翟叔这个得力能手帮魏志铭顶着,不过半个月,房子开始上大梁了,那天一早,魏志铭饭也没顾得吃上一口,就提溜着一挂鞭炮奔向工地,翟叔正等着他呢:“志铭啊!趁干活的乡亲还没来到,你尽快跑趟公社,咱还差十几个耙钜子,上大梁时要用得着。”“哦!”魏志铭应了声急忙放下了鞭,脚不连地的奔向公社。

公社离他家有二里路远,五金店的老板是个胖乎乎的老头,圆圆的脑袋瓜像长了毛的肉丸子,外号“老杂头”,独特的沙哑嗓门。据说原先他的嗓门可不是这样,年轻的那好嗓子在戏剧团里可是名旦,跟着剧团天南海北的演出。自从娶了老婆,老婆为了踏实的把他留在身边,就用牛耳屎放在鸡蛋面里毒哑这好嗓门,至此这个可怜的老头五音不全,往往一个音节要哈上半天。

魏志铭应该感谢这个老头,在这儿买的东西都是进价销售给他,因为老杂头特别喜欢这个孩子,要不是他家穷的可怜,他很可能会把自己的小女儿介绍给他当老婆。而今一早,老头刚打开店门,见志铭满头大汗气喘吁吁来到柜台前:“大,大爷!来十五个耙钜子!上梁急用。”

老头没言语赶忙转身从后台拿出耙钜子,用麻绳捆好交到魏志铭手里:“孩子!别慌着!这个盖房子可不是心急的事啊!你脸色可不好看!要不你先喝口水稳一稳,下下头上的汗再走!这是二十个你先拿着用,多了退回来,省的差一个两个再跑一趟了,回头咱再结账!不慌!”虽然老头的哈声模糊而混沌,但魏志铭还算听得懂,鞠躬说了个“谢”字拿了东西转身夺门而去。谁知刚跨出门有三五步,只见他身子晃晃“噗通”一声载到在地,老头奔向前看时,魏志铭已经不省人事了。老头被突如其来的状况吓得脸都发紫了,哪还来得及叫人,骑上进货的小三轮急匆匆的把他送往医院。

医院里的重病监护室里,魏志铭打着点滴,他缓缓的半睁开眼睛,最先呈现在眼前的是两位护士的身影,那是好熟悉的情景,蓝色的倩影悠悠,白色的玉立亭亭。他疑似自己又是在做梦,于是又慢慢的闭上了眼睛,他只想让这美妙的时刻延伸,慢慢沁透自己的灵魂,神化自己的眼睛,让那看到的万物洋溢着诗情画意,不再有背叛,不再有离别,玉树不再无情,鲜花不再夭折……然而当他闭上眼,身子纵然坠入深谷,一切黑洞洞豪无边际,深谷里的阴气透过脊梁直达每个毛孔,他一身冷汗的坐了起来,惊慌的冲着护士嚷道:“我这是在哪儿?哪儿啊?”

两位护士一左一右按住他,只见身穿蓝褂的面容甜美,薄唇画着弯月,黑眸闪着彗星,柔声细细道:“先生您别急,咱这是在医院呢!你在家昏倒了,是一位大伯把你送来的。”另一个穿白褂的看上去年龄较小一点,可爱的面孔,鼻尖抹着聪睿,小嘴撅着调皮,说出话可不那么客气:“吵什么哪!没看到旁边有好多病人呢!你那位家属身上没有那么多钱,这不!回家拿钱去了这会还没回来呢!”

“你耐心等一会,你的化验结果还没有出来。”

“看你的脸色,病的不轻呦!现在没有医生的允许最好不要乱动。”

“听话!你的点滴马上就滴完了,等结果出来还要和你换针,你若需要什么我们会帮你的。”

魏志铭谔谔的左右看看,才回想起来自己刚才在老杂头那儿买耙钜子来着,出门就昏倒了,然后什么都不记得了,肯定是那个胖老头把我送回这儿的!我这是怎么了?怎么会突然晕倒呢?难道仅仅是因为没有吃早饭?不会那么严重吧!我现在只是感觉浑身没劲而已,并没有什么疼痛怪样之处,是不是医生夸大其词,故意让我在这鬼地方多待一会,对啦!今天还是我上大梁的好日子,不行!我得赶快回去!这么久翟叔一定等急了……可恶的吊瓶怎么滴的这么慢,有时候它还故意冒个泡泡来戏弄我的耐性。

十几分钟后,瓶内的药液一所剩无几,魏志铭又叫来护士拔掉针头,急忙起身下床。

“我想问问现在是几点啦?”

“快十点了,您这是要准备上哪儿去啊!”

“我,我上趟厕所马上回来,你就放心我不会有事的!”魏志铭下了床,真是头重脚轻,扶住墙稳了稳,然后向室外走去,本打算就这样直接一走了之的,但经过主任室的门口时,有股力量主使他停了下来,他顿了顿然后敲门走了进去,办公桌前坐着一位老医师,鼻梁上架着着副老花镜,虽已是白眉苍发,但看上去依然精神抖擞。

“您来有什么事吗?”

“我是来问问那个魏志铭的结果出来了没有?”

“魏志铭?几床的?你是他什么人呢?”那人低了低头,撇过眼镜打量了魏志铭一眼,然后继续审阅桌上的资料。

“哦!我,我是他的亲哥哥。”

“带钱来了吗?你弟弟的化验结果很不好?你们家人要做好心理准备,我们初步就断定他患有严重的糖尿病!急需住院治疗!明天一早,我们还要经过众多专家的会诊,才能列出具体的医疗方案!”

“啊!什么?您说的是……”其实魏志铭并不是没有听懂医师的话,只是感到此时发生到自己身上太意外,他清楚的知道糖尿病是个不治之症,再从医师的表情和态度上看去,他感到有一种强烈的不详预感,他害怕及了,嘴唇有点哆嗦,说话含糊不清。

“您说的……严重到什么地步啊!”他满脑子的是希望,希望是一场误诊、希望能创造奇迹、希望还在梦中、希望是不幸中的幸运。

“啊!这个……像这种病例目前医术无法达到痊愈,我想他的下半生恐怕要和医药度过了,这还要考虑道他的自身的身体素质,否则生存的时间也将是有限的……”

他期待老医师能给他半点安慰,可他越说越让他害怕,他后退了两步,太匪夷所思了,好一个晴天霹雳!震的他眼前一片空白,耳朵嗡嗡作响,他感觉到生理的衰竭即将到达极限。怎么可能?我一个挺棒的大小伙子,突然载到后变成了糖尿病患者?我没招谁惹谁,老天这是为什么这样对我啊!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是走还是留?房子,钱,生与死,一股脑的挤进脑海里,想不起来为什么走进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走出了主任室。一人蹲在走廊里双手揪住脑袋,像个死囚颓废在那里,发出沉闷的呻吟,那声音像是森林里棕熊在哭啼,又如胡泽里灰鹤长啸,哀哀凄凄、断断续续……

当他失魂落魄的走出医院大门口时,当面撞见前来送钱的妈妈和翟叔他们,看到老妈妈惊慌焦虑的神色,此时他主意已定,瞒着!先盖房子后治病。“你们不用进去了,结果都出来了,大夫说我什么事都没有!只是有点疲劳,主要是早上没有吃饭,所以……回家补补就好了!”魏志铭没敢正眼看他们,丢下这句话头也不回的往家赶,大家伙半信半疑的跟在后面。毕竟是年少气盛,魏志铭仍能在病魔中表现的像常人一样。

房子终于盖好上了,四间宽敞的漂亮大瓦房,洁白的墙壁,殷红的墙裙,明亮的玻璃窗,溜光的水泥地面,一切凉飕飕的,充满着清新的味道,他陶醉着自己的劳动成果。他太爱这个新家了,他爱这个拥有漂亮围墙的庭院,然而不久的将来,有谁和他在这个小小的庭院里共读日月星辰和壮丽的晚霞!还有那娇美的新月,明净皎洁,不得不让他想起他心爱的贾妮,他真的不放心她啊,想见她但又顾虑重重,顾虑在一定时间里使他都成了懦夫。

即日以后,当他试探着再次来到二麻子家门外,巧的是隔着门缝一眼就看见了他朝思暮想的贾妮,她依旧是那样的美丽动人,她正甜着小嘴逗着怀里的那个娃娃,“娃娃!”魏志铭心里一颤,瞪大眼睛,谁的?她的?她和二麻子的?那个可恶的二麻子的!也是啊……这都快两年了,该有的都应该有了,该失去的也应该失去了,该忘记的也应该忘记了。从贾妮甜美的笑容中不难看出她是幸福的,至少安然无恙的好好活着,并且已经有了人家的孩子,已是正式为人之妇。魏志铭一阵沮丧感涌上心头,怪自己之前的担心是那么傻的多余,自作多情而自以为是。此时,他再也没有理由打破她那天伦之乐的生活,隐去是最好抉择,于是后退了两步,转身离去,正当他离去时贾妮发现了他,虽然仅是个背影却重新改变了贾妮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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