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子峰,位于即翼山东侧,方圆一百余里,因数个山头形成的影子极似一座花轿,所以被称为轿子峰。这里原本也是山清水秀,有湖泊,有瀑布,鸟语花香。但由于白骨岭煞气的缘故,这里也终年冰冻,花草树木被灰化,而湖泊、瀑布等均被冰封,形成高山冰湖冰布。也许是轿子峰还残留着自己一丝的灵性,并不像白骨岭那样终年愁云惨淡,常常星空满天。
话说无己与小佗昨晚便在这附近休息,这师徒二人睡得还挺香的,辰时已过大半,两人却还在相拥相抱着睡觉。显然是昨日劳累过度,不舍得起来,恐怕早已忘记了夜里两个时辰的约定了。也许是临近巳时的阳光有点刺眼,透过雪层经过反射更刺眼,无己皱皱眉头,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打了个懒腰。然后无己动一动小佗,想把他叫醒。
可是小佗却一翻身又睡了过去,于是无己便无奈地在他耳旁低声道:“快点走,晚上的骷髅又来啦!”这下带劲,小佗一听到“骷髅”二字,瞬间瞪大双眼跳了起来,慌慌张张地拉着无己跑到雪窟外去。那小嘴里还叨念着鬼来了什么的,完全没有了刚才的睡意!无己没办法,赶紧制止这个发了疯的小犊牛,道:“你干嘛!现在是大白天,哪来的鬼?”
小佗一个立住,回想也是,看了看四周,尽是白皑皑的雪地。于是回头对无己道:“师父,你太坏了,就知道欺负我!”
“不这么做,估计你就睡死在这了。”无己瞅着小佗,看着他发小脾气,又道:“行了,等我收拾一下,我们马上就出发……”
于是师徒二人收好东西,走出了雪窟。出来一看,原来他们昨晚就在轿子峰的冰湖边过夜。这湖面足足有十余里方圆,旁边就是冰布悬挂在百丈高的壶口崖壁上。崖下的冰湖旁,则是平缓的血泊。而周围的冰雪下,隐隐约约还可以看到残枝的影子。显然,这里的冰封不亚于白骨岭,只是很幸运这里还有阳光照耀。在这刺眼的阳光下,透过厚厚的冰层,流露出淡蓝色的湖底,隐隐约约可以看到被冰封的红色小鲤鱼。可以在这高山之上,曾经也是有着不错的繁荣景象。无己带着小佗,缓缓地穿过湖面。在这巳时的阳光下,还有空旷的雪野,显得格外的冷清。
而在那冰封的壶口上,沿着溪河而上。也许是孤石的遮挡,也许是轿子峰未尽的灵气,这溪河边还残有着被冰封的灌木露出地面。在阳光的照耀下,一晶一闪的,甚是好看。而继续沿着这溪河而上大约六十里处,有一山洞。洞旁有一块被雪半掩埋的破旧石碑,上面用篆书写着“白云洞”。与方才不同的是,洞口周围弥漫着一股至深的怨气,故而其方圆十里内都是压到树梢的阴云。按照以往的惯例,那洞中必定有故事。果然,就在此时,那黑黑的洞中,一双红色的眼睛睁开了……
且说天上,神霄狱,三界第一狱,为三品监制。是日,天蓬元帅来到这神霄狱,而他的身后紧紧跟随者十余名鳞光闪闪的明光甲护卫。先说那天蓬元帅,乃是天界正一品将军,天界三军统帅,又有直属的雷鸣军团。身披金鳞甲,头戴朱樱盔;额头一金凤,雄威射四方;腰间青龙剑,裹鞘尤漏芒;赤鞭手中握,明光在两旁。而他的跟前却是一遍体鳞伤、垂头乏力的一中年男子。不错,那男子正是小佗的父亲——西凌相如。
天蓬怒气道:“廷尉何在!”
话音刚落下,就见监狱的三品主官握簿撞撞跌跌地跑过来,道:“元帅息怒,下官招待不周,还请元帅见谅!”
天蓬指着西凌相如,道:“他不过是一凡人,而你竟勾住人家的琵琶骨。黄天浩荡,向来恩泽天下。如此残暴之徒,留你何用?来人,拉下去斩了!”言罢,那明光甲士兵齐唰唰把廷尉按住,欲要拉走。
廷尉一身冷汗,肝胆胶合在了一起,噗咚跪下,道:“元帅,可请先听卑职一言……”于是天蓬举手示意他解释。廷尉继续道:“神霄狱本是专门关压触犯天条的重犯,其中鱼龙混杂,道行高深者也不少。所以为防止其逃走或造成不必要的混乱,对能使用灵力者,应当勾住其琵琶骨进行关押。如今这犯人,虽为凡人,却擅长使用御灵术,颇有当年魅影之风,不可不重视。卑职只是按律行事,还请元帅恕罪!”
此时,西凌相如缓缓地抬起头来,冷嘲道:“别假惺惺了,毁我家的人是你,送我进来的人还是你!现在还装什么仁慈?”
天蓬让所有人都先下去,对西凌相如道:“没办法,你所守护的东西,却是天庭所禁止的东西。我也不过是为了维护三界的稳定而已。如果你能弃暗投诚,以你的能力,至少也该列个三品班位。”
西凌相如冷笑道:“哦?是我太低估自己,还是你们天界无人?像我这种连内丹都没有的落魄之徒,居然也能混个三品大员?”
天蓬笑道:“别这么说,其实天帝和我都很欣赏你。你可知道,有句老话叫做‘一人得到,鸡犬升天’,这对你同样适用。”
“呵呵。”西凌相如苦笑道,“鸡犬升天,好一个鸡犬升天!父母、妻儿、邻友一一戮尽,只留我在这灵霄狱里苟活着,好生饱受这心灵的折磨,这就是你所谓的鸡犬升天?”
但见天蓬缓缓地凑到西陵相如的耳朵旁,低声道:“那如果他们并没有死呢呢?又或者说,此时此刻的他们就待在你的隔壁呢……”听到此处,西陵相如一愣,硬是没了言语,却想起当日杀戮的场面,喏言道:“什么可能?什么可能……”而天蓬却起来转身离去,出了牢门,还不忘留了一句,道:“你好好考虑一下吧!几天后我再来找你……”
且说那白云洞中,黑暗中打开了一双红色的眼睛,而随着那双眼睛的睁开,周围也渐渐地燃起灯火,可以辨清了周围的事物。而那红眼的主人则是一个白骨,正躺在洞中石床上睡觉。她的骨头上面还含有着杂乱的黑色的刀痕,有些骨头还是碎裂的,还有的像是后来补上去的。不难看出,这是一副历经岁月桑沧的骨头。然而,当她身起却化成另一番景象——眼明正似琉璃瓶,心荡秋水横波青;借水开花自一奇,水沉为骨玉为肌;画罗织扇总如云,细草如泥簇蝶裙;却吐清香意未尽,小手柔荑半遮掩……
一个丫鬟递来清醒茶,道:“夫人请用茶!”
白骨夫人道:“今天可是有人经过此处?”
丫鬟道:“一道士,三十岁模样,修为甚好,能利用结绳挡住气息,御戾气。还有一小孩,五六岁模样,修为甚浅,尚未凝丹。”
白骨夫人道:“行,我知道了。先去把那四个禽兽从钉板上扒下来,打家劫舍的事他们最在行,就由他们去办吧。”
“是,夫人。”那丫鬟这就退了下去,经过几处拐角,来到洞中的刑场处。虽然这刑场虽然只有三四间房子,但里面的刑罚应有尽有,什么刀山啊、油锅啊、铁钉啊等等。此时里面还有两个男子正在被吊以处凌刑,那身上的肉,可是被一片一片地用零刀碎割。而行刑却是两朵玫瑰,其他处也是如此。他们旁边就是两条凶狠的黑色的大狗,撕咬着那割下来的肉。依次过去便是各种刑罚,有不少男人在这处以极刑。最后就是那油锅,而旁边还有着数只白骨等待着下油。据说这样便结束了,可以在这白云洞中做苦役或者彻底解脱了。当然这不包括那正在板钉上躺着的四个强盗。且说那四个强盗衣冠不褛,其中参杂着黯然无色的肉丝。而他们面目因多次滚烫而无法分辨,手脚指甲全然不见。
那丫鬟举起鞭就是对那四个强盗进行一顿乱打,道:“很舒服,是吗?都快睡着了!全都给我起来!”
那四个强盗,一下子慌乱了手脚,想起来赔罪却又无奈被钉在了板上,只得哀求道:“大人请息怒!我等兄弟甘为夫人马首是参,正在此处例行接受刑罚,决无享受之意!望大人明察!”
丫鬟令人去掉他们的刑具,也为他们恢复原来的人形模样。——个个确实是有点凶神恶煞的样子,却也含有着地痞流氓之气。丫鬟道:“如今有两人经过此处,其中一个道行不浅,但还是老规矩,明白不!”
那四个强盗刚起来,就跪下道:“大人请放心,我们怎么敢再动夫人的东西!在交到您的手里之前,我们绝对不会少他们一根寒毛……”
话说无己与小佗两人已穿过冰湖,不知不觉中,两人行已走了两个多时辰。而他们除了唰唰的脚步声,周围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祥和,连一点轻微的风都没有。午时的阳光静静地洒在雪地上,大地显得晶莹剔透,不断闪出耀眼的白光,甚似纯情的少女。同时,也带来了轻微的温暖,而他们也毫不客气地拥抱着这午时的阳光。
然而小佗似乎还放不下昨晚的情景,于是道:“师父,这里该不会也可能会冒出一只白手吧?”
无己道:“这里虽然离古战场很近,但却不受煞气的影响。你看这里的天空是多么的蓝,阳光是多么美好,在这大雪地里照在手心还能感觉到它的温暖。很显然,这里充满着纯正的灵气!”
小佗嬉笑道:“那就好,那就好……”于是坐在雪地上看着无己道:“师父,我们休息一会吧。走了这么久也该吃个午餐了,我肚子都饿了。”
无己看了看周围,四周均是白白的雪地,上面没有一丝的痕迹。又蹲下用两指感知了一下大地,也查不出煞气所在,于是道:“好吧,我们就暂且在这里休息一下。不过,你得要快一点,我们还要赶路。”
“明白!”小佗回得特别干净利落。
于是无己便打开行囊,在行囊里找出一寸大小的锅,晃了一晃竟变成一尺般大,同时变出架子把锅架起来。又在里面一个罐子掏出一段蛇肉闻了一闻,好在没有变质。无己流露出欢喜的神情,把它放到锅里,并加点雪进去。最后去掉斗灯的灯罩,放在锅下面,弹指一点,火起。也许是使用灵力的缘故,斗灯的灯火异常的旺,不一会儿就把水烧开了,冒出一股蛇肉清纯的嫩味,师徒两人不禁流下了口水,蠢蠢欲动。
而就在此时,无己感觉到背后有一股清风吹来,甚是清爽。却忽然感觉头一晕,眼前一黑,不知人事。许久,却感觉到一阵阵的颠簸,加上肚子的饥饿难忍,微微地睁开双眼。见自己和小佗分别被四个人用木棒抬着,手脚绑在一起,甚是难受。于是冥思不解,总感觉哪不对劲。——莫非是那阵清风的问题?
此时小佗也醒了过来,对抬着的人道:“你们为什么要抬着我们?我们的蛇肉呢?”
四人大笑,前面一强盗道:“小朋友,你的蛇肉很是美味。老实说,我们好像已经有好几百年没吃过这么美味的东西了。对此,我们兄弟四人还要说声谢谢呢!”
小佗道:“好,既然如此,那就先把我们放下来吧,这样真的很难受!”
“不行!”那强盗道,“这全是我们家夫人的意思,其实我们早就不想干这种勾当了。”
无己道:“这位大哥,那这是要绑我们去做什么?”
强盗道:“我们家夫人对男子有着异常的厌恶之心。所以,凡是方圆百里内,从这经过的男子,都命我等去擒拿。回来之后就是百般折磨!先让我道一下其中的流程,让你们心里先有个底。就一般而言,她会先断了你们的祸根,然后处以凌刑。或者还会让你们先睡个钉床,用沸水烫个三天三夜再把你们肉一丝一丝地刨下来。最后用钉子把各个骨头敲碎,下油锅,再复合,再敲碎,下油锅,再复合……这样反反复复,直到洞中有奴役不甘劳苦而灵气散尽,最后才肯让你们顶替。别想着弄个灰飞烟灭就算了事,而她总有办法让你魂魄聚而不散。就像我们这样的,想死也不行啊!”
小佗边听边想着,起了一身疙瘩,道:“那是不是对一个纯洁的孩子就放过了?”
强盗看着小佗笑道:“数年前有个男婴,夫人见到他就红起眼来,咬开祸根之后,就是一顿乱撕,也就只剩下小头颅在油锅里煎熬,现在估计都还有些渣呢。”
小佗听罢,总感觉背后有一股冷风吹来,不禁有些颤抖,对无己埋怨道:“该死的师父,学艺不精就乱收徒弟,还说什么周围充满着纯正的灵气,我看你也不过就是一个憨皮而已……”听到此,无己甚是无奈,顿时没了言语。
而强盗却不禁大笑道:“这也不能全赖你师父,他说的并没有错。这里距白云洞有数十余里,像这样走路也差不多要一天的行程,而那里的戾气被夫人屏挡,流露出来的也只传个十余里,所以他察觉不到戾气也纯属正常。然而你们之所以没有察觉到我们,是因为我们身上的戾气用了五行散掩饰了,又在你们休息的地方布好陷阱等你们。同时又一路用微量的六味散麻痹你们的感官,使你们乏盹的同时又失去原有的敏锐的判断力。而那六味散,是我们从药神那偷来的,当年打家劫舍甚是好用。此药无色无味带有一丝清凉,能在不觉之中让人迷晕。即便是天上那些臻境的星宿战将中了之后,也无法抵抗这迷香。就在你们兴高采烈地煮蛇肉的时候,此时便是六味散深入内心的时候,也就是我们行动的时候……”
“原来如此。”无己再也不敢小瞧这些小人物了,其实他早就发现他们了,只是没觉得他们有这个能耐,于是道:“那为什么你家夫人会对男子过不去呢?”
四个强盗面面相觑,似乎欲言又止,似乎在畏惧着些什么。然终有一个强盗说出了实情:“看在蛇肉的份上,还是让你们受罪受得明白点,将来也许有幸成为像夫人那样的厉鬼也不会来找我们这些劳苦者。其实这事还要从众多年前说起,道长不你知不知道数百年前的大饥荒?”无己示意应了一下,那强盗继续道:“因魔界盗种百年,积粮早已吃尽,沦落到我们这一代,落得个连数草根都没得吃的状况。于是我们只能落草为寇,专门干起了劫财抢货的勾当。某日,我们因其亲家,得了一位待嫁的小娘子,十四五岁模样,水灵灵的,甚是可爱。于是我们就对那小姑娘做了些非分之事,又是凌辱,又是食之血肉。”说到此处,强盗突然漏出奸邪的笑容,颇为得意,道:“至今还记得那种味道,那种口感,那种腥味……”
“咳咳咳,老二!”领头的强盗打住了他,道:“小心隔墙有耳!跳过这一段!”
那老二觉得有理,于是换了一口气,继续道:“唉!只恨我们当时不更事,错听了那一半桶水道士的话,只把她的残骨随意放置在白云洞中,用灵符封住洞口。谁想某日雪崩而把灵符弄掉,释放了她。加上不远处就是白骨岭,正巧可以吸了那里的戾气,成了妖精,道行甚高,非一般神仙所能及。而因以往的缘故,自然要报仇雪恨!但她那亲家不晓得为什么早早离去,而我们却还健在,所有仇恨便施加在我们头上。然她还不满足,凡经过即翼山的,不论人鬼蛇神,只要是个男的,都一一抓来凌辱一般,再将其折磨致死……”
“哈哈哈,你们这几个杂碎,又在说夫人什么坏话!”一个剽悍的女声从远处传来,是白云洞的掌事,她领着一侍女就站在不远。于是四位强盗放下无己二人,急忙下跪道:“参见郭掌事,属下不敢!这皆是这位臭道士的百般引诱,我们才说出当年的错事。”
“回去再算你们的账!”郭掌事转过来对无己道,“道长,你也别装模作样了。”
但见无己的木棒上,“敕令”二字一亮,绳子便松开,起来就是瞬间夺回小佗,道:“贫道乃是天书阁的五品记事官无己道长,只记事,不问事,可否行个方便?”
“如果我说‘不’呢?”郭掌事挑衅无己道,见无己无动于衷,又令那四个强盗,道:“你们四个还在等我出手吗?”
于是那四个强盗吓得一身冷汗,便对无己围了起来,手中凝聚出四把刀,做出格斗的姿势。而无己也取出桃木剑,道:“就你们四个,也敢跟我一斗,速速退下,尚有一条小命!”相对来说,强盗们更惧怕那白云洞中生不如死的日子,于是不分说举刀就上。果然,没两下就被割断了脖子。但不一会儿伤口合了起来,又生龙活虎。无己道:“不死之身么?”
强盗得意道:“没错!”这时,有了些底气,那四人似乎也胆大起来了,放开手就是干。但见无己飞出四道灵符贴在他们额头上,念了一声“散!”,四人便相继消散。此时,郭掌事鼓手道:“厉害!四道灵符就破了夫人的诅咒,不愧是五品神仙,有那么一两下的。不过,既然如此,那他们的罪过就让你们来承受吧!”于是一挥手,地上便有一股寒气逼了上来,直接生成冰把二人给封住了。
当然,这点小法术倒也是难不住无己,但见无己身上渐渐地裂开而脱落。不过苦了小佗。只听他谩骂道:“该死的师父,只管自己,也不帮徒儿身上冰也一起弄掉,冻煞我也!”
然无己并不理他,只对那掌事恭谨道:“贫道无意冒犯,还请你向夫人陪个不是。”
“哼!休得废话!我也懒得再这跟你们耗时间,看招!”于是郭掌事举剑一挥,顿时狂风飞雪,乌云蔽日。一股强大的寒意欺凌而来。无己霎时感到举止维艰,曾经挥洒自如的桃木剑而今却也变得重若千斤鼎,心里有份不安:难道就这样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吗……而小佗忽然间两眼一黑,至于发生了什么事,也无从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