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煜攥着银子，在前面快步的走着。手里尽是汗水，竟是丝毫不敢回头去看小跑着跟在身后的萧墨研一眼。
在家里，萧墨研一直受着爹爹的宠爱。现在前面这个男孩对自己那般的不管不顾，不免心里大是不满。
当下脚下加快，到了白煜身后，伸出手拉住了他的手掌。白煜身子一抖，停下脚步，回头看来。
眼前的小姑娘，额头上带着点点汗珠，却是微笑着望着自己。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但手掌握紧了她的小手。
就这样，两人并肩牵手走向村子东头。买了点心糖果和衣服，白煜取出一块糖果，放进萧墨研嘴里。
自己则是咽了口吐沫，将剩下糖果包好了。
萧家宅子里，白煜把剩余的银子和衣服糖果点心放在桌子上，回头望着萧茗轩。
萧茗轩深深点头，轻轻拍了拍白煜的肩膀。
“孩子，这些东西都是你的了。”
白煜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看着那糖果和点心，定然美味无匹。而那新衣衫，不知比身上穿的好看干净了多少倍。可终究，移开了目光，低下头去。
萧茗轩安静的注视着，从他开始的激动，直到后来的低头咬牙颤抖。这才开口道：
“孩子，这些东西是我让你帮我买的。就算墨研跟着你，但如果你想拿着银子跑开，她是拦不住的。
但你一点不少的将东西都带了回来，这便是信义。”
白煜身子稍稍动了下，还是没抬起头来。萧茗轩继续说着。
“就因为信义，这些东西是你应该得的。”
白煜抬手用肮脏的袖子擦了擦眼睛。萧墨研用手刮脸，甜甜的说道：
“哥哥哭了，好不害羞。”
萧茗轩瞪了女儿一眼，萧墨研急忙不说了。白煜啜泣了下，道：
“你救了我的命，这是我该还给你的。”
说着，转身跑了出去。萧茗轩直直望着那瘦弱矮小的身影消失在门外。
在乡间的小路上，白煜低头走着。这一日，仿佛过了很久。他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在鬼门关外走了一遭。
可他记得，那位能让他想起曾经父母的人。还有位可爱的小姑娘，就像妹妹那般，让他怜惜。
时光如水，一转眼，已经过去了五年。
白煜身子长高了，肌肉扎实了。脸上虽然还带着少年人的不羁和稚嫩，俨然也是个十九岁的小伙子。
还是那间茅草屋，只是那茅草屋经过修缮，看样子结实多了。火堆前，一只烤着的野兔散发着浓浓的香味。
白煜手里拿着树棍，不断的翻烤野兔。在他的对面，坐着位穿着粉红色衣衫，带着甜美微笑，手如柔荑，肤如凝脂的美丽女子。在她周围，似乎所有的一切都泛起了光华，显得那样的风光旖旎。
“白煜哥哥，墨研最喜欢你烤的野兔了。”
白煜憨笑着，用那只空着的手挠了挠脑袋。萧墨研柔柔的笑了笑，更显得芳菲妩媚。一瞥间，愣了下。
“白煜哥哥，你的衣服破了，我给你补补吧。”
白煜连连摇头。声音同五年之前大大不同了，倒是多了些男子汉的粗声。
“不，不。我自己补...”
萧墨研幽幽的叹了口气，抬头望着蓝天白云，不说话了。
五年了，自从白煜离开萧宅之后，他就再未踏进那宅子半步。可是时时刻刻都有一双眼睛注视着她。
要是有孩子欺负她了，一定会有个穿着破旧的男孩跑出来赶跑那些人。记不得多少次，他因为她，
被别的孩子打得鼻青脸肿，却还能对着自己微笑。十七岁少女的情怀，大概在很早的时候就注定了。
白煜低头烤着野兔，就像是在制作世间最最重要的东西一般。能让那个女子甜蜜的一笑，就知足了。
他小心的拿开烤好的野兔，撕下一个看似最肥美的兔腿，递了过去。自己则是撕了一小块烤的焦了些的兔肉，放进嘴里大嚼起来。
萧墨研拿着兔腿，并不去吃，而是呆呆的看着白煜。
偏偏此时，白煜也刚好看来，两人目光相接。就在那一瞬，仿佛看尽了五年的时间。
曾几何时，他都远远的望着那女子。就如此刻，溢满柔情吧。
终于，他当先移开目光，心里还是剧烈的跳动。萧墨研也是脸颊火热，胸口就向有只小兔子不断的冲撞。
一时间，都不知说什么好了。半晌，白煜才当先开口，话语支支吾吾，显是还没平静下来。
“兔，兔，兔子肉...还行吧。”
萧墨研点了点头，望了眼白煜身后的茅草屋。淡淡的道：
“白煜哥哥，五年了，你都没让我进你的屋里去看看。”
白煜身子一震，麻木的转头去看那间茅草屋。陪伴了自己十几年的茅草屋，安静的立在那。
为了那发自内心的自尊，他独自将这茅草屋的外表修理了一番。可里面依旧是空空如也，床还是铺满了稻草，还是连一个桌子椅子都没有。
开始见了这个女子，多希望能拥有一个体面的住处，穿一身没有补丁的衣服。
要是那样，至少有勇气去尝试着牵她的手了。而现在，该后悔还是该遗憾？
萧墨研放下手里的野兔腿，站起身子，走向了那间小茅屋。倩影从身旁缓缓掠过，伴着白煜无奈惨然的一笑。
“吱呀”的一声，木门打了开。萧墨研被里面的灰尘和发霉的味道呛得直咳嗽。而她只是略微的定了定神，
向里看去。根本未注意白煜是否跟在身后，此刻又是什么表情。屋子里的一切让她不知所措。
发自心底，她随口问出，忘了这句话深深伤了一个人。
“这里...这里能住人么？”
白煜站在她身后，脸色惨白，身子也有些颤抖。萧墨研这才回过头来，看见白煜的表情，吓了一跳。
从未见过他这样可怕的表情，甚至于五年前的年少时候也没有。只听白煜一字一字的说道：
“我送你回去吧。”
萧墨研全然被白煜的表情吓坏了，呆呆的点头。白煜迈开步子，向村子里走去。萧墨研跟在他身后。
一路上，两人都没说一句话。萧墨研感到，走在前面的人变了。但她依然相信，就算此刻他什么都没有。
如果能在一起，不久之后，都会有的。可她不知道，伤了的尊严，还能不能愈合？
萧宅的门口，白煜看着萧墨研走进，痴痴的，久久不愿离开。
第二天清晨，萧墨研一如以往，开门走出。昨夜下了不小的雾，雾珠凝结在叶子上，像是点点泪滴。
大门轻轻推开，从门缝落下一个纸片。萧墨研愣了下，捡起纸片，小心的打开。
里面只写了几句话，字体淡雅清新，但偏偏多了些许的烦乱和不舍。她一眼便能认出，这就是白煜的字。
过去的几年，她一直都在教白煜读书写字。白煜学得很快，而且写的字更是洒脱遒劲。
一种不好的预感浮上脑海，她急急忙忙的去读那几行字。
“死生挈阔，与子成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眼泪滴在纸片之上，湿了那墨迹。
白煜走在大路之上，孤身一人，除了五年不曾离开自己的那压坏了的纸风车甚至连一点行李都没带。
生活了十几年的黑桦村，一夜离别。
深深爱过了五个年头的女子，终归所有在内心发过誓言都成了空空许约。
十九岁的少年，因为那小小的尊严，将要踏遍山川万里。或许有一天他回来的时候，心爱的女子已经成了别人的妻子。不管她活的快不快乐，那时都和自己无关了。
这样的想着，走着。饿了就去捉只野兔烤来吃了，如果没有野兔，就摘些果子。
行了十几日，到了一个大城镇。城门内外行人商旅熙熙攘攘，城门正上方赫然写着三个大字。
“青石城。”
白煜从来没出过黑桦村，见到这样的大城，直看得目瞪口呆。
走在青石城平整宽阔的街道上，不时有人投来异样的目光。看那一身破旧褴褛的衣服，许多人掩鼻而过。
白煜眉头微皱，连看这繁华城市的心情也没有了。未经处世的少年，骨子里仿佛流着一种高洁的骄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