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七再一次醒来时,是在自己的屋子。
干净简单的陈列已经可以用空无一物来形容了,白色的帘帐随着窗外的微风轻动,细微的花香还有空灵的茶香唤醒了夜七沉睡的魂魄。
他悄然张开眼睛,漆黑,孤寂,就像一片夜幕。青色的长裙袅袅而来,一盏热茶放在夜七床侧。
夜七从温暖的被褥里探出一只白皙的手,他扶着床案起身,长发散落,面色苍白,他轻轻喘息。
青袅上前搀着他,他身子靠在床头。
青袅纤手端起茶盏,吹了吹热气,送到夜七干涩的唇边,她明眸柔和。
“先喝口水吧,公子。”
夜七从她手中接过,浅浅地抿着,直到一杯水进肚才好过了些。脸上多了几分血色。
他缓缓起身,青袅一直搀扶着。看着他费力的样子,多少有几分心疼。夜七被林夜莜雪带回来的时候,血都快流干了,满身都是剑痕。
“公子还是先多歇息会吧。”青袅拉着他的手不愿让他下床。
“无妨。”夜七摆了摆手,郁郁寡淡的脸上不带一丝感情,他步履蹒跚,走向屋外。
青袅拿了一件白色外袍急忙上前为他披上,挽着他的手臂。夜七没有拒绝。
他来到了屋外,他的花圃。
一株巨大的梨树岑天拔起,树冠葱郁,枝繁叶茂,一朵朵洁白的梨花轻轻摇曳,把枝干都压的垂下。微风吹过,一朵朵梨花飞舞而落,夜七站在树下,伸出手接过。
他苍白的脸努力的笑了笑:“师姐,我回来了。”
梨花树掉落下一支,阳光垂落,细细淡淡的灵气围绕着夜七,他面色变得红润,他看着已经长的足够茁壮的梨树,谁又能想到一月前这还只是一枝梨花树枝。
花枝有灵,在他手中摇曳,清雅的芳香滋养他的心魂,好像一双慈爱的手掌,轻轻抚慰他的痛苦。
夜七笑了笑,在树边坐下。
大地之上的花瓣随风而起,如同一名曼妙女子在翩翩起舞。夜七目光柔和,隐退了疲惫,就靠着梨树,安静地休息着。
青袅从书房拿来几封信书。
“书院有人送来几封信书,还有从无涯府来的。”青袅拆开了一封信,随意地看了两眼便又放下。
“多是一些感谢的信件,无涯府的花千树想邀您参加百花节。不过,周小姐也提到了这个。”
青袅把这些书信又都折起来放好,他们之间已经习惯了如此,夜七疲惫的时候,会在花圃里休息,青袅会为他读书,有圣家贤章,有志怪妖鬼,有江湖恩怨,有庙堂暗争。
这些经由每位作家的手创造出来的文章,饱满,惊异,浪漫而危险。这是文字的魅力。
夜七缓缓张开眼,只有两封娟秀的字迹被摆在他身前。
“我睡了多久。”
“七日。不过今大人那边说您可以多休息一会。”
夜七折上信件,随意的放在花丛中。他又闭上双眼,呼吸均匀,进入了入睡的状态。
青袅无奈摇摇头,低下身子将白袍遮盖上这春日里的忧郁,细风吹动起夜七的长发,他柔和下来的眉宇,看着格外英俊。
花瓣落了一地,细细碎碎,承载了明静的日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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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都的星宫里,至高的那一张名单上又多了一个新的名字。
林夜莜雪。
满洲的先天榜之上也多了个新的名字。
第二席,周樾。
大帝亲传。曾在帝都争伐里被淘汰出那金花地的一大家族,并未真的隐没,那位大帝如今终于苏醒,有朝中大臣所言,只要那位愿意,明日帝都十大家族就要再多一席。
不过时间一日一日,七日过去,周家还是满洲长宁的周家,不争不闹,只在满洲的先天榜上多了一个名字罢了。
只有真正了解那位大帝的那些人人,比如深宫里哪位,她听到后不屑一笑:“他不会来的,他当年决定要走没人拦住,现在要留,也没人敢阻。”
再比如南天灵牧之墟,那位在浮云之上驯赶灵兽的王,不悦地说着:“他们都是一路货色,也不知道那女人拿什么把一位大帝拿捏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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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洲,长宁府,周家。
周樾在一处庭院安静地坐着,身前摆着一张古琴。
她端着身子,身穿轻薄的淡蓝色纱裙,长发席地,不带装饰,神情高傲而明艳,纤细的十指轻柔如流水划过琴弦,发出悦耳的乐声。
庭院旁的水池里自发荡漾开微波,梁檐上驻着一群乳燕,叽叽喳喳像在与她琴声合鸣。
她越奏越快,音色愈发高扬。从滴滴浅浅如雨如泪的缠绵纠缠,变得高昂,自由,带着气势汹涌的威势,在宣告自己的话语。
“铮——————”琴弦断裂,割到了她的手指,白嫩的肌肤顷刻鲜血流注,沿着长线润色琴身。
她秋水般明亮的眸子带着一抹刻意的隐喻,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一名男子信步而来,他负着手,神情温和,眉宇清秀。白色丝带缠起他的长发迎风飘扬。他有着艺术之神一样精致的眸子,晶莹剔透,这本不该在一个男子身上所有。
他有着周家血统的高傲,身子健硕笔挺,唇角一丝温柔地笑意却让人直觉他优雅不可触碰而不是盛气凌人。
“在想什么?”男人轻声问道。阳光垂落,院内繁花盛放,好像他走到哪里,都会被人欢迎,也被天地喜纳。
“舅舅,我想练剑,不想练琴了。”周樾目光凝视着断琴,在最亲的人面前终于放下骄傲,低着头,神情变得十分颓废。
男人笑了笑,上前温柔地摸摸她的头发,她手上细微的创口顷刻治愈。
“你和你母亲真的很像。”男人底下身子,手掌抚摸着琴身,断琴发出一道悦耳的轻吟,契合天道,琴弦自直。
男人好像洞穿了她的一切小心思。“听梦儿说,你要参加百花节。”
周樾面色一红,推开了男人放在琴弦上的手,身子趴在琴弦上,把头埋低。
“梦儿又乱说话。”
男人依然是那样温柔地笑,带着几分调侃和轻快。
“我教梦儿去为你挑了一件裙子,是当年,你母亲穿的,你应该会喜欢。”
男人说着,轻轻拍了拍她的头,起身离去。
走时突然声音一顿。
“不过,你要知道,不是谁都可以入我周家门围的。舅舅我好说,也是一帝。”
周樾隐藏起的面色变得低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