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头攒动,探头探脑。
剑无锋站在大帐中央,他原来的位置是云定边在坐着。本来云定边是不愿意这样的,但是架不住他和一干副将的强烈请求,便满脸无奈地坐下了,坐下的瞬间,有种恍如隔世的情绪涌上心头。
十年以前,这个位置是属于夏南天的,而他只是在场的一个普通副将,那时候,他是最尊敬夏南天的人,总是抢着接下任务,而且完成的都很好,便逐渐走进了夏南天的眼,成为心腹。如今,他,只是一个罪人而已。
“将军,这么多年,您辛苦了。”尽管已经知道了云定边十年的囚禁时光里的生活,但剑无锋仍然还是忍不住鼻尖发酸,他身旁的诸位副将,在听闻这件事之后,同样眼眶发红,悲从心来。
“都过去了,过去了,往事便让他随风而去,现在的我能站在你们面前,便足够了。”云定边笑得很洒然,长年的囚禁,深深的孤独,让他锻炼出了一颗淡泊的心,或许在以前,这件事可能会如鲠在喉,而现在,只是过去的罢了。
“报!外……外面的兄弟们想见见云将军。”从帐外进来了一个传令兵,刚刚进来便单膝跪地,看了看剑无锋和各位副将,神情微微忐忑。
剑无锋刚想训斥几句不懂规矩,云定边却伸手将他即将吐出的话压了下去,微笑着看着传令兵:“麻烦你去对兄弟们说几句,说我马上出来。”
“是!”传令兵兴奋不已,略带几分慌乱地出了大帐,片刻之后便听见帐外响起一阵欢呼声。
听着这些濡满喜悦的欢呼,云定边脸上的笑意更是多了几分,而剑无锋他们也是受到其中的感染,严肃的表情逐渐的垮了下来,像是被融化的冰激凌那样。
几分钟之后,云定边遵守承诺从大帐中走出来,便看见了面前这些洋溢着兴奋的笑脸,他们或者是蹲下身子,或者是斜靠着墙,又或者是时而跳起来,目的都仅仅是为了看一眼云定边。
曾经那是他们除了夏南天以外最敬重的将军,总是冲在战场的最前面,带着他们出生入死,浴血奋战,没有战斗时,总是关心着每一个下属的情况,连家中有几口人,几舂米都知晓得清清楚楚,就好像那是自己的父母一般。
“将军!欢迎回家!”
“欢迎回家!”
人群里不知道是谁先开口喊了这么一句,然后所有人也跟着喊了起来,声音中带了些颤抖与哽咽。
云定边再次落泪,这已经是他不知道第几次落泪了,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啊。看着这些分别了许久的可爱的脸庞,又有谁能真正做到铁石心肠?
夏梦在角落里,默默心痛。
“各位兄弟,云某对不起你们,对不起君唐,如果当初云某不曾被擒获,不曾被囚禁,那你们便会少流许多血,云某,对不起啊!”
这些年他们不相信云定边已经死了,为了去救云定边,时不时的便会去攻击蛮族大营,但都没有任何作用,相反,还牺牲了不少人。
云定边刚才的话的缘由,便是如此。
没有过多的言语,他与聚集在此的兄弟,一一拥抱。
三日后。
“夏公子,回去的路上还请小心,请保护好云将军,天南这边的战争刚刚落下帷幕,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我不便离开,陛下那里我也已经传信过去了,相信陛下会去迎接你们。”剑无锋看着夏梦,又看了看骑在马上,全身被黑色斗篷包裹的云定边,不舍的送别。
“剑将军放心,夏梦定会让云将军安然无恙,到达京城。”夏梦斩钉截铁地道。
于是,一行人浩浩荡荡,如同来时的那天一样,带着云定边,消失在大路尽头。
与此同时,剑无锋所传出的捷报,也到了君无夜的手里,浏览完其中的内容,情绪激动,对满朝文武百官说道:“朕收到剑将军传来的消息,四国道者军团被尽数消灭,我君唐还趁此机会,将蛮族连根拔起,此一役,君唐大获全胜!”
“恭喜陛下!”
“天佑君唐!”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道捷报落在群臣耳中,让他们惊喜不已,全部跪在地上,不吝口中的赞美之词。
“传朕旨意,将捷报昭告天下,尔等随我一同前去安宁门等候,朕要亲自为这些凯旋的勇士们接风!”剑无锋的消息里面自然提到了夏梦他们回京之事。
清晨,天色蒙蒙,雾气弥漫。
安宁门前,聚集了许多百姓,他们或是提着竹篮,或是抱着布包,那都是用来慰劳勇士的慰问品。
而君无夜,则是旒冠龙袍,神情严肃,站在文武百官的最前面,他的后面是夏南天,其次才是百官,他们的脚下都踩着一袭红毯,长长的延伸到了宁安城中。
来了!
前方,浓浓的薄雾之中,隐隐约约地陆续出现了几个身影,尽管仍然看不清面容,但那飒飒的君唐战旗是不会错的。
“擂鼓!”
咚!咚!咚!
沉闷的鼓声响起,传遍四面八方,宛若雷震。
夏梦的身影,逐渐的清晰。
“陛下,幸不辱命!臣,凯旋归来!”
“好!好!好!”一连三个好字从君无夜口中蹦出来,可见他此刻心情是有多么激动。
“不愧是君唐之勇士,不愧是朕之勇士,你们当真做到了!来,今日这十里红毯,因你们而辉煌!”君无夜让开身子,露出了背后一直延伸到宁安城的红毯,红毯看上去是那么的鲜艳,那么的璀璨,就像是晶莹的血玛瑙。
夏南天在君无夜背后,默默看着自己的儿子,这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让他始料未及。从一个不能修道的废物,一夜之间突然要灵药,然后引发了一系列事情,更是在这场突如其来,又显得莫名其妙的战争中立下赫赫功劳,洗掉了曾经的污点,如今,夏梦已经不再是夏梦了。
走进了京中,家家户户的门上,窗户上,都张灯结彩,好像是春节到来一般,那欢快的唢呐,吹得让人高兴,吹得让人愉悦,宽阔朝天的朱鸾大街上,雄狮舞动,快板连响,满城尽是欢腾气。
早已准备好慰劳道者的百姓们,纷纷拿出馒头,包子这些民间小食往他们的手中递,包子还是热气腾腾的,那股热气从鼻中钻入身体,暖人心肺。大口大口地咬着薄厚适中的包子皮儿,鲜香的肉汁流淌而出,混着不自觉落下的热泪。
这些道者们,半生的漂泊,第一次体会到了家的感觉,少了那种提心吊胆的紧张,多了几分安宁,他们头一次觉得,作为一个君唐人,是莫大的幸运,生在君唐,是莫大的幸事。
夏梦与君无夜并肩而行,望着注视在自己身上的那一道道的火热目光,有些不太习惯,他不是很喜欢这种引人注目的状态,君无夜注意到这点,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呵呵,当年你父亲被封王的时候也是如此,慢慢地习惯就好,习惯就好。”
露出几分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夏梦只得无奈地点点头。
这一天,是君唐历史上最为著名的一天,后世有著书,称之为:十里红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