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麦城，已然不是那种可以穿着单衣出行的天气，何况今天还下着雨。阳凡左右手各提着一大包东西，苦不堪言的跟在张星身后。
张星今天画了一点淡妆，往日凌乱的短发整齐的梳到耳后，黑色的呢子大衣里是白色的高领毛衣，挽起的白色的裤管下是一双精致的靴子。穿着虽简单，但娇小的身躯却散发出一股女王的气概来。
阳凡虽然还是外套，牛仔裤和运动鞋，但是也是细细挑选过的穿搭，还把他那头乱糟糟的头发梳成了中分。
他今天要装成陪女朋友出来买东西的上班族。
他们几天都没有收到关于恶棍的任何消息。阳凡的现实情报网络被骗术师的陷阱彻底搞断了，只能用互联网观察恶棍的动向。
然而，阳凡没有收到任何消息，看来对方也知道城中有极其厉害的黑客，减少了对智能设备的使用。
今天他陪张星买的化妆品可不少。其实主要不是用来化妆的，化妆品内有大量的化学溶剂，张星拿来做试剂的。
阳凡一只手替女王殿下撑着伞，一手拎着包，还要伸脖子去打车。雨越下越大了，在等出租的人还是很多。此时正是下班高峰，车灯在雨幕中忽暗忽灭，长长的队伍没有丝毫变短的迹象。
如果有一张阳凡暴躁来源清单的话，雨中等车这件事肯定能排上前十名。
小时候放学下雨，其他的小朋友总有家长来接，阳凡只能自己在雨里等公交，他倒不是对那些小朋友多么羡慕，只是雨中的公交车人总是很多，阳凡只能用脸去接别人的屁股。
阳凡把伞和包都给张星，告诉她自己要去前面的路口拦车，十分钟后却又气喘吁吁的跑回来：“这些破车，都他妈不敢在前面停的，多给钱都不干。”
张星叹了口气：“其实我是想告诉你我来的时候看到路口有交警的，但你自己跑太快了。”
半个小时的漫长等待后，他和张星终于上了一辆出租车。这辆车和任何一辆出租车一样，总是弥漫着一股塑胶和廉价烟草味。
阳凡精心打理的发型全塌了，他像蔫了的萝卜一样缩在座位上，今天可属实把他累的够呛。一旁的张星还是正襟危坐，他还久没见到过这位小姐坐没坐相的样子。
出租车平稳的开过了一半的路程，司机一言不发。按理说，这是大多数人最喜欢的司机，车开的好话还少。
但是阳凡猛的踹了一脚前面的驾驶座：“操你妈的骗子，你还没玩够？”
驾驶座上的人却是止不住的一阵笑，勉强控制住声音问道：”对不起，你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不和乘客插科打诨，不在微信里呼朋唤友，还你妈不绕路，你他妈的是专车司机吧！出租车司机没嘴皮子功夫，拿屁股去做生意啊！”阳凡又踹了几脚。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前面的男人笑得更厉害了，方向盘都快要握不住了。
阳凡在现实世界里和骗术师有过几次合作，他觉得自己是世界上可能唯一了解骗术师的几个人，当然，也有可能是骗术师骗他让他这么觉得的。
骗术师其实是一个很有表演欲的人，只不过一般骗子的表演是为了让别人相信自己的骗局，骗术师的表演是为了让别人能够稍微看出来一点。
可惜这位骗术大师的骗局实在是过于高明，基本上没人看得穿。
其实骗术师是个幼稚的疯子，他希望能看到别人能顺着他的引导一步步发现自己上当受骗。就像小时候给朋友背上贴了一张纸条，等他发现是自己贴的时，反而会忍不住笑出声来。
可惜众生太无聊，庸庸碌碌一辈子，傻傻看不穿。
所以他喜欢和阳凡玩。
他一只手握住方向盘，转过身来，想要和张星握手：“您就是张星小姐吧，果然和我想象中的一样漂亮。”
此时他已经没有了半分的欢脱，优雅的姿势让人想起了古时的骑士。
“看路啊！我们现在车还没停呢！”阳凡吐槽。
更让人震惊的是，张星居然友好的握住了他的手。
“卧槽！你不应该喊声‘大胆淫贼’把他乎下车吗？你不是南极女王么？你不是‘摸过我手的男人手都得砍掉’那种人吗？”阳凡惊了。
更没想到的是，张星扭头看着他：“第一，我也没砍掉你的手，第二，他长得帅。”
阳凡完全无法反驳，这是条和”太阳会从东边升起来”一样的真理。
握完了张星的手，骗术师又要过来握阳凡的。阳凡打掉对方的手，没好气的说：“滚。”
骗术师完全不生气，带着微笑说：“更大的气度，有助于在合作中占据上风。”
阳凡两眼一瞪：“谁说要和你合作了！”
“我以为这一点在你们上我车的那一刻就达成了共识。”
“我从认识你那一天起，我就和我的大脑达成了共识：你说的每一个字都是放屁。”
“别这样，我知道你只是在闹别扭。”
“哇，你这句话也太gay了吧。爷要吐了。”
......
张星终于发现那一件事情，骗术师随时可以把自己装成第二个阳凡，自己不得不忍受双倍的插科打诨。
“刹车！”阳凡扇了骗术师的脸，骗术师头都不回就立刻刹车，但是还是有一个老太太顺着车倒了下去。
张星和阳凡对视一眼，明白碰上碰瓷的了。
刚才离那老太太起码还有60米，而这辆车时速只有不到40码，骗术师的反应速度更是比普通人快得多。
果然，一下车就看到车头离老太太还有四五米呢。
骗术师一个人开车门走了下去，行为举止还是带着绅士的优雅：“老人家，您没事吧？”
“你说能没事吗！你把我撞飞这么远...哎哟哟...”
“可我这车开到您那儿都快停了。”
“你！你撞了人还不认帐你！老天爷啊，还有没有天理啊！”老太太突然坐了起来，哭天喊地。
旁边一个四十几岁的中年女人也跑了过来：“哎哟我家老太太啊，你怎么被人撞成这个样子啊……”
他们才喊道一半，骗术师就弯下腰道歉：“不好意思，看来的确是我的问题。我会赔付的，我赶时间，请问一万块够吗？”
两人都愣住了，一般来说碰瓷分为卖惨，耍浑，和威逼三个阶段。自己这第一阶段都还没完，对方咋就投降了？
中年妇人眼珠转了转，对方肯定是可以狠宰的大户，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会开出租车，但是那贵族的气度绝对不是一个出租车司机能有的，多半是个有怪癖的富二代。
“一万块怎么够啊，我告诉你，我家老太太身上毛病可多着呢，万一她有个三长两短……”
骗术师抬起一只手：“我知道了，可是我身上没那么多现金，你们有，嗯，手机吗？我可以转账给你们。”他眼中又带了一丝怜悯。
中年妇人要高兴疯了，对方真的以为他们是智能手机都没有的穷鬼。
阳凡看着骗术师的表演，转账过程里什么也没有发生，骗术师真的给对方转了30000块。他叹了口气，骗术师的“骗子导师”病又犯了。
转完账后，骗术师看着高兴得快站起来的老太太，蹲下身来：“请问您刚才是真的被撞飞了四五米吗？”
“那当然！”老太太又重新警惕的看着他，“你不会是想要反悔吧？”
“没什么，小的地方我就不指出来了，我就说两个大一点的。要求财，就别那么不舍得命。还有，碰瓷尽量选有钱一点的，如果我真是个出租车司机，我起码和你们闹半个小时。遇到给钱这么爽快的，不是变态杀人犯就是黑帮练家子。”
“你说什么呢，谁是碰瓷的！是你自己撞了我们家老太……”中年妇人声音戛然而止。
骗术师再次举起了一只手，这次他身上的气场完全变了，任何人看到他都不会觉得他是个绅士，而是地狱深处的恶鬼。
骗术师上前踩出中年妇人的脚，另一只脚重重踏在对方的小腿上，伴随着咔嚓的响声，对方小腿应声而断。
他踩断对方另一条腿后，才看到跑远的老妇人。他叹了口气，就像老师对恨铁不成钢的学生，用手枪准确无误的打断对方的双腿。
他把两人拉至车前，在空无一人的路上对车内的阳凡和张星深鞠一躬，像是参加百老汇演出那样激情而夸张。
他用力拉开车门，又浮夸的关上。他吹着口哨踩油门，松离合，高转速起步的出租车如同脱缰之马。退出几十米后，用开赛车的方式揉着挡杆，车再次如离弦之箭般向地上的两人飞驰而去。
他高歌，他狂笑，他用歌颂生命的方式去歌颂死亡。
……
十分钟后，疾驰的出租车张星看着阳凡，眼神里居然有一点开心：“很高兴你没有骗我。”
“没什么，你想想也知道我不会骗你的。谁会扔下美少女去和这种疯子合作啊。”
“喂喂喂，疯子还在给你们开车呢，你们夫妻俩能不能不要当面说我坏话。”
“别乱用夫妻梗啊！我旁边这位女士三个你都打不过！把她惹毛了我们两个都没有好下场。”
“哟哟哟，妻管严啊，真没面子。”
……
张星制止了这种无休止的垃圾话战争：“你找我们合作，也就是说你掌握了恶棍的消息了？”
这时，骗术师又变了，他又换上了优雅的面具。
“是的，而且我觉得我一个人难以破坏他的计划。”
“我要提醒你，今天这车是你骗我们上的。我们要如何在完全不信任你的情况下合作?“张星从后视镜里盯着骗术师的眼睛。
此时，这个疯子今天第一次感到了有点害怕，这个女人的眼神实在是太冷了。
骗术师对于心理学的理解可谓无人能及，而对于微表情的推断也是神乎其神，这就是他成为骗神的原因之一。
所以他瞬间明白了张星是个什么样的人，如果对方认为自己威胁到了她和阳凡的生命，对方一定会先下手为强。
天又开始下雨了，麦城华灯初上，车顶上沙沙的雨声未能缓解紧张的空气。
车窗上结了霜，张星忽然侧头过去，往车窗上哈气，她用手指在上面画了一个小小的笑脸。笑脸里映进城市的光，洒在她的鼻尖上。张星居然没由来的笑了。
有时候阳凡会有种错觉，觉得张星其实是个小女孩。此时骗术师也有同样的感觉。
骗术师终于敢继续说下去：“您不需要相信我，我们只要有同样的目标就可以了。马上我会向你们献上代表我诚意的第一项礼物。“
他打开了电台，电台里正播放着一首老歌，Space oddity。这首歌的背景音乐里有从1数到10 的火箭发射命令。
“请等到倒计时结束。”
忽然，剧烈的震动自头顶传来，灰暗的天空中居然绽放了剧烈的火光。麦城最高的两栋建筑物的顶层发生了剧烈爆炸，接着爆炸继续传来，从高到低的建筑物纷纷变成了一颗颗火树。
爆炸声结束后，没有爆炸的只有新建的商贸大厦。
“这就是恶棍的‘烟花交响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