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辕城,裕和宫
秀娟嬷嬷领着暮家二女及其贴身丫鬟进了宫内,其余家丁则是在外侯着。
到了殿门前,她福了福身子,淡淡道:“请二位姑娘在此等候,老奴进去传话。”
宫中规矩颇多,暮槿昔垂首应下,待那嬷嬷走远,才偷眼看着这开阔的前院。
正殿颐和堂旁种着两株石榴树,现还未立秋,娇如烈焰般的红花开满树梢。微风拂面,那香气馥郁芬芳,令人如痴如醉、心旷神怡。只是石榴花虽美艳花期却不长,因而古人才哀叹“可羡瑶池碧桃树,碧桃红颊一千年”。
待中秋过后,石榴树火红的果实缀与叶间,它们厚实的表皮迸裂后便露出如玛瑙般饱满诱人的果肉,寓意着多子多福的好兆头。
再看那院中廊前的瓷盆中是新贡的大丽菊,株株含苞待放、翘首以盼,好似闺中佳人望夫早归般开得那样急切。一旁负责洒扫的宫人默而不语、悉心擦拭着瓷盆,为其修剪枝叶。
“暮姑娘,秀娟嬷嬷让我来传话,太后尚在午睡,请您小等片刻。”小宫女以内殿而来,恭谨地低语道。
看来这太后是有心刁难啊,暮槿昔心下厌恶极了,却是面不改色地应道:“劳烦姐姐了。”
正值烈日当空,暮槿昔眯着眼望了望天空,思绪万千。
她可不能平白无故得被欺负,得尽快想一法子才行!
大暑之后的知了仍是聒噪,好似笑话着颐和堂前已矗立半个时辰的姊妹俩。虽说蜀锦透气凉快,可这里杉也难免因大汗而黏在他们身上。即便如此,二人还是得谨守规矩,不敢有半分懈怠。
暮槿昔面上并未露出不满,心里却将太后的祖宗八代问候了一遍,可奈何眼下却是没有适宜的计谋应对。
她垂首细细瞧着那砖石上的如意祥云纹,百无聊赖地数着上头的裂痕。倏尔一粒小石子落到暮槿昔的脚边,她不动声色,飞快地扫了眼周围,便看到了一处偏僻的红墙上露着半颗脑袋。
那人竟是长青!
只见他使劲儿地对着暮槿昔挤眉弄眼,意指让她找个法子暂且脱身,他好与她从长计议。
暮槿昔微微颔首,转而招来祁乐小声嘱咐了些话。那丫头眸中闪过精光,笑盈盈地便去寻裕和宫的掌事宫女了。
她恭谨地行了礼,小声道:“我家大小姐月信间身子不爽,您看……”
宫女翠萍自然会意,朝不远处的洒扫侍女吩咐道:“你领着二位姑娘出恭。”
“是!”那小宫女柔声应下,主仆二人便跟着她来到了茅*******婢还有活未干完,就先行告退了。”小宫女欠了欠身便离开了,倒是省得她们费心。
待那宫女走远,一身黑衣的长青翻过红墙蹿到她们面前,禀明来意:“暮姑娘,我家爷听说太后召见您,恐会刁难一番,便派小的来看看能否为您解忧。”话末,他的眼神在暮槿昔的手腕处轻轻划过。
未曾想暮槿昔却只是问道:“正殿前的大丽菊很是珍贵罢?”
长青狐疑地看了她一眼,难道是太阳太毒辣,人都晒傻了?他却不敢多问,只道:“是的,外邦进贡仅此八株,尊上宽厚仁孝尽数献给了太后。”
“如此啊……”暮槿昔莞尔一笑,汗水顺颊流下,如晶莹剔透的琉璃,更衬得人儿娇媚,又见她朝长青招了招手:“你过来!”
长青踌躇一番后只好上前,只感觉有一股暖气流向他的耳垂,他的脸即刻便涨红了。
暮槿昔只当不知,轻声嘱咐着……
他惊恐地盯着暮槿昔,见她明眸皓齿、流盼生情的娇俏模样,谁能料到这女子到底有多狠毒。他打了一哆嗦,急忙应下便离开了。
见长青如惊弓之鸟般胆怯,主仆二人相视一笑,做好完全准备后,祁乐便大声喊叫着:“来人啊,有刺客!快来人啊,有刺客!”
前院的宫女们听得真切,皆望向了翠萍。她强装镇定道:“别慌,晓春去通知侍卫,其余人与我一同前去,莫惊扰了太后!”
“我们先过去了!”暮槿依忧心姐姐的安危,顾不上那么多,直接飞奔向宫厕。
此时趴在宫墙之上的长青偷眼看着一切,他伺机而动,见前院不再有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掏出随身带着的火折子丢向中间那盆大丽菊,叹惋道:“太后啊太后,您得罪谁不好,偏是暮大小姐。她可是宁肯自损八百,也要伤敌一千的人啊。”话末,他便溜之大吉了。
而无辜的八株大丽菊本就摆的近,更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无情的火舌正向四周蔓延着。
宫厕那头,赶去的宫女们发现暮大小姐安然无恙,只是她贴身丫鬟手臂受了刀伤,但也不深。
这便是暮槿昔的高明之处,她并非怕受伤,只是在这南辕,若是为奴的护主不周可是死罪。她怎会让那老妖婆有机可乘?
见暮槿昔并无大碍,一众宫女们心中的大石终于放下,可谁曾料想回到裕和宫才看到那八株燃烧得正火热的大丽菊。
“还愣着干嘛,救火啊!”翠萍面色一白,这次她可真慌了。
宫女们急得上蹿下跳,反观暮槿依的丫鬟珍珠却在慢条斯理地为祁乐包扎伤口,这暮府调教出来的贴身丫鬟自然不是小小宫女能比的。
而此番必然惊动了太后,颐和堂的大门被缓缓推开,她扶着秀娟嬷嬷的手稳步而来,端庄持重、威严尽显。
见她身着绣有龙凤呈祥纹的明黄色广袖宽身上衣,袖口且以蜀绣法织就暗紫色牡丹作衬,花蕊处镶嵌颗颗玛瑙,流光溢彩、艳冠芳华。一身金黄色曳地烟纱罗纹裙,裙上绣以云霞为底,再用细如发丝的孔雀羽线织就应时令的秋菊和贞洁专情的飞雁,裙摆处嵌以明珠,与日月相辉映,更显无上尊贵!
凤凰轻鸣,百鸟惊啼!
“是谁、是谁动了帝尊献给哀家的大丽菊?”她声音温厚,却不容置疑。
威仪棣棣,不可选也!
继而众人们跪拜行礼,宫女们大呼:“奴婢知错!”
太后微微颔首,掌事宫女翠萍将事情发生由来一一叙说,便退到她的身侧。
暮槿昔这点伎俩自然逃不过太后的眼睛,可她苦无证据,便只好故作慈和道:“秀娟,暮家丫头既来了,你为何不早些伺候哀家起身?”
“奴婢知错!”
“让暮家大丫头受此惊吓,必是她的贴身丫鬟护主不周,杖责四十!其余宫女们亦同罪,杖责二十!”太后挥手道,却是只作不知大丽菊被毁,将祁乐和宫女一并罚了,便不再落人口实了。
可这四十大板若是常人便是被活活打死,祁乐虽为武者,却也有性命之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