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下午,裴夕在公司接到了妈妈的电话,说外公去世了。
听到这个晴天霹雳的坏消息后,她脑子里瞬间变成一片空白,拿着手机在楼梯道里愣了好久,全身被一股难以言喻的悲伤紧紧裹住,但内心却又出奇的平静,静到甚至忘记了自己还有呼吸。
“小夕,小夕……”
电话那头喊了几声她的名字,耳膜被声音触动后才回过神来。
“妈,我现在就请假回去……”她极力压抑着哽咽的声音,跟妈妈说了两句后,便挂掉电话快速跑进办公室跟上司说明了情况。遇到这种事,上司自然不会为难她,甚至还很体谅地对她说,等回来了再补请假条,然后就让她回去了。
回到住处,她简单地收拾了几套换洗的衣物,就匆匆地赶往车站。
上了车后才有时间给许一研发信息,刚按下发送键,发现泪水竟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不偏不倚地滴落在手机屏幕上。
这回旁边没有人,她终于不用遮遮掩掩地擦拭眼泪。不过,由于车上人比较少,她还是尽量压低抽泣声,以免在这安静的空间里打扰到别人。
天色渐黑,不知道是因为汽车开得太快,还是泪水模糊了双眼,车窗外的景物像是蒙上了一层厚重的浓雾,连轮廓都变得虚化起来。
一切都那么的突然,毫无防备,难以接受,复杂的情绪纠缠在心坎上,只能用泪水来释放出来。
父母忙着操办丧事,没时间过去车站接裴夕,为了节省时间,她坐了出租车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去。
裴夕在外公外婆家度过了自己的小学时代,因此对二老的感情很深,外婆在几年前已经去世了,那时候她第一次感到了死亡带来的悲痛,当时她只知道狂哭不止,拉着外婆冰冷冷的手久久不肯放开,同时开始真切地明白到,死亡意味着什么。
只要一放开手,就再也触及不到了……
如今看着外公安详地躺在床上,她虽然也泪流不止,却没有了以前的那种声嘶力竭,倘若能让此时此刻的思想物象化,其实是没有涟漪的湖面。
明明很悲伤,可为何又如此平静,甚至一度静到接收不到外界的任何声响。
办完丧事后,她又回家休整了三天,期间除了收到大学舍友们的安慰和工作群的消息外,一切都风平浪静。
刚好这段时间贺云飞在忙着项目收尾的事,并没有察觉到自己已经快一个星期没有见到裴夕了,每天早出晚归,也将这种遇不到的情况视为了理所当然。
一个周六的傍晚,裴夕拖着行李箱回到了小区,冬天的夜来得很快,才六点半,世界就被黑暗笼罩了起来。
一出电梯,就碰到了刚出门的贺云飞。
“小夕!”
贺云飞见到她之后,才意识到自己很久没有见过她了,于是惊喜地喊了一声。
闻声的裴夕望向他,努力挤出微笑回应。
看着她无精打采的样子,手里还拉着行李箱,贺云飞疾步走上前担心地问:“你去哪里了?”
“回了趟家。”裴夕用手提了提背在身上的书包回答。
“你脸色看上去不太好,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裴夕摇了摇头否认,因为不舒服的是内心而不是身体。
“我外公去世了……”她也没想到这句话在贺云飞面前竟轻易地脱口而出,说完后还有点不知所措地低头看着行李箱,不禁握紧了放在拉杆子上的手。
她以为贺云飞会跟其他人一样,只是风轻云淡地说句节哀顺变的安慰话,因为这是她近日来听的最多的几个字。
犹豫了两秒后,贺云飞一个跨步和伸手,轻轻地将她抱住,而这个意料之外的动作让她惊讶得瞬间目瞪口呆,一动不动地任由他轻拍着后背。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才能为你消减一丝内心的悲痛,但所有的悲伤都会过去的……”
听完他温柔的呢喃后,裴夕竟瞬间酸了鼻子,感觉多日以来的平静被从心底涌上来的某股力量打破了,似乎找到了真正的悲伤宣泄口。
没有克制,没有掩饰,完完全全不受控制地跑了出来。
“我没有外公了,我再也见不到他了,怎么办……我……”
随着裴夕的哭声越来越大,贺云飞更加收紧了抱着她的双手,默默地听着她说着不成句的言语。
这时,电梯门开了,许一研刚好从外面回来,手里还提着一袋从超市买回来的东西,见到这个画面时,她先是愣了下,但很快明白了状况,听着裴夕断断续续地说着的那些话,她也跟着落下了眼泪。
语言有时候是苍白无力的,给人一种虚无缥缈,没有安全感的感觉,反而温柔的触碰才能让人放下防御。
回到公司,大家都没有问裴夕请假的原因,见了面也只是轻描淡写地说句“回来啦”就收场。对于同事们像是约定好的避而谈之,反而让裴夕安心地卸下应对的包袱,要她模板性地回答那些安慰话语,估计会让她心情变得糟糕起来。
大概过了一个星期,不管是情绪还是工作状态基本都恢复成原样了,那不变的加班忙碌竟有一刹那让她感到充实安心。眼前的一切触手可及,实实在在,终于取代了先前的缥缈感。
某天下班回家,下到楼下才知道外面在下雨,一阵夹带着湿气的寒风吹迎面扑来,冷得她瑟瑟发抖,不得不马上从书包里掏出围巾保暖。正当她想要把围巾戴在脖子上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后面传了过来,打断了她的动作。
“小夕!”
回头一看,果然是陈宇南,他背着黑色的斜背包,手里拿着一把酒红色长柄雨伞,正笑脸迎人地快步走过来。
自从上次拒绝了他的表白后,就觉得跟他相处起来有些别扭,也不是她不够落落大方,而是每次碰到他想要开口打招呼时,他都刻意地回避了。
碰壁了几次后,裴夕也如他所愿般,尽量避免跟他单独相处,即使是迎面走来,她也会立马假装在玩手机。
可现在,他居然像是忘却往事一般,几乎是踏着轻盈的步调走到她旁边,还邀请她跟他同撑一把伞走到公交站。
见鬼了。
男人的心,才是海底针吧。
在心里默默吐槽了一下后,裴夕连忙客气地婉拒了他,说这点小雨她不怕,跑过去就可以了。最后,她干脆拉开围巾,围在头上,说了声再见便快速往公交站方向跑过去。
站在原地的陈宇南伸手想要拉住她,却无奈她动作过于敏捷迅速,巧妙地躲开了他的挽留。
来到公交站,平时搭乘的公交车刚好到站,她取下围巾立即跑上车,并在心里暗暗乞求他千万不要赶上来。
最后,上天实现了她这个小愿望。
公交车上人不多,有很多空位可以选择,裴夕找了靠后的位置坐下来,而坐在她旁边的是一个正在打瞌睡的女生,刚好给了她安心整理凌乱头发的时机。
“小夕,小夕……”
忽然,身后传来了一个像是在喊她小名的声音,原以为是错觉,所以没有立即回过头,直到喊出她全名时,才带着疑惑慢慢地扭过身子循声望去。
是贺云飞,一对上他的视线,他就开心地咧开嘴笑了,并向她招了下手。见状,裴夕也礼貌地招手回应他。
裴夕放下手才注意到贺云飞旁边坐的是蒋千知,于是反应敏捷地也对她微笑了一下。
没想到蒋千知也坐这趟车,还是头回碰到她,真是有点猝不及防。
回过头来的裴夕收了收表情,原本想要闭眼休息,但他们的谈话内容却又把她的注意力吸引住了,于是拿出手机佯装玩耍起来。
平时她不是很喜欢关注这些与己无关的闲聊,也不知今日是犯了什么邪,竟对他们的对话如此上心。
“下周出差,你家的猫怎么办?”
“打算拜托我一位朋友帮忙照顾几天。”贺云飞说完一句话就往裴夕的方向扫一眼。
“一个人养宠物真是难脱身,连外宿几天都要烦恼怎么安置它。”蒋千知察觉到了贺云飞视线漂移的方向,也循着快速望了眼,确认了定位之后,放在腿上的双手竟不自觉稍微握紧了些。
“养只猫在身边,获得的快乐远远大于现在的小烦恼。”
对于贺云飞话,裴夕是打从心底地认同,差点还条件反射地点了头。
蒋千知住的比他们要远,下了车后,裴夕蹭贺云飞的雨伞一同走向小区。
“不好意思,每次都要借你的雨伞躲雨。”裴夕抱着书包抱歉地说。
“顺道而已,更何况,助人为乐嘛。”
“谢谢。”即使大家很熟络,但该需要的礼貌还是要做到位。“刚刚在车上无意中听到你说要出差是吗?”
“嗯,下周一就去。”
“今天是周几?”
“周四。”
“哦。那小橘谁来照顾?”对于自己的明知故问,裴夕突然有点说谎的罪恶感,但还是硬着头皮问下去。
“给朋友照顾,不过……还没问他,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时间……”
“我可以帮你照顾小橘!”
对于裴夕的自告奋勇,贺云飞感到很是意外,用难以置信的表情看向她。
“我喜欢猫!所以,可以给我一个单独和猫相处的机会吗?”这是事实,她的语气充满了渴求,想以此打消贺云飞的疑虑,而明亮的双眸更是闪烁着真诚的光芒,更让人难以拒绝。
“可是,养猫是件挺费耐心的事,这样麻烦你……”贺云飞并非不相信她,只是怕给她带来烦恼,但与她四目相对时,心里的坚定却瞬间柔软了下来。
“没关系没关系,小时候我家也养过猫,有实战经验,而且照顾猫一点都不麻烦。”说着,她还用力拍了下胸脯以示决心。
“这……”
“不要再犹豫了,你想想,我跟小橘这么熟,它……”
进入电梯后,裴夕更加努力表达自己的渴求,为了让贺云飞减轻内心的负担,她列举了很多跟他家的猫相处时感到欢乐的例子。
最后,贺云飞拗不过她的满腔热情,便将照顾猫这件事拜托给她了,并打算周末亲自下厨邀请她和许一研到他家吃个饭,当作是小小的答谢礼。
回去后,裴夕征得了许一研的同意,更是心花怒放,喜不自禁。她一直有养猫的想法,但碍于工作尚未稳定,便将这个打算推迟了。如今借这个机会,正好看看自己到底适不适合单独跟猫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