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船驶过曾母暗沙后,即出了祖国南海的疆域,一路无话。
船自广州港起航后,由珠江口进入我国南海万山群岛海域。走西沙、南沙、曾母暗沙,再过新加坡、马来西亚、印尼苏门答腊,穿马六甲海峡。经缅甸海,驶入印度洋。过马尔代夫,走甘岛、塞舌尔。经过半个月的航行,我们终于抵达了坦桑尼亚的首都达累斯萨拉姆的港口。
船刚进港,远远就看见用斯瓦西里文和中文写着大幅标语—坦中友谊万岁!热烈欢迎中国专家组!
码头上,前来迎接我们的坦桑尼亚兄弟姐妹们身着民族服饰,载歌载舞,用汉语高喊着:“欢迎欢迎,热烈欢迎!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我们见远在非洲大地的异域坦桑尼亚人民如此热情,也在船上朝着他们挥手,并用斯瓦西里语喊道:“夹伯!夹伯!”
王三胖笑道:“在非洲还能听见中国话,真是倍感亲切啊!”
“咱们国家先后派出了5万多筑路大军援建坦赞铁路,用了整整十年的时间,投入了巨大的人力物力。还有很多烈士因为筑路牺牲,永远长眠在了异域的非洲大地上。坦赞铁路是中国援助非洲人民独立解放运动、反殖民地、反种族隔离主义斗争的巨大胜利!这条自由之路凝聚了中国人民与非洲人民的深厚友谊!”肖总工动情地说道。
“所以很多非洲兄弟姐妹都能说一口流利的汉语!”孟翻译道。
船舶靠港装卸物资设备后,我们与“耀华号”的工作人员道别,临行之时依依不舍。
王三胖握住保卫干事小李的手道:“我的同志哥啊!乘船出海半个月,虽然枯燥乏味、晕船难受,但抓空飘,擒特务、战蛇毒、斗河马,咱们结下了深厚的革命友谊!在船上就觉得跟在自己家里没什么区别。可这马上要离船上岸了,怎么就跟要离开家一样,你说我这是怎么了?唉!不说了,不说了……”
三胖竟自说不下去,转身扭头使劲儿揉了揉鼻子。
我朝小李和众船员兄弟们敬了个礼道:“向祖国和亲人们问好!注意安全!一路多保重!想着给特务吃药!”
众船员水手正与我们依依惜别、难舍难离之际,忽听我说“想着给特务吃药”一句,大家都“噗嗤”一声,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其实我这人就是这样,最见不得困苦别离的场面。旁人若有难处时,总想伸手帮一把,调剂悲苦,给人希望,自诩颇具侠肝义胆,但却时常自己难受。
小李笑道:“孙连长放心,我会照看特务,咱八路军的政策一向是优待俘虏,船到广州后就把他交给公安机关。待到返程时再来接你们凯旋回祖国,你们也多保重!”
……
我们援外专家组一行人惜别了祖国的“耀华号”远洋轮船,随坦方工作人员驱车驶向坦赞铁路总局。
这坦赞铁路总局位于达累斯萨拉姆火车站,地处市中心,这里是坦赞铁路的起点。
下了车,三胖望着车站站房中央悬挂大型钟表道:“我怎么感觉这是在北京站啊!”
肖总工笑道:“达累斯萨拉姆站完全是按照我国铁路枢纽特等站进行设计建造的,共有‘两台七线’。考虑到当地的气候特征,站房设计高大,以便充分通风采光。送客高架平台可以驾驶汽车到达二层候车室,通过引桥还可以直接驶入站台,方便残疾人等特殊旅客乘降。我国把当时最先进的站房设计施工送给了非洲兄弟,比建造于50年代的北京站还要先进点儿。”
“比北京站都先进,咱们援助非洲兄弟这可是真心实意啊!”三胖道。
“非洲兄弟也把咱们抬进了联合国!”众人齐道。
进入坦赞铁路总局的大楼,门厅里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三副大型标准照片,左手边是坦桑尼亚总统尼雷尔,右手边是赞比亚总统卡翁达,中间是伟大的无产阶级革命导师-伟大领袖M主X!
中、坦、赞三位开国领导人见证着这条友谊之路,自由之路!
“M主X!M主X!”我们都激动得热泪盈眶。
赞铁路总局办公楼的三层,是专门为中国专家组留的办公区域,直到今天,我国援外专家都还在这里办公,为坦赞铁路提供运营管理咨询和技术支持,这是后话。
肖总工、谢工、杨工、黄工等项目负责人、工程师要与坦、赞两国政府官员和工程技术人员会晤,研讨铁路技术管理等事务,孟翻译负责交流翻译工作。
肖总工让我和三胖带队,与其他队员到中方工作人员住宿的营地先行安营扎寨。三胖挠了挠头道:“总工啊!要不等会儿一块儿去吧?”
“怎么了,王连长?”肖总工问道。
“嗯,这个,船上就学了几句斯瓦希里语,与当地群众交流不了啊!”三胖笑道。
“哦,我倒是忘了,哈哈。行,等孟翻译忙完,咱们一块儿去。”肖总工笑道。
“不用的,前些年我来过一次,营地的管理员妮姆大姐说着一口流利的汉语,她会帮咱们当向导的。”孟翻译道。
“那太好了,我这儿正发愁呢,买菜的‘多少钱’都忘了怎么说了”三胖道。
“马呢菠萝北桑巴提!”我笑道。
汽车把我们十几个队员送到了位于库拉西尼的基地,当时刚下完雨,通向基地的土路泥泞湿滑。车到了基地门口,只见一名黑人中年妇女正头顶着一个很大的箩筐朝外走来。
见汽车驶来,那黑人妇女热情地向我们挥手,竟用一口流利的天津话道:“铁路大院儿欢迎你们,我中国朋友!”不用问,她正是库拉西尼基地管理员妮姆大姐。
我们下了汽车,来到了中方工作人员俗称的铁路大院,即库拉西尼基地。
三胖道:“您是妮姆大姐吧?”
“介可不是嘛,我大兄弟!”妮姆大姐道。
“大姐,我听专家组的孟翻译说过,您这中文说得特好,但想不到您连天津话都会。”三胖称赞道。
“爷们儿,我跟你嗦(说),我介天津话,是1968年,中国铁路勘测队来测量时候,我负责跟队后勤做饭。介队上天津工程师多,一干好几年。所以,就学了一口天津话。当时还以为天津话就是中国通用的普通话,后来您猜嫩么的?我一打听,不是啊!我们家二他爸爸跟的测量队河南的工程师居多,所以二他爸爸和俩孩子都说的是河南话。”妮姆大姐笑道。
“我说怎听着大姐说的天津话怎么这么纯正呢!”
“感觉特亲切!”
“真是坦赞各地见亲人啊!”
大家七嘴八舌道。
“行了,同志们!赶紧收拾铺盖卷儿,埋锅造饭吧!”我招呼大家道。
众人迅速行动开始搬入铁路大院儿。妮姆大姐甚是热情,又是帮助大伙儿收拾房间,又是搬运行李,忙了个满头大汗。
中国政府援助的坦赞铁路建成通车后,由中、坦、赞三国商定,成立坦赞铁路总局,中国派出专家组指导。同时,又在坦、赞国两始发车站下设铁路分局,均派驻有中国铁路专家,以确保铁路的正常运转。实际上,这坦赞铁路总局就等于我国在海外派了一个直属铁路局,两端的分局就是这直属铁路局的二级局,完全按照中国铁路模式运营管理。
铁路大院儿即是中国铁路专家在坦桑尼亚的生活区,已经修建多年,配有宿舍、招待所、活动室、医院等,设施较为齐全,完全由中国人按照70年代的建筑风格修建。
人说有中国人的地方,肯定就有开垦的农田菜地。我和三胖收拾完房间,见宿舍楼后,一片空地上,黄瓜、白菜、豆角、莴苣、西红柿、桃、梨等蔬菜果树,红黄绿色甚是喜人。还有一片地里,竟种着熟地、玄参、麦冬、黄花蒿等中草药。
三胖道:“在船上听孟翻译说,咱们中国专家组刚到非洲勘测时,当地人民的生活那是‘吃饭一棵树、穿衣一块布、睡觉草棚住’。有咱中国队伍的地方,就有家的感觉啊!孙司令你看这瓜果梨桃,连中草药都重上了。”
“伟大领袖M主X教导我们,‘已经获得革命胜利的人民,应该援助正在争取解放的人民的斗争,这是我们的国际主义的义务。’咱们要真心实意地帮助非洲兄弟。所以,知识青年王三胖同志,我们不光要在国内的农村战天斗地,还要在非洲的田野上开垦出沃野千里。我决定,现在就任命你当非洲生产队队长,帮助非洲人民进行农业技术革新。”我笑道。
“你快拉倒吧!我要是当非洲生产队长,你就当非洲小队会计,负责记工分、沤肥造料、耪地挖沟!”三胖笑道。
正在说笑,妮姆大姐远远地冲我们招手,叫我们吃饭。
来到餐厅,见妮姆大姐忙活了两大桌饭菜给我们新到的专家组队员接风。
只见每张桌子上都摆着八个大海碗和四个盘子。
这八碗里是:熘鱼片、烩虾仁、全家福、烩滑鱼、独面筋、汆丸子、汆肉丝、元宝肉、蛋羹蟹黄、家常烧海鱼。
那四盘中为:扒整鸡、扒方肉、扒肘子、扒海参。
每桌另有十五个褶儿的包子各两笼。
众人见妮姆大姐不但中国话说得好,竟又烹饪得一手地道的中国菜,纷纷竖起大拇指来。
王三胖数了数桌上的盘子碗,用天津话道:“哎呦!我嗦二他妈妈,您勒这是做的是津门名菜‘八碗四扒’啊!”
“还是三胖识货!”妮姆大姐笑道。
原来,妮姆大姐久在中国援建专家组,与我国天津工程技术人员共同工作多年。不仅学会了海河儿女的方言,还做得一手津门名菜。
王三胖夹起一个包子放进嘴里,嚼了一会儿道:“绝了!狗不理的味儿!”
我也来了一块元宝肉,用天津话大叫道:“好吃!正宗天津味儿!”
我们众人边吃边聊,我和三胖小时候因随老爸部队驻防过天津,所以对津菜甚是了解喜爱,一边称赞妮姆大姐手艺地道,一边又给大伙儿说着津菜的特点。
伟大的祖国幅员辽阔,各地饮食风味独具特色不同,素有“南甜、北咸、东辣、西酸”之说。天津地处渤海之滨,自古就有“九河下稍天津卫,三道浮桥两道关”之说。九河汇聚之处,也使天津盛产淡海鱼蟹虾贝,独特的地里环境,也造就了众多以“擅烹两鲜”津门厨艺。
风趣幽默的天津人民有句名“哏儿”叫-“借钱吃海货,不算不会过!”又有“吃鱼吃虾,天津为家”的说法。清代汪沆有名句云:“二月河豚十月蟹,两般亦合住津门。”
质朴聪慧的天津人民还发明出“罾(音‘曾’)蹦鲤鱼”这道传奇名菜。大凡吃鱼,都需去鳞而,但中国有两种烹法,鱼不去鳞。其一是传统苏菜“清蒸鲥鱼”,因那鲥鱼肉质鲜美,且贵在鳞下含有脂肪,所以要带鳞蒸食,不可去鳞。如将鲥鱼去鳞而烹,那便是外行了;另一种即是天津名菜“罾蹦鲤鱼”了。“罾”,乃是古代流传至今的一种用木棍或竹竿做支架的方形渔网。渔民起网后,鲜鱼活蹦乱跳,甚是喜人。
“罾蹦鲤鱼”选用的是刚从水里网上的鲜活鲤鱼,保存全鳞,从鱼头处起,讲究用“内十八刀”清除鱼鳃内脏,尤以第八刀至第十二刀最考厨师功力。这第八刀是在鱼颈处由内下刀,天津话叫“剁脖梗子”;九、十、十一刀是由内将鱼背脊骨切断并剔除;第十二刀是甩鱼尾。这些内刀用处均是造型之法,使鱼有“昂首甩尾”的精妙所在。因鲤鱼不去鳞身有粘液,所以要用料酒、白醋、料酒、葱段等填鱼去腥,行话叫做“褪袍”,再以六成油温煎炸二十分钟定型,用葱姜蒜,料酒、糖、醋、淀粉等勾芡浇汁,辅以葱丝、香菜等点缀装饰,一道“罾蹦鲤鱼”就做好出锅了。
“罾蹦鲤鱼”讲就的是吃鱼鳞,那鳞片经过烹制最是鲜香酥脆,素有“头扬尾巴翘,浇汁滋滋叫”和“罾蹦鲤鱼十八刀,昂头弓背甩尾翘”之说。
民国天津著名诗画家陆辛农有诗云:“北箔南罡百世渔,东西淀说海神居,名传第一白洋鲤,烹做津沽罾蹦鱼。”
众人吃着妮姆大姐烹制的天津菜赞不绝口之际,餐厅门外两个十多岁的男孩子哭喊着进来,正是妮姆大姐的两个儿子哈利与沃嘎。只见这两个孩子浑身泥水,正抹着眼泪扑向妈妈的怀抱。
“嫩嘛了这是?”妮姆大姐问道。
大儿子哈利用一口浓重的河南口音对妮姆大姐道:“娘,学校两个美国龟孙儿欺负俺哥俩!”
“介他妈美国倒霉孩子!行啦,你俩也别哭啦!我一会儿找学校去!”妮姆大姐愤然道。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