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都注视着李信,只有兰陵王一门心思都在玄策身上。
玄策走到他跟前,垂下头道:“师父,弟子回来了。”
兰陵王心中喜悦,却故意板起脸来骂道:“孽徒,不知天高地厚,这次可尝到教训了吗?”
玄策知道兰陵王虽然口中训斥,但是实际上并非真的动怒,便说道:“弟子若有师父一半本事,那也不会如此狼狈。”
他这话兰陵王听来十分受用,便微笑说道:“你本领不够,这才吃了亏,以后可需勤奋用功。”
花木兰听来心中有气,对着兰陵王骂道:“什么勤奋用功!勤奋闯祸么?还嫌他惹的麻烦不够大?”
兰陵王一手把玄策拉在身后,说道:“孩子嘛,总归是淘气的。木兰你那么大声干什么。何况玄策被他们擒住,遭了这么大的罪,你就别生气了。”
众人见他刚刚还在教训弟子,转瞬间又开始包庇徒弟,都觉得滑稽。
百里玄策此时站在师父身后,一幅神气活现的模样,全无半分“遭了罪”的神色。
而公孙离此刻坐在鲁班五号的体内昏睡着。她浑身是伤,形容憔悴。头靠在鲁班铁制的腹壁上,长长的睫毛低垂着,娇美不可方物。
李信看了,长叹一口气,深感世事无常。
裴擒虎终于按捺不住了。他于众人之前被李信挫败,但之前碍于情面,不好当众和李信撕破脸皮。此时他看见李信公然保护公孙离,还直呼花木兰的名讳,便觉得此刻与李信翻脸算得上师出有名。但他毕竟不知李信的底细,此刻却还不敢贸然动手。
于是他对着李信,骂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对我动手?”
李信闻言,便答道:“我是新加入关射协的李信,与盘古先生见过几面。”
裴擒虎本来见他敢直呼花木兰其名,担心他身后尚有靠山。此时见他只不过跟已死的盘古有一点交情,便放下心来。他开口骂道:“既然你认识盘古副会长。那个女人是行刺副会长的嫌犯,你干嘛放她走?”
李信斜眼看着他,答道:“刚刚你还说凶手是虞姬,那么到底是怎样?”
裴擒虎被他一句话噎住,既不便说公孙离清白,又不能再指认公孙离是凶手。
他本来算盘打得好好的,不成想此刻搬起石头打了自己的脚。他见这事已无法服众,只好把话头一转,说道:“花副会长本领过人,德行素著。协会里人人钦仰。你当众直呼副会长的大号,岂不是以下犯上?”
李信昂首答道:“你们钦仰是你们的事。我跟花木兰没什么交情,何必巴巴地去拍她的马屁?”
他与花木兰有杀亲之仇,这一番话说得坦坦荡荡。
射抵协的人众知道他的身世,所以都不觉得奇怪。狄仁杰暗骂李信糊涂,心想:“你身为卧底却不能做到隐忍,如何可以成事?”
裴擒虎心中一喜,他眼见李信当众去捋花木兰的虎须,只道花木兰必定大发雷霆,便转头去看花木兰如何处置。
没想到花木兰并不发怒。她平日里见惯了为沽名钓誉而百般奉承的下属,此时见李信如此耿直,心中倒颇为称许。
她见许多人看着自己,便咳嗽一声道:“李信是新来的,不懂得规矩那也事属寻常。以后叫副会长便是,一次两次算不得以下犯上。”
李信没想到花木兰竟然在此事上如此宽厚,心中颇为惊异。
裴擒虎眼见如此都不能扳倒李信,终于恼羞成怒。他见李信背对着自己,口中骂道:“就算副会长恕你无罪,你刚才明明偷袭老子。那又怎么说?”
话音未落,他一个箭步冲上前去,一拳打向李信的后心。口中叫道:“小心啦!”
他虽然口中警示对手,但是却是先出手,后出声。这一下实与偷袭无异。李信站在原地,并不转身。
众人眼见李信不躲不闪,只道事出突然,令他措手不及。
元歌虽与李信并不相熟,但他眼见盘古生前对李信十分亲厚,此时不愿坐视李信伤在裴擒虎手下。他微一躬身,欲待上前救援。
不料花木兰突然伸手拦住他,小声说道:“不用!”
眼见裴擒虎这一拳要把李信打得骨断筋折。李信突然向前跨出一步,裴擒虎这一拳便打在空中。
裴擒虎万分惊讶,他想不到李信竟能如此趋退若神,不逾寸许。因此这一拳打得老了,此时收势不及,仍是向前冲出,就要摔在地上。
李信伸手在他背上一扯,助他站稳身子。若非如此,裴擒虎势必要在众人眼前摔倒在地。就算不至于受伤,却也当真是颜面无存。
花木兰阻拦元歌出手助人,本是为了查考李信的实力。她知道裴擒虎本领颇高,在协会里干部以下少有敌手。此时她见李信不但实力高强,而且可以不计前嫌,出手助人,心中十分高兴。
裴擒虎得他相助,心中却愈发恼怒。
他大叫一声,全身微微颤抖,衣襟在真力下不断鼓荡,右手逐渐攥成拳头,蓄势待发。
花木兰见状吃了一惊,她知道这是裴擒虎的绝技虎啸式。她开口呼斥:“裴擒虎,你要干什么,自己人过招怎么连拼命的招数也用上了?”
裴擒虎并不回答。他脚下用力,身子如离弦之箭一般冲出,右拳击出,势要在这一招内取李信性命。
元歌暗叫一声不好。他有心援救李信,无奈两人相距太远,已来不及救援。
裴擒虎与李信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却在此时忽下杀手。不但众人感到奇怪,就连李信自己也感觉十分不解。
他不敢怠慢,双手一前一后伸出,格住了裴擒虎这一拳。接着手中运力,将裴擒虎整个人摔了出去。
裴擒虎被一股柔和的力道弹开,连退数步,终于坐倒在地。他已自知不是李信对手,此时颓然坐倒,不再说话。
狄仁杰心中十分诧异,因为李信所使用的招数,绝非射抵协一直以来传授给他的暗杀技巧。
花木兰心中更为诧异。她与兰陵王曾经与盘古有过一战,盘古不欲伤害二人,便用巧劲将两人击退。那时盘古所用的,就是这一招。
兰陵王也看了出来。他此前对李信一直不甚关心,此时不由得在意了起来。
兰陵王站起身来,冷冷地说道:“你说你只是与盘古见过几面?哼,你是盘古什么时候私自收的弟子?”
李信听他提起盘古,心中黯然,说道:“我没那个福分当他的弟子,我只见过盘古先生几面,听过他的教诲。”
兰陵王心中不信,他目光森然,瞪着李信,想要看出一些破绽。
但是李信昂首直视着他,全无半分局促不安的神色。
花木兰说道:“元歌之前说盘古老伯生前器重你,我现在大约明白其中理由了。盘古老伯一生无儿无女,若你能承其衣钵,也是一件好事。”
李信叹口气,说道:“不敢当。盘古先生的本领,我是毕生难以望其项背了。”
兰陵王突然想起一事,说道:“正好杀死盘古的元凶虞姬已经认罪,那就由你动手,为盘古报仇好了。”
李信摇摇头,说道:“此事恕难从命。”
花木兰心思一动,问道:“你的意思是说凶手不是虞姬吗?”
李信说道:“说实话,害死盘古先生的凶手究竟是谁,我现在也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如果盘古先生还在,他不会希望我们为此大动干戈的……”
花木兰闻言,愠道:“你枉得盘古老伯一番器重,此时说出这样不知感恩的话来,宁不自愧?”
李信正色道:“盘古先生曾经问我‘无尽的仇恨之后,究竟能剩下来什么呢?’那个时候我还没法回答他。但是现在我明白,因为一些莫须有的罪名,去枉造些无谓的杀孽,才是绝对错误的做法!”
李信这一番话讲来义正辞严,不卑不亢。即令是花木兰听了他的话,也是沉吟良久,不再说话。
狄仁杰见花木兰犹豫不决,也走上前说道:“敝会会长与盘古乃是至交好友,没有理由无缘无故加害他,更加不会纵容手下胡作非为。今日之事,唯阁下三思。”
元歌喟然长叹,躬身对着花木兰和兰陵王说道:“两位会长,实不相瞒。盘古副会长逝世之时曾嘱咐属下隐瞒他遇害的事,属下也答应了他老人家。副会长他确实不愿意因为他一人而惹起战祸。”
花木兰叹道:“盘古老伯为人笃厚,就算是杀他的人他都不怪罪。罢了,既然老伯的弟子都这么说了,那今日之事……”
虞姬眼见花木兰这么执拗的人都准备不再过问此事,心中正在高兴。
突然一人打断了花木兰叫道:“今天的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众人扭头去看,原来说话的人是关射协的分部长雅典娜。
雅典娜与艾琳沆瀣一气,阴谋害死盘古,导演了这一场仇杀。艾琳的目的是为了引发两个协会的争端,借此向双兰复仇。
而雅典娜则是不满于自己本领过人,却仅仅身为一个分部长。她的职位不但在盘古之下,就连项羽都比她位份要高,她心中早已不满。她害死盘古之后,眼见借虞姬之事可以再扳倒项羽,如何肯放过这个机会?
她本来盘算着花木兰性情刚正,绝不会放过虞姬和项羽。之后她便可顺理成章升任部长甚至副会长。然而不料半路杀出一个李信,一番说辞竟说得花木兰开赦了虞姬。此刻她再不站出来,计划便全变作泡影。
雅典娜叫道:“盘古是协会的副会长,被人阴谋杀害,难道因为无名小辈的几句话,这血海深仇就这么算了?”
元歌见她公然打断花木兰,心中不喜,说道:“此人是盘古副会长的弟子,怎么叫无名小辈?”
雅典娜白了元歌一眼,说道:“他只不过偷学到一点皮毛,你们就说他是盘古的弟子,不是太可笑了吗?”
盘古将神斧传给李信,是元歌亲眼所见。但是确实李信并非盘古的传人。元歌听了雅典娜的话,便不再反驳。
狄仁杰说道:“刚才你们副会长已答应不再过问此事,阁下独持异议,莫非你比花木兰职位要高?”
他讥嘲雅典娜职位低微,果然雅典娜闻言大怒,她强忍怒火,说道:“敝会两位会长只关心爱徒,对其他人的死活看得极淡。盘古以副会长之尊,死于非命尚且一句话就可揭过,似我这般人微言轻,如何敢独持异议?”
她这几句话句句带刺,暗讽花木兰和兰陵王两人处事不公。
花木兰知道兰陵王确实并不关心盘古之事,雅典娜的话可说并不全错。但是此时自己倘若再为虞姬说话,那便连自己也坐实了偏心玄策不管其余的罪名。因此花木兰皱了皱眉,却不好开口说话。
虞姬心中烦恼,不知如何回应。
雅典娜冷笑一声道:“正视你的邪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