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丐长叹一声:“大小姐,忠义无法两全,我该如何是好!”忽地,上臂一抬,竹杖凌空奔方妍筠眉心飞去!
方妍筠早有防备,并不闪避,待竹杖刺到,只用手指夹住,正欲反击,却呆住了:尚克咸这一刺乃是虚招,方妍筠夹竹杖的刹那间,他手已松开,反掌拍向自己的天灵盖。
事出意外,要阻止也来不及了。盲丐尚克咸“扑通”倒地。
方妍筠轻轻走到他身边,缓缓地蹲下,抚上他凹陷的眼睛。口中喃喃道:“想不到他甘愿一死来成全忠义两个字,实在可敬可叹。”
突然,身形直起疾退数步,暴喝一声:“谁?!”
天地庙前又多了两个人。在暗淡的星光下,看不清服色,更看不清面容,从身材上看,这两人都是五短身材,身量相差无几。只听两人齐声道:“给大小姐请安。”两道声音一道嘶哑,一道尖细,但合在一起,却显得浑厚无比。
柳文轩心念又动:这两人内力非同小可,若是其中的一人,也许还比不上盲丐;但珠联璧合,阴阳交融,那情形便大不一样了,功力陡增数倍,不知方妍筠能否对付得了,心里暗暗替她捏了把汗。
只听方妍筠说道:“原来是日月使者,你们也是来拿我回去的?”
嘶哑的声音说:“属下不敢,属下是奉堂主之命来为尚克咸收尸的。”
“哦?”
“堂主说,尚克咸面子不够,定请不动大小姐,如果他不出手,便是抗命,当诛;如果他出手,死的也必是他自己。我们是专来取他尸体回去复命。”
“如果我想留下他呢?”
方妍筠此言一出,日月使者甚至柳文轩都大吃一惊。
“大小姐,这……”
“尚克咸忠不忘义,义能尽忠,我当好好安葬他。”
“这……大小姐,人死不能复生,我们要复命,你要留人,我们可不是尚克咸,大小姐,我们不为难你,你又何必苦苦相逼呢?”尖细的声音道。
“好,你们去吧,你们不是尚克咸,他日相逢,我不会手下留情!”
“很好。金风堂的至尊令你很快就会见到的。”
次日,天光未亮,方妍筠敲开扫叶楼的门。柳文轩睡眼惺忪问:“这么早?”“我有急事要跟先生商量。”方妍筠一脸倦容。
“看你好象一夜没睡,什么事这么急?”叶星寒试探着问。
“柳先生,实不相瞒,我的真名叫方妍筠,本是江湖儿女,只因躲避仇家,才隐居乡村,想平平淡淡过日子,不想被仇家找来,不但处境凶险,还连累了先生。”
“哦,为什么?”
方妍筠脸微微红了一下,反问:“先生当阿芳是朋友不是?”
柳文轩不否认对这个美丽而且刚柔并济的女子好感,就连邻村的人也都知道他们这层虽然没有挑明却心照不宣的关系。之所以没有挑明,是由于时日尚短,尤其她的来历身份,直到此刻才了解。他当然懂得夜间方妍筠所说的“心有所属”指的是谁,也知道将为这四个字承担义务。他点了下头。
“他们不会放过我,先生是我的朋友,要是我一走了之,他们一定会找先生的麻烦,看来我们又要过逃亡的日子了。”她把“我们”两字说得特别重,不由叶星寒分说。
稍过片时,柳文轩轻轻感叹:“只可惜了这扫叶楼,还有点舍不得这些孩子们,更觉得这样一走对不住他们。”
“没办法,留得青山在,以后还会有补偿的机会,一旦杀手在村里动起手了,只会给乡亲们带来更多的灾难。”
柳文轩很是钦佩她的果敢和缜密。
柳文轩和方妍筠点燃了扫叶楼,站在远远的山冈上看着那柱黑烟在空中狂舞,不觉怅然而吟:
“碧梧翠柳,更衰草斜阳,小楼风月。一夕黄叶全成烟,飞入瑶台珠阙。
洗尽凡心,满身清露,冷浸萧萧发。明朝尘世,记取休向人说。”
方妍筠捅了他一下:“书呆子,烧了自家的房子还对烟吟诗呢。”
柳文轩苦笑道:“如今要做流浪汉了,就再穷开心一回也不行么?”
方妍筠带着歉意说:“是我连累了你。”
“已经到这份上了,还说这些做什么,只是我一介书生,帮不了姑娘的忙,反而有许多不便。”
方妍筠正色道:“先生这话太见外了。我方妍筠当先生是自己人,也早看出先生是深藏不露,先生不愿明讲,定有自己的苦衷,妍筠我决不多问。我信得过先生的为人。如果先生不愿和妍筠同行,尽管直言,不必勉强,更无须寻找托词。”
柳文轩面红耳赤,热血翻涌,连连道歉:“方姑娘既然信得过在下,我还有什么好疑虑的。但我还有点事情没了,暂时不能走得太远。方姑娘能够见谅么?”
“没什么,江湖人常有不得已的时候。我也只想暂避一下仇家,就在附近找个藏身处也行,不碍你办事。”
两天过去了,他们白天在山上的林子里藏身,晚上改了装束出来买些食物,幸好没有遇上金风堂的人。从方妍筠的口中,柳文轩对她和金风堂有了更多的了解。
方妍筠的父亲方进是个跑江湖卖艺的,功夫很一般;她十三岁的时候遇到一位高人,传授她内功心法,那位高人脾气古怪,不肯透露名号,也不许她叫他师傅。后来见她有了些根基,就不辞而别了。
松风堂原是个小帮会,堂主罗厚德武功平平,却以“替天行道”为号召,兄弟上下很团结,很多江湖好汉相继投奔到松风堂。方妍筠也随父亲到了松风堂。
那时她才十七岁,但一身武艺超过了她父亲和一些成名的英雄,又极机敏,罗厚德很喜爱她,收她为义女,所以她在堂中的身份格外受人尊重。盲丐尚克咸也在那稍后投效松风堂的。
他和官家结了梁子,被关进大牢,是松风堂力保才获释。那时松风堂势力已日趋庞大,官家也怕闹出事端,不敢轻易开罪,更兼松风堂派去和官家交涉的正是江湖上声名鹊起的凌波仙子方妍筠。她年纪虽轻,却英气逼人,很快把事摆平了,从此尚克咸就成为松风堂的人。
正当松风堂红红火火的时候,罗堂主的公子罗玉成回来了。他自小在外学艺,先跟从罗堂主的师兄,后来留下一封短简便不知所终。时隔多年,突然回来,声称尽得前辈高人金笛王的真传。
罗堂主见儿子武艺精进,很是高兴,把松风堂里的一些事务交给他处理,但不久就产生分歧,常常起争执。
过了仅一年,罗厚德悴死。他此时刚过五十岁,且平时身体一向很好。据见到最后一面的人讲,他鼻孔里有血,死因十分可疑。
但罗玉成培植了一批自己的党徒,旁人不敢多言,一些反对罗玉成的人相继被他剪除。方妍筠对此也有不满,但罗堂主死时她正在外办事,回到松风堂已经入殓,说罗玉成害死老堂主没有实据。再说罗玉成毕竟是老堂主的亲儿子,老堂主对她很好,现在人刚去,怎能马上向他的唯一亲人发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