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溪云不由得凝神去看,眯起眼睛才看清,那鸟如喜鹊一般大,却是浑身都是由碎骨构成,滴滴答答淌着血,只有眼睛像嵌了一对黑曜石,分外明亮。她一哆嗦,小凤凰颜泽站起来,意味不明地叫了两声,声音低沉如石裂,江溪云却惊奇地发现,那只断骨鸟一颤,哗啦哗啦变成碎了一地的骨头,在月色下泛着森然白光。
小凤凰颜泽淡然道:“莫怕,鸟雀惧我。”
身边跟着看见这一幕的风满楼毫不遮掩地翻了个白眼,“你就仗着你是凤凰乱来,小云云怕了有我呢,你现在不过是个芝麻大小的雀儿,别瞎逞能。”
江溪云:“……”
颜泽:“……”
两人一鸟接着往前走,紫晶铺就的路面泛着诡异的光。风满楼看着不远处的魔尊的无音宫,叹道:“这魔尊倒是会享受,汉白玉的宫殿琉璃瓦的顶,还有青玢梧桐这种神界才有的玩意儿。说起来,青玢梧桐在魔界种的活吗?”
江溪云摇头表示不清楚:“大概有一定条件就能存活罢,不然凤栖山上的青玢梧桐是怎么长的。”
小凤凰颜泽叫两声,尾巴的羽毛翘起来,“有人来了。”
两人迅速闪到一块巨石后,只露出两个头来。
小凤凰颜泽晃晃脑袋,拿尖喙梳理羽毛,低声道:“这片地方有我熟悉的气息。”
江溪云一愣,也低声道:“什么气息?”
“像凤凰涅槃之火的气息。”颜泽抖抖翅膀,“凤凰一族基本都在千丈海的神崖洞中涅槃,有个别会到处跑,但也万万不会来魔界。可这儿的火息又说不通。”
风满楼伸手拍了拍颜泽的小脑袋瓜,悄声道:“别说话,人出来了。”
于是二人一鸟齐齐探头,赫然瞧见不远处的无音宫中走出来一人。那人梳着流云鬓,一身玄色牡丹万鬼袍,头上只戴了一根晃眼的步摇,江溪云细看,发现竟是自己亲手打的遗香骨!
确定了来者身份的江溪云僵在原地,愣愣地看着梓珞径直走到无音宫前双手结印,从泛着白光的印结中拖出来一把半人高的巨大白色斧头,在四周暗淡的魔界中分外抢眼。风满楼咋舌,忍不住喃喃,“这是她的本命武器?”
“是。”江溪云毫无波澜地回答,“一把叫做乌照的巨斧。”
“一个姑娘,本命武器是把斧子?”颜泽微微愣神。
“是。”江溪云抿唇,“乌照之斧,至阴至柔,可劈万物。姑娘拿它做本命武器,再正常不过。”
风满楼忍不住转头看她:“你怎么知道那把斧子叫乌照?”
江溪云木着脸道:“白玉为柄,风雪作刃,自光而生,其名乌照。那个人,是万俟梓珞。”
这下连颜泽都忍不住小小地惊叹了一声:“你说这人是梓珞?”
“不错。她头上戴的,是我在她大婚之前为她打的遗香骨。这件事,想来阿楼也是知情者。”江溪云心下震撼终于稍稍平息,她吐了口浊气。风满楼神色复杂,和江溪云窝在一起,紧紧抿唇不说话。
梓珞先是面无表情看了看四周,确定没有人在后,手握巨斧腾空一丈,狠狠朝原地劈下去。乌照一斧蕴藏着千钧之力,汉白玉的地面被劈的四分五裂,生生炸出一个深坑。地面的碎屑随着爆炸的气流乱飞,其中一块落在江溪云的脚边,她捡起来一瞧,那碎屑下边附着的分明是火晶石的模样。
风满楼瞧着火晶石微微愣神,“这是什么东西?”
“这是火晶石。”小凤凰颜泽淡然道:“火晶石被涅槃之火灼烤后有一定概率形成绯石,绯石是姑娘们最喜欢用来作装饰的东西。想来你那遗香骨上也用了绯石,可为何……梓珞寻到这边来了?”
江溪云摇摇头道:“我也不清楚。暂时先莫动,看看情况再说。”
于是二人一鸟继续猫着偷看。
梓珞不止砸了一斧子,她接二连三挥着乌照劈下去,最终劈了个一丈深的坑。她丢下乌照,右手手腕一转,一团莹白色的光从坑底飘出来,团成团包裹着一团红灿灿的物什往上升。梓珞一挥袖袍,那团白光渐渐散去,独留方才被包裹住的赤色的物什飘在半空——风满楼傻眼了,那分明是绯石雕出的六羽鸾鸟!
风满楼一手指着半空中的六羽鸾鸟,转头一脸震惊地瞧着江溪云,张嘴就要问,被江溪云眼疾手快一把薅头一把捂嘴往石头后边一带:“别喊!小心被她发现!”
接着俩人就因为站立不稳,扑簌簌滚作一团跌在地上。江溪云苦了作个肉垫,生无可恋地仰面躺着,风满楼叠罗汉般躺在她身上,小凤凰颜泽扑扇翅膀飞起来,瞅着风满楼一脸鄙夷。风满楼迅速爬起来扶起江溪云,江溪云揉揉背,瞪他:“喊什么!”
“我没有。”风满楼委屈,但转而又顾不上委屈,指了指石头外边:“魔界有绯石,还被雕作了六羽鸾鸟的模样埋在地底,方才叫梓珞捞上来了。”
江溪云心底一震。若是她没记错的话,她送给梓珞的遗香骨上绯石的模样便是一只六羽鸾鸟,如今不偏不倚又在这魔界出现另一只,不得不教她心底大骇。
绯石,要自凤凰涅槃之火锻造而来,而且要大量的涅槃之火,才能有幸得到那么一两粒。而眼下,在魔界地底,什么都没有的情况下挖出来了如此巨大甚至雕作六羽鸾鸟的绯石,着实让人心中猜测万分。若颜泽所说属实,那么可能就是从前这里并非魔界,或者,五阶秩序混乱,颠倒黑白,否则,魔界也不该是这山清水秀的模样。
江溪云顾不得腰背酸痛,一骨碌爬起来扒在石头后面,恰巧瞧见梓珞取下头上的遗香骨,右手抚上绯石雕作的六羽鸾鸟,抚了半晌,就眼睁睁地瞧着她生生将那只鸾鸟从遗香骨上,掰了下来!
江溪云傻了。
风满楼也傻了。
小凤凰颜泽惊到忘记扇翅膀,啪叽一声拍在了江溪云的头上。
变故并未持续多久,梓珞将原本的鸾鸟掰下来后,又从半空取来新的鸾鸟安了回去。末了,她眼神冰冷地瞧着地上被丢到一边的六羽鸾鸟,右手一抬,乌照瞬息握在手中,照着鸾鸟狠狠一劈——
绯石瞬间被白火包裹起来,那火焰冲天而起,白得发冷,几乎要将周围一片都吞进刺眼的白光中。江溪云一惊,同风满楼对视一眼,再瞧时火灭了,乌照也消失不见,独留梓珞一人,头戴遗香骨身着牡丹万鬼袍,闭着眼睛气息全无地躺在冰冷地面上。
她身边的深坑犹如一张血口,正蛰伏在暗处等待猎物自投罗网。
江溪云走过去探了探梓珞的鼻息,发现她完全没了呼吸。江溪云皱眉,伸指贴上她眉心祖窍,运气狠狠一捏——梓珞瞬间睁眼,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好似方才被堵住了气息进出,如今得以缓解一般。她一双杏眼此刻布满狰狞血丝,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跌坐在地上,诧异地望着江溪云二人:“你们怎么会跟我在一起?溪云,你也被罚来神山崖洞了吗?”
“??”江溪云满脸问号,她很想问难道不是梓珞自己从天界跑下来来到魔界挖绯石的吗?但显然并不是,风满楼也一头雾水,颜泽扑扇翅膀站在江溪云肩头,两人一鸟内心一片茫然。
“呃。”江溪云张了张口,费力组织语言,艰难骗道:“这儿不是你带我们来的吗?”
“我带你们来神山崖洞?!”梓珞拧眉,“怎么可能!我临睡前还是独身一人,醒来你二人就在我身边了……不对啊。”梓珞说着说着突然顿住,“这里不是神山崖洞啊,这是哪儿?”
“这里是魔界。”风满楼敛了眉眼,漫不经心道:“你跑来魔界,却说自己一直在神山崖洞,你是在骗我们,还是在骗你自己呢?”
梓珞的眉眼瞬间沉下来。她从前是花神,也沉淀了几分花神的威严,这一比划颇有些韵味在里头:“骗你们?我何苦来骗你们?我被夺去花神身份,被关在神山崖洞月余,出不得崖洞半步,来这儿都是奇事,我犯得着去花心思骗你们?”
这话倒颇有几分理由,瞧不出破绽。可梓珞一系列奇怪的举动依旧在江溪云心底烙下了不可磨灭的怀疑痕迹,她总觉得哪儿不对,连带着整片天地都不对,可她又讲不出来不对在哪儿。
“犯不犯心思我不清楚,骗我们是肯定的。”小凤凰颜泽冷声道,他飞到半空,一抖翅膀,一阵蓝光顿时侵占了所有人的视野——等光芒散去,立在原地的赫然是化作人形的颜泽,丹凤眼,浅色唇,眉间一点夕雾花,皮肤白皙而干净,眼角积淀着稀碎的凤凰明火花纹,眼神戏谑而阴冷。他右手一伸,轻轻松松掐着梓珞的脖子将人提起来,歪了歪头:“装得倒是挺像,可惜,你遇上的不止溪云一人。”